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曾问我,为什么我写的文章,评论区总是开放的?
我说,因为我对那些文章足够自信,所以开放给所有人评论,无论大家是表示赞同,还是表示反对。
那人继续问我,为什么我几乎都不会去回复那些文章下面的评论?
我说,因为大多数评论都只是意见,不是论证。我不知道怎么回复他人的意见,所以就没去回复。
廉价的意见
每个人都有无数的意见。
西红柿鸡蛋面很好吃;莴笋很难吃。
布鲁斯口琴很有趣;复音口琴很无趣。
唯物主义是对的;唯心主义是错的。
无产阶级是好人;资产阶级是坏人。
你说的对;你说的不对。
我们应该相信小明说的话;我们不应该相信小明说的话。
……
意见大概就是态度的简单表达,而态度又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表示支持的喜欢,另一类是表示反对的不喜欢。
而每个人都有无数喜欢的东西,也都有无数不喜欢的东西。当我们把这些态度用简单的话表达出来时,它们就成了意见。哪怕一个人的智力发育较为迟缓,知识水平极低,这个人一样有能力表达意见。所以,表达意见是一件几乎没有门槛的事情,唯一的门槛,可能就是学会一门母语吧。
由于意见的数量太多,导致它太不值钱了。除了我的亲朋好友之外,我是不在意人们的意见的。因为我做人有一个原则,那就是要公平。对于无数的意见,我只能公平地无视,而不能公平地重视。所以,无论一个意见表达得多么花哨,多么有情绪煽动能力,我都只能采取完全无视的态度。
所以,我只会严肃对待两种意见,一种是朋友们的意见,一种是大样本调查后得到的集体意见。
宝贵的论证
论证则是和意见完全不同的一种东西,它至少要有两句话,而且两句话之间有一定的逻辑结构。
通常,论证中会出现逻辑联结词。在汉语中,如果一段话里有“因为…”、“所以…”、“如果…那么…”、“根据…”等词汇,那这段话通常就是论证。比如说,“我明天不会带伞,因为天气预报说明天不会下雨。”这句话里就有“因为”出现,它也的确是一个论证。
我说论证是宝贵的,很多人可能不同意。像“我明天不会带伞,因为天气预报说明天不会下雨。”这种简单的论证,好像人人都会进行。这么说来,论证似乎也没什么宝贵的。
论证可以很简单,也可以很复杂。简单的论证,自然人人都会。但复杂的论证则很少有人会了。而且,最难的是分辨一个论证是合理论证还是不合理论证。如此,我们可以将论证从复杂程度与是否合理这两个维度,分成四种类型。
其中,合理的复杂论证,大多出现在各个学科中的专业研究中,而且它们的合理性也有范围限制。超出一定范围,就不再适用了。
合理的简单论证,其实就是常识。不合理的论证是用来骗人的。有些时候是故意骗人,有些时候是无意骗人。有些时候是骗别人,有些时候是骗自己。既然要骗人,那么论证得做得复杂一些,太简单就容易被看穿。所以不合理的简单论证很少有。
不合理的复杂论证则很多很多,它们大多是逻辑谬误与模糊概念的叠加。一般人很难看出这些复杂论证是不合理的,所以它们很容易就能起到骗人的效果。
一些人会问,想要做出合理的复杂论证,有什么套路或者方法可以利用吗?
我给大家推荐一个论证工具,叫做图尔敏模型,这里不深入介绍了,直接用一张图概括这个模型所包含的6个要素以及它们之间的关系:
其中,主张就是我们的结论,事实是观测记录到的数据,担保是一个一般性理论假设,支持是支持这个理论假设的依据,反驳是所有不利于主张成立的可能情况,正是因为有反驳,所以才要考虑主张究竟在多大程度上可以被相信,这个对于程度的限定,就是限定词。
为什么人们更愿意表达意见,而不是给出论证?
假设我们都认识到了,意见很廉价,论证很宝贵,我们应该少点意见,多点论证。但我们现在又会提出一个问题,既然论证这么宝贵,为什么人们还是更愿意表达意见,而不是给出论证?为什么人们不追求更宝贵的东西呢?
原因有很多,一方面,大多数人并没有认识到论证比意见更宝贵,另一方面,大多数人没有能力进行合理的论证。进行合理的论证,对逻辑思维能力、通识教育素养、专业知识经验等,都有很高的要求。大多数人在这三方面都很差。而且我也能肯定,很多自以为能给出优质论证的人,其实都严重高估了自己的水平。
人们看不到自己给出的论证究竟有多差。他们有时候是在装睡,有时候则是休克。不管是哪种情况,都是叫不醒的。
除此之外,仅仅给出意见,还能起到许多别的作用。比如宣泄自己的情绪。当我们在淘宝上买了一个东西,感到很不满意,于是我们就去打个差评,这个差评意见就能宣泄我们的不满情绪。我们并不一定会给这个差评结论提供合理的论证。
值得格外强调的一个原因是,仅仅给出意见,不给出论证和理由,还能起到宣示社会地位的作用。女朋友要你给她买礼物,她并不提供论证,仅仅表达意见,就是看你愿不愿意承认她有不做论证的特权。公司里,上司给下属安排任务,很多时候也是不讲论证,只说结论的。而下属给上司汇报工作,就要提出自己论证,讲讲自己为什么那么做的理由。换言之,一般我们认为社会地位高的人,拥有不讲道理(不做论证)的特权,那么不讲道理的行为,也是宣示自己高社会地位的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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