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俩正扯着闲话,忽然我觉得胳膊被李少君扯得生疼,一转脸,她跟见鬼似的盯着那边手拉着手进来的一对男女,李少君使劲掐我的胳膊,我反握她的手,她的手冰凉中带着颤抖。
这算怎么回事?那对男女相貌并非上乘,至少对我这种成天看帅哥美女的人来说,这种长相不足以引起我驻足,只是男的身材高大,衬得女伴娇小玲珑,却也颇有点小鸟依人的美感。他们拖着行李箱,显然是来这家酒店住宿的了,我又看向李少君,发现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她已经面白如纸。
我还没回过神,她已经尖叫一声,冲了上去。她甩着手袋劈头盖脸打那对男女,边打边骂:"余成林,你个王八蛋,你不是说跟这个狐狸精没关系吗?你不是说跟老娘性格不合才分手吗?啊?那现在这算什么?这算他妈的怎么回事?你给我说,你他妈敢说甩了我不是因为这个狐狸精?你敢说不是?"
她又哭又叫,登时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等我反应过来想过去拉她,那个男的已经一胳膊将她推倒在地,不耐烦地骂:"神经病啊你,老子跟你早没关系了,我爱找谁关你屁事?真是阴魂不散,来这儿都能撞见你,再他妈扑上来试试?别以为我不敢揍你!"
李少君哭花了脸,指着那个女的说:"你早就勾搭上这个狐狸精,脚踏两条船是不是?敢做不敢认啊?你说,你说啊你!"
"是又怎么样?"
"她不就是比我有钱吗?除了这个她那点比我好?我对你掏心掏肺,你就这么对我,你倒是说呀,她哪点比我好?"
那男的不怒反笑,一把拉过一旁吓傻了的女人说:"看清楚了,她比你哪都好,你跟她比什么啊你,你一个被人睡过的货,跟她比?人家是正经人,学历收入品味哪样都比你强,你比她好?亏你说得出来!"
我听得目瞪口呆,从来没见过男人在公众场合如此侮辱一个女人,我当机立断跑过去,正想拉起李少君,却见李少君尖叫一声,从地上爬起来冲上去一头撞那男的怀里,把他撞了个踉跄后,一把抓过去,那男的哎哟一声,脸上登时多了几道鲜红的指甲印,他被激怒了,狠命一把揪过李少君,一巴掌打了过去,李少君结结实实挨了一个大嘴巴,白嫩的脸庞立即肿起。
我这时也愤怒了,就想冲上去给那男的一脚,却被一个人拽住了胳膊,回头一看,居然看到傅一睿那张"面瘫脸"。
傅一睿对我摇摇头,自己上去及时架住了那男人挥下来的第二巴掌,不怒而威地说:"打女人算什么男人!"
"他妈的关你什么事?看不过是吧,看不过连你一起打!"
傅一睿冷冷地甩开他的手,瞥了他一眼。
那男人恶狠狠地挥了拳头过来,还没打到,已经被一群看够热闹的酒店保安制住,酒店经理这时也匆匆忙忙跑来说:"对不起先生,本店不欢迎来此打架斗殴的客人。"
"妈的是她先动手的,你们都瞎眼了?"
经理看向傅一睿,傅一睿淡淡地说:"我没看清,我就看到他在公众场合对
一位女士使用暴力。"
那男的怒道:"放屁,明明是那个神经病扑上来抓我的脸!"
我接着说:"不能不让一个被打的女人自卫吧?"
经理于是说:"这位先生,请您自己离开,不然我们会报警。"
那男的气急败坏,骂骂咧咧,跟他一块的女人此时吓坏了,怯生生地劝他走吧换个地方算了,男的被她劝走,临出门时冲李少君啐了一口骂:"烂货,这么快就勾搭上另外的男人,得意什么呀,这破鞋早就被我玩烂了,谁要拣谁拣。"
"原来你的前女友在你看来等于破鞋,"傅一睿对他身边的女人说,"小姐,你涵养真好,但愿等到你们分手时他不会这样称呼你。"
他说完不再理会那对男女,任由他们在身后谩骂着离去,他过去看看李少君的脸,对我说:"没事,肿了而已。"
我放下心来,过去搂住李少君,她一把抱住我的脖子哭得稀里哗啦,我拍拍她的肩膀,为难地看向傅一睿,傅一睿无奈地说:"找个地方坐下吧,让她收拾一下再走。"
我点点头,扶着李少君进了大堂一侧的咖啡厅,让她坐下后,我掏出袋子里常备的消毒湿纸巾递过去,李少君接过去,抽抽搭搭地擦脸,狠狠地擤了下鼻涕,傅一睿被这个声音刺激到,微微皱眉头,招手让侍应生过来,点了两杯咖啡,给我的却是鲜奶。
"我不喝这玩意……"我弱声抗议。
他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成功地令我的抗议咽进肚子里。
"中午吃了什么?"
我报了菜名,他越听脸越黑,忍不住打断说:"有没搞错,你就算康复得不错,能这么吃高胆固醇高热量的东西吗?你还有没有医学常识?"
我缩了脖子,李少君哑声说:"没,她没怎么吃,都是我吃的。"
傅一睿这才缓和了脸色,对李少君说:"还没认识,我是这家伙的学长,现在是她同事,我叫傅一睿。"
"还是我啰唆之极和惨无人道的'法西斯监工',"我没好气地补充了一句,"这是李少君,我的老同学。"
傅一睿却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不但不生气,反倒眼神熠熠,透出笑意,对李少君也和颜悦色起来:"李小姐你好。"
"好个屁,丢死人了,"李少君嘀咕一声,吸吸鼻子说,"不好意思啊,让你们俩看笑话了,想笑就笑吧。"
我瞪了傅一睿一眼,无声说"不许笑",然后拍拍李少君的肩膀说:"你也知道丢人啊,刚刚怎么就跟泼妇似的冲过去呢?"
"我也不知道,"李少君哑声说,"看到他跟那个狐狸精在一块,我心里就冒火。他居然还为那个狐狸精打我,妈的……"
我无语了。
这时咖啡上来了,傅一睿拿搅拌勺搅拌了一下,默不作声。
"男人不该打女人的,无论如何都不该打,我告诉你,往后如果你还碰见这种朝你动手的男人,赶紧有多远离多远,打女人就跟吸毒一样,是会上瘾的。我说真的,这种病还不好治,你还别恨他边上那女的,你得感谢她,往后这家暴就该那个女人受了,多好啊。"我见她还不说话,就加了一句,"不信你问傅医生,他是男的,男的如果真喜欢一个女生,舍得打她吗?"
李少君抬头看傅一睿,傅一睿黑了脸,轻咳一声,干巴巴地说:"舍不得。"
"看,我说的没错吧。"
"那你会不会拿性格不合做借口,却在外头勾三搭四?"李少君可怜巴巴地问。
傅一睿摇了摇头,缓缓地说:"我要是喜欢一个女孩,一定会弄清楚我们俩性格中的差别在哪儿,能相互沟通的可能性有多大,我会试图了解她,也让她了解我,我不会隐瞒我的缺陷,也不会无视她的缺点,我不会放大她的优势,也不会夸大我的长处。我要是,我要是喜欢一个女孩,我会当她是一个独一无二的人来看待,她性格中的单纯和天真我会花力气去维持,她不擅长应对的环境我会想办法替她改善。我……"他猛然打住,冷冰冰地对我们说,"没事打听这些干吗?我反正不会是刚刚那种没风度缺乏教养的男人。"
傅一睿的话中带了令我心悸的成分,我一时半会无法分清那些成分到底是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我在听到这几句话时居然产生心室颤动的错觉。
不能否认,跟李少君后来跟我说的感觉一样,我们在那一瞬间,都觉得如果有哪个女人被这个男人喜欢上,真是很方便很省事,也许会很幸福。
也许是因为我们俩在以往的感情经历中,都习惯于靠自己的力量独立支撑,不管再怎么强悍,我们也早已倍感疲惫。
那天之后,傅一睿看到我有些神色古怪,虽说依旧面无表情,然而依据我对他的了解,在那一派完美的"面瘫"当中,似乎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悄然产生了细微裂缝。
难道说,是因为他一时冲动,跟我袒露了内心世界所致?
傅一睿从来不是一个感性的人,跟邓文杰犹如杀人狂一样迷恋手术刀切开胸腔拨弄心脏的激情不同,他当外科医生,从来都如计算精密的电脑程序一般,冷静地去思考如何改变一个人的骨骼、皮肤、五官、胸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