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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的作用——写在世界读书日

一个教师的行走空间  · 公众号  ·  · 2024-04-23 10:01

正文

有学校要我去谈谈读书之乐。我很高兴,但也很惶惑。高兴的是,请我去谈读书,至少在他们看来我是一个读书人;惶惑的是读书于我而言不过是饥来吃饭,困来即眠,如果这个也要来谈,岂不是吃饭睡觉都有得一谈呢?不过,我还是很能够理解那所学校的意思的,因为在他们看来读书是一件重要的事情,而偏巧现在的学生却不怎么愿意读书,所谓外来和尚好念经,借了我的嘴巴说一说读书的好处,庶几他们就会爱上读书也未可知。

人们做事大概都是缘于欲望的,要让人觉得读书好,就首先要让人有读书的欲望。所以,古人劝人读书也是从欲望本身入手的。宋代有一个皇帝真宗(赵恒),据说他写过一个《劝学诗》,他说“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车马多如簇。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男儿欲遂平生志,六经勤向窗前读。”后来大家习惯于说的“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之类出典就在这里。一个以武开国的朝代的皇帝劝人读书,动机多少有点让人起疑。后来到了南宋的时候,又出了一个人叫翁森,他写了《四时读书乐》,也说四时皆宜读书,描绘了四个不同季节读书的快乐,比如:读书之乐乐如何,绿满窗前草不除……读书之乐乐无穷,瑶琴一曲来薰风……读书之乐乐陶陶,起弄明月霜天高……读书之乐何处寻,数点梅花天地心。总之,读书,可以让你身心愉悦。古人讲读书的诗大概有两类,一类是说读书的好处的,一类是说读书要勤奋的。这些诗句大多脍炙人口,在营造整个社会的读书风气方面作用不小。

当然,也有从反面威胁的,比如黄庭坚说:“士大夫三日不读书,则义理不交于胸中,对镜觉面目可憎,向人亦言语无味。”有反面威胁就有正面赞扬的:“腹有诗书气自华”——这是苏东坡说自己朋友董传的,说他虽然过着贫寒的生活,但是却因为读书而气度不凡。总之,人们总是从读书的功利性上去劝人读书的。

……这篇文章是我为某个给学生做的讲座做的准备,但是写着写着,自己也气馁了,因为我预计这样的内容和风格几乎不会有什么真心诚意的听众的。所以也就搁下了。某天一早和学生一起看了张秋子在《一席》上的演讲“活着图个啥”,她在讲阅读对于生命的意义,而得到的结论是“活着图个啥?文学并不能解决这个问题,文学也无法回答什么才是有意义的生活,甚至它会把问题越描越黑,带给我们更多的困惑……”我其实很佩服现在一些年轻的学者的,他们的视野和见识常常会让我们这些在古典和传统中自以为是的老人感到某种压迫和不安,但又在内心深处不得不觉得他们说得很有道理。比如“如果你认同精神的意义感和物质的意义感都是外来的植入的话,我们甚至可以开玩笑地说,它最终带给人的状态是一样的,就是让我们自我感觉良好。”所以,她引用赫拉克利特的话说“上升的路与下降的路是一回事”。

她的话让我很认真地去思考我自己的阅读,最近读了三岛由纪夫的《金阁寺》,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口吃的沟口的自白常常让我想起自己的童年和少年时代,有些早已淡忘的事情和感觉就这样被唤醒了。说来也奇怪,我从小都是在被关注甚至是宠溺中长大的,也承受过很多人在那个年纪不曾感受过的待遇。我记得高中的时候还接受过著名报纸的采访,某著名的出版社还为了我一篇文章中的提议而专程来学校听取我的意见,高三毕业那年,我还被邀请到很多学校去演说,谈人生谈理想等等。照理来说,我的人生和沟口的人生似乎毫无相似之处,但是不知为什么,在这样的煊赫的背后,我内心却有一个像沟口一样自卑、阴郁而敏感的自己,它们只是被我对社会需求和期待的热烈响应遮蔽了,三岛的小说让我回忆起了那些似乎已经完全被遗忘了的过去。

我想说的是什么呢?我想说的是,阅读,有时候并不是为了某种确切而具体的目的,它只是一个略显幽暗的通道,通向被我们遗失的自己人生的后花园,让一个更完整的曾经的自己显现出来。因为未来的自己是建立在今天对自己的觉悟的基础上,而今天的觉悟又都是今天的我关于昨天的记忆的集合。——这样说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的文风都变得三岛由纪夫式的了。

当然,阅读的目的也并不只是这些,生活在这样一个复杂的世界上,人不免会有种种困惑,面对困惑,我则常常寻求与书本之间的对话。在我看来,阅读有时候就是一种对话,我早已过了匍匐在作者面前诚惶诚恐的阶段,阅读之于我更像是和一位未曾谋面的友人的对谈。甚至我还会引入其他著作,变成一个三人谈。有一段时间,我沉浸在关于平庸之恶的思考中,读了一些汉娜·阿伦特的著作,不过说老实话,在我看来,在一个群体之中,人们更多的恐怕不是平庸之恶,而是“刻奇”( Kitsch )的狂欢。所以,必须让汉娜·阿伦特去面对米兰·昆德拉,看看经历过真正深入骨髓的专制体制的人是如何理解命令与服从的。在真正的专制文化里,放弃思考只不过是一切的前提和开始,因为思考的缺席,一切都会很容易地转化为人性之恶的放纵与狂欢。在很多个静谧的阅读时刻,我总会和米兰·昆德拉一起去面对汉娜·阿伦特,一起质询和交流,有时候是会心一笑,有时候则觉得对方大谬其不然。当然,他们也用他们各自的经验与睿智指点我去理解这个现实世界。有时候,这样的谈话也会因为环境和阶段的不同心态也会有所变化,所谓刚日读经柔日读史(冯友兰赠李泽厚联曰“刚日读史柔日读经”,不知是笔误还是刻意为之),一时会有一时的感悟。

更多的时候,阅读重构了我的世界,我固然相信世界的客观性,但是,我也相信我们生活在一个由我们的眼光重构了的世界中。事实上,我们在这个我们以为的世界中决断、选择和行动,却影响着那个客观的外在于我们的世界。阅读让我用不同的眼光打量这个世界,于是也就有了不同的发现;因为眼光不同,所以也常常会心处难与人说了。和朋友们一起出行,心有所感,有时就会将感受敷衍成文,朋友们常常会问,你写的东西我怎么没看见?事实上,朋友看到的东西,我却未必能看到,道理是一样的——相同的世界,在不同的眼光里是各不相同的。说到这个,就想起了川端康成的《花未眠》,想起苏东坡的“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东坡的诗句固然是神来之笔,但是,就对世界温柔以待这点来说,应该还是要说到川端的。这就是眼光不同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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