1. 师兄为什么选择计算法学?
我在本科学习了一些量化分析方法,希望硕士阶段能在法律领域加以应用。保研时了解到计算法学项目,觉得与自身需求十分契合,于是选择了这一方向。正式入学后我确实有机会做了不少相关研究,也遇到了一众良师益友,很幸运能加入这个大家庭。
2. 在硕士就读期间,师兄在专业学习上获得了哪些帮助?
计算法学项目允许同学选择导师和第二导师。在专业领域,我的导师对我法学学习的帮助非常大;第二导师对我的法律实证研究给了很多的指导和帮助。计算法学项目极具包容性,为不同禀赋和研究方向的学生提供了广阔的发展空间,鼓励大家在各方面学习、进步。这种新颖的机制和教书育人的方式,对学生成长非常有价值。
在选课方面,大家可以根据自己的兴趣和特长选择不同方向的课程,这对学生自身的多元发展很有益。来之前,我曾担心会不会存在明明某一门课对自己的发展方向意义不大(比如某些高难度计算机课程)、却不得不选的问题。但入学之后我就发现,大家都可以根据自己的实际兴趣和需求选课。因为培养方案中的选课范围很广,无论是课组设置还是专业实践,都赋予了大家充分的选择自由。
此外,计算法学的同学研究方向很多元,有法教义学方向、法律实证研究方向、(法律相关的)计算机方向,大家可以在各自感兴趣的领域深耕。有时大家聚在一起讨论问题,思想碰撞,可以产生很多新的想法,取长补短,达到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一些研究课题就是从这样的碰撞中产生的。不仅如此,大家还常常一起合作,收获了深厚的友谊和团队合作的经验。
3. 你是如何花时间投身科研的,主要做了哪些科研工作,有些同学认为未来不做PhD可能就没有必要做科研,你的看法和经验是什么?
除了课程学习,我把大部分时间都投入到科研当中,包括法学量化研究以及法律领域的计算机研究。对申请JD而言,有人认为工作经历比科研更重要。但在我看来,最关键的是自己是否在做内心觉得有意义、感兴趣的事,科研还是工作的性质区别并非本质问题。越是申请好的学校就越是如此。
计算法学的同学当然有很多实习的方向和渠道,但我们应该也重视项目给大家提供的丰富科研机会,这是其一大优势,希望大家能好好把握。
4. 我们知道你有一篇论文被IJCAI2024录用,其中的创新点是什么?未来还会继续做哪些方向的研究?
我将自己法学量化研究的文献积累、研究经验与方法应用到计算机领域,和不同方向的同学们一起构建了一个用于辅助量化分析和算法公平的数据集,其中构建了包含许多非法律因素的裁判文书标签体系。这是计算法学项目的一个独特优势。如果我就读于普通方向,遇不到其他专长的同学,我可能想不到法学量化研究还能与计算机领域的研究有这样的融合。类似的,计算机方向的同学往往也不了解法学量化研究的大量已有成果和方法,同样需要有法学背景知识的合作伙伴推动创新与成果产出。计算法学就是通过这样的方式为大家提供了一个多元而包容的环境,将众多优秀又独特的同学聚集在一起,才产生了这篇文章。
目前我也在继续和计算法学的同学合作,开展法律相关的计算机研究,并进一步推进法学量化分析的工作。这些领域都还有许多值得探索的地方。
5. 师兄在硕士毕业后选择JD深造,是何时决定的,以及是怎样判断自己是否适合读JD的?
在研究生入学以前,我就已经想好自己毕业后应该出国看看,长远的职业规划是做一名律师。但那时,我还没确定应该先尝试申请职业型的JD项目,还是学术型的JSD/SJD项目。然而就是在研一开学前的那个暑假里,我在一个新闻媒体上读到一篇非常好的文章,对社会结构和发展的分析很精彩、深刻。当看到作者单位是哈佛大学JD时,我意识到原来职业型项目的学生也可以有如此思想,于是决定申请JD,这个想法在之后一直没有改变过。
6. 在硕士期间可以为进一步深造做哪些有效的准备?
我认为最重要的是多做探索,明确自己希望从事哪个方向,而且是根据自己的兴趣而非完全基于自己当前的能力来选择。因为从长远来看,能力可以培养,但原先没有的兴趣则不容易培养。不过,我希望特别提醒的是,对JD项目而言,不必过于着急做出决定,甚至也不一定必须在某个阶段(如本科、硕士)就想清楚。我曾经问过一位耶鲁法学院教授:“自己还没完全想清楚走什么法律方向,什么时候想清楚才不会太晚?”那位教授摇着头和我说:“什么时候都不晚。”然后他分享了自己三十岁才从其他行业转向法学的经历,即使起步没那么早依然不妨碍他成为一名耶鲁教授。听到这样的话我很感动,能早一点想清楚固然好,但如果短期内无法快速给一个结论,也不需太焦虑。JD项目中,我周围的同学也是各个年纪都有。人生很长,相比想得早,想得好、想得坚定更重要。最关键的,是找到自己内心真正希望做的,无论早晚。
如果找到自己的志趣,就根据它做自己觉得有意义的事。这是最重要、根本的准备,就这么简单。
7. JD的就读体验如何?相较于硕士阶段有哪些不同?
耶鲁法学院有一点对我这样的国际生比较友好,就是它第一学期不给等级,只给通过/不及格,因此付出基本努力就可以通过考核。虽然这种方式在理论上给同学们带来的成绩压力不大,但大家依然都很认真。
所有课都会有很多阅读材料,虽然阅读压力较大,但是大家在自己能力范围内都会尽量读完、读细。不仅如此,很多课都依赖课堂讨论,同学们提问、回答都很积极。这让我觉得同学们不是出于单纯获得一个高分的目的在学习,而是存在很强的自驱力。我认为这在一定程度上是因为,大家对自己未来想做什么,为什么要做,想得比较清楚。比如,一位美国同学和我说,他的目标是成为美国总统的幕僚长。我很好奇,问他:“志向都那么高了,为什么不更进一步,目标美国总统呢?”他解释说,因为自己不是在美国出生,所以法律上不允许。我觉得这段对话很有趣。当然,不同同学的想法差别很大,但好像很少有人担忧自己怎么才能买一套房、买一辆车。对耶鲁这样层次的法学院毕业生来说,进大律所不难,而且大律所的待遇在众多就业选择中无疑是最好的,工资水平、人性化程度也都比大家习惯的国内大所更高。
同时,去大所可以接触更大的案件。不过很多同学也希望去其他地方体验,如注重案件社会影响但规模相对小一些的律所、公益组织、国际组织、政府、法院等,因为大家对社会有自己的观察和思考,有各自想做的事
。
在没有成绩压力的情况下,这样的思考很可能成为了很多同学学习的一大动力。
法学院各种社交活动非常多,大家很注重交朋友,了解、学习彼此想法。比如在学期前的Orientation中,学院多次出钱请我们到酒吧,所有法学院的同学齐聚一堂,大家都很陌生,于是每人拿一杯酒就开始不停和其他同学交流。这对我来说是很新的体验,但是多参加几次之后,我发现自己确实会更开放,更愿意和人交流。学期开始后,每周学生组织仍会安排一次全院范围的酒吧活动(自愿参与),其他不同形式的社交活动也非常多,甚至不同学生组织还有免费的旅游活动,供大家休闲、交友。这也让我更进一步感觉到,学习和社交不必然冲突,两者都需要重视,法学院非常提倡这一点。
此外,这里的教学方式非常注重培养批判性思维。比如我的宪法学教授认为美国不应该有宪法,而应该遵循类似英国的模式。因为他这方面的观点和批判很系统、深入,所以被耶鲁法学院聘请过来,甚至还请他教我们美国宪法。课堂上,基本上每节课都是问同学对自己读的各种美国宪法判决有什么看法,并不断反问,从而启发、引导大家思考。当然,不同教授的授课方式不一样,但无论是教授还是同学,都没有把美国法官的判决和思想当作圣经,而是鼓励所有人独立思考,并对其中的任何方面提出自己的问题或批判。或许在这众多同学中,未来某一天就会产生可以超越前辈智慧的人。在这些课堂里,我学到了很多。
8. 对于正在计算法学就读的师弟师妹们,师兄有哪些想要分享的建议或者寄语?
最想和别人说的话,其实就是我最想和自己说的话。不如整理、分享我希望给几十年后自己的寄语,希望对看到的人有所启发,也是对自己的持久提醒。
研一快开学时,有老师问我:“在这里的三年希望做什么?”我想了想,半开玩笑地说:“谈一场校园恋爱。”毕业时老师又和我提起,才想起自己曾这么说过。在我心里,这件事虽然简单,但似乎一直占据有些莫名神圣的位置。所以,遇到真正合适的女生不容易。不过归根结底,问题在我自己。
有一句话使我印象深刻:“一切爱都形同初恋。”这让我不禁思考,恋爱究竟是什么?在我理想中,它是真诚交流、坦陈心扉、包容缺点、珍惜优点;它是持久的陪伴和互相的倚靠;它是信念——即便在多变而无常的世界中,人一定会变,都有隐藏起来看不到的地方,但人本质上可以信任,所以现在的自己愿意替未来的自己承诺,做出明知没人可以保证结局的决定;它是牺牲——愿意为彼此奉献,希望他人幸福。此外,还要加上爱,这是其他一切的灵魂。
但是,所有这些,不是人与人之间的任何关系都需要吗?
原先自己似乎总想着,等遇到合适的人,我要做什么;为遇到合适的人,我必须怎么办。不过,总这样想好像也使我封闭了许多。当面对其他人与人的关系时,我是不是有时倾向于封闭自己的内心?是否自己有时候觉得主动构建关系没有意义,忘记了与他人相处、倾听他人心声的可贵?是否有时单纯因观点分歧而牵连到对人本身的好恶,却忽视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成长背景和思维模式,应该用理解和包容对待?种种问题不一而足。扪心自问,我认为自己做得不够好。
仔细想想,人与人之间的一切相处似乎都可以借鉴恋爱的准则。人们总有相见恨晚、其乐融融的时候,此时如何相处都是自然而然。但我们必须承认:任何人,即使很亲近,只要相处久了,都难免有“相看两厌”的瞬间。然而,人不是可以随意丢弃的物品。越是这种时候,我们就越需要努力让彼此的关系和联结保持常新。
不过,这不意味着对任何重要分歧和违反原则的事,我们都应默不作声,只为表面和谐。为某种利益而假装视而不见、“从善如流”很容易。甚至可能有人觉得,只说模棱两可的话,只做大家都会做的事,是很高的智慧。我认为,现实地讲,这是一种技术,也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种处事智慧,但这不可能是最高的智慧,不可能带来无限可能,因为它不可能打动人心。
耶鲁法学院面试时,面试官问我:你如何处理冲突?我很坦诚地说:不重要的分歧怎么都无所谓,应该用理解、包容对待,但对一些原则性问题,也必须用真诚的沟通去直面。在我看来,这恰恰是恋爱的原则:一方面,面对校园、社会、法律、政治活动中的种种关系和诱惑,我们不能像少女思春般的怦然心动,失去自我;另一方面,对人与人之间的一切友爱,我们又应该拿出面对初恋般的勇气去构建和维护。
那时我只谈及个人经历。其实,个体间是这样,由人构成的社会不也是这样吗?有时,为进步而坦率指出彼此问题,给出必要提醒,并为此承担不受理解的风险,唯有靠对彼此、对他人、对社会的爱才能做到。在任何时代,总有一些人将同胞装在心里,即使明知可能被误解和伤害也要袒露真心,即使相隔万里仍念念不忘,即使历经挫折还心怀期待、保持忠贞、矢志不渝——这不正需要初恋般的爱吗?
当然,无论私人间还是社会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总是复杂的。应该何时采取什么方式处理,是很深的学问。不确定时,除了经验和教训的必要累积,找到根本指引的最好方法,我想只是做一件任何人都能做到的事:探问自己内心的爱。
一切爱都形同初恋。
必须承认,当我用这样的标准反思过往二十几年的人生,发现自己在每一步都做错了不少。不过扪心自问,有一件更基础、简单的事我自认为渐渐做到了:虽然过去发生的每一件事都在启发我的思考,但对任何人本身,我都没有私人的敌意和怨恨;对任何人,最起码在我这里,沟通的大门永远敞开。因为,人与人之间无论存在什么分歧,或曾犯过彼此眼中的什么错误,只要内心某个位置保有一份初恋般的爱,就始终有共同语言,就有坐下来好好聊一聊的可能。而这样的爱,在每个人心中无论隐藏得多深,都注定无法剥夺。当然,我才二十几岁,是缺乏人生阅历的年纪。但我希望过几十年,或许自己经历沧桑、面对考验时,依然能说出这样的话。越是困难和彷徨时,越是有一个声音告诉我,无论对个体还是社会,可以带来无限可能性的,不可能是人身和神首的简单结合。我们必须找到比这更朴拙、更普遍、更强大的力量。
或许,对心怀初恋般的爱、做好准备的人来说,它就如终成正果的缘分。那些长久追寻、为之奋斗的可能性,也许会在自己都意想不到的时刻,像一扇门一样打开,恰似内心曾朦胧预感到的那般,让人惊奇但又自然而然。这样本质上简单而美好的事,不是随时都可能发生吗?
相信、期待这种可能性,也和直面以下事实并不冲突:可能性终究不是必然性,作为人的我们,无法保证自己必定能把可能性变成现实。但就像面对初恋时的勇气,在失败和失去的可能性面前,我们起码还可以做一件最简单的事,也是任何人都能做到的:不要害怕。
在复杂的世界中保持简单并不容易。未来我需要持续学习、改进的地方实在有很多。所以,与其说我希望对同学们说什么,倒不如我真诚地恳请大家对我说一些话——过去、现在、未来认识的诸君,如果发现我的言行没有达到这里提出的标准,还希望予以提醒、不吝赐教!
最后,希望我们有缘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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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顾过去,我们勇于探索交叉学科的新方向,最大的成就的培养了一批富有创新能力和时代责任感的优秀学生。学生在读期间作为主要完成人发表了一系列高质量学术论文,取得一系列学术竞赛和科技竞赛奖项,在参与重大研究项目、自由探索新兴领域、法律科技工具研发等方面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绩。目前,这些毕业生都实现了高质量就业,就业的单位涵盖政府、科技企业、研究机构等,就业的岗位涵盖法官助理、检察官助理、数据合规法务、技术研发工程师、算法工程师、产品经理、律师等,继续深造的高校涵盖意大利博洛尼亚大学、美国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耶鲁大学、香港大学、清华大学、上海交通大学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