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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宏義|讀《宋史》札記九則

宋史研究资讯  · 公众号  ·  · 2024-05-05 00:01

正文

顧宏義教授




01. 太祖兵變後見宰相於公署



王鞏《聞見近録》以爲陳橋兵變將士入城後,趙匡胤親至中書都堂外,召宰相來見,稱“石守信實守右掖,開關以迎王師,至中書,立都堂下,召范質、王溥、魏仁浦與語”。然《宋史》卷一《太祖紀一》云趙匡胤於陳橋兵變後入城,“乃退居公署。有頃,諸將擁宰相范質等至,太祖見之”云云。


按:《宋史·范質傳》卷二四九云太祖“自陳橋還府署。時質方就食閤中,太祖入,率王溥、魏仁浦就府謁見”。所謂公署,即殿前都點檢之衙門,趙匡胤以都點檢處理公事及食宿於此,故亦稱府第。又《東都事略·范質傳》卷一八云太祖“自陳橋入城,還府第,時質方就食閤中,聞太祖入,率王溥、魏仁浦就府謁見”。李燾《續資治通鑑長編》卷一載太祖入城,“亦歸公署,釋黄袍。俄而將士擁質等俱至”。《九朝編年備要》卷一、《宋史全文》卷一所載同。司馬光《涑水記聞》卷一亦稱“太祖亦歸公署,釋黄袍,俄而將士擁質及宰相王溥、魏仁溥等皆至”。可證《聞見近録》云云不確,因《續資治通鑑長編》所記宋初事迹主要依據太祖、太宗、真宗《三朝實録》,故推知司馬光所載亦源自《實録》。



02. 乾德五年五星聚奎



《宋史》卷二《太祖紀二》載乾德五年(九六七)三月丙辰, “五星聚奎”。


按:《宋史》卷二六三《竇儼傳》云竇儼“尤善推步星曆,逆知吉凶。盧多遜、楊徽之同任諫官,儼嘗謂之曰:‘丁卯歲,五星聚奎,自此天下太平,二拾遺見之,儼不與也。’”。並稱其於宋初爲翰林學士,太祖“征澤、潞,以疾不從。卒,年四十二”。據《九朝編年備要》卷二,竇儼預占五星聚奎事在後周顯德年間。如《隆平集》卷一《符應》亦稱:“竇儼周顯德中與楊徽之、盧多遜同在諫垣,常曰:‘天地厭亂久矣。丁卯歲五星聚於奎,自此太平矣,恨不與二拾遺同見之也。’乾德五年丁卯,五星會於奎,儼果已卒。”《東都事略·竇儼傳》卷三十亦云“儼博物洽聞,通音律曆數。盧多遜、楊徽之爲諫官,儼嘗謂之曰:‘丁卯歲五星聚奎,自此太平矣。二拾遺見之,儼不與也。’已而果然”。宋人將此星象視作宋興而天下太平之標識,然此星象當應在何位皇帝,則人言人殊。


如《宋史》卷七〇《律曆志三》載天禧四年(一〇二〇)光禄寺丞謝絳上書,有云:“臣又聞之,太祖生於洛邑,而胞絡惟黄;鴻圖既建,五緯聚於奎躔,而鎮星是主。……斯皆凝命有表,盛德攸屬,天意人事響效之大者,則土德之符在矣。”斯説乃云太祖上應天象,當主土德。


《續資治通鑑長編》卷八載乾德五年三月,“五星如連珠,在降婁之次”。其下云云略同《宋史·竇儼傳》。其注曰:“《國史·韓熙載傳》稱奎主文章,又在魯分,時太宗鎮兖、海,中國太平之符也。按太宗建隆元年八月領泰寧節度,二年七月除開封尹,安得此時猶鎮兖、海?傳誤矣。”則當時人以爲此星象乃屬太宗當主天下之徵兆。檢《宋史》卷四七八《韓熙載傳》,乃云:“初,乾德丁卯年,五星連珠於奎,奎主文章,又在魯分,時太宗鎮兖、海,中國太平之符也。是歲熙載著《格言》五卷,自序其事云:‘魯無其應,韓子《格言》成之。’人多笑之。”因韓熙載卒於開寶三年(九七〇),則《續資治通鑑長編》所謂《國史·韓熙載傳》當指初撰於真宗時之《兩朝國史》或撰成於仁宗時之《三朝國史》。又約同時稍後之丁謂亦有相似之説。《類説》卷一五載《晋公談録·五星在奎》云:“太宗即位,五星在奎,居兖州地分,太宗 爲晋王,領兖、海。奎爲天上奴僕宫,故執御者皆驟居富貴。


又,釋文瑩《玉壺清話》卷二云竇儼 “尤善推步星曆,與盧多遜、楊徽之同在諫垣,預謂二公曰:‘丁卯歲五星當連珠於奎,奎主文,又在魯分,自此天下始太平。二拾遺必見之,老夫不與也。’果在乾德丁卯歲,五星連珠於奎,太宗鎮兖、海。其明博如此”,乃源出《國史·韓熙載傳》。南宋初蔡絛《鐵圍山叢談》卷一曰:“太祖皇帝應天順人,肇有四海,受禪行八年矣。當乾德之五祀,而五星聚於奎,明大異常。奎下當曲阜之墟也。時太宗適爲兖海節度使,則是太宗再受命。此所以國家傳祚聖系,皆自太宗。”蔡絛之説,乃沿襲《兩朝國史》或《三朝國史》之《韓熙載傳》者。


釋文瑩《玉壺清話》卷九又云南唐主遣韓熙載“入朝聘謝,熙載歸,語主曰:‘五星連珠於奎,奎主文章,仍在魯分。今晋王鎮兖、海,料非久必爲太平中國之主。願記臣語。’時乾德丁卯之歳也”。據《續資治通鑑長編》卷二載建隆二年(九六一)“冬十月癸巳,唐主以皇太后山陵,遣户部侍郎北海韓熙載、太府卿田霖來助葬”。而乾德五年(九六七)或前後韓熙載未嘗使宋。此説顯出於傳聞附會。


然如李燾所辨,太宗於建隆二年(九六一)七月改任開封尹,非領泰寧(兖海)節度使,故以爲太宗上應星象之兆,其説頗見勉强。故此後宋人遂將此星象改應於真宗之身。


檢《玉海》卷一九五《乾德五星聚奎》云:“《實録》:初顯德中,竇儼、楊徽之、盧多遜同在諫垣,儼曰:‘丁卯歲五星聚奎,自此天下太平矣。’乾德五年丁卯三月五日,(原注:丙辰,一云辛亥。《紀》云是月無甲子。)五星如連珠聚于奎,當魯分,從鎮星,晨見東方。占曰:‘有德受慶大人,奄有四方,子孫蕃昌。從鎮星,王者以重,致天下重福也。自是四方平定。’明年戊辰十二月庚戌,真宗降誕。”注曰:“在魯分。時太宗鎮兖、海。一云在降婁之次。”又注:“建隆元年藝祖受禪,五星聚於奎,鎮星主之。奎主文章,識者以爲大平之符。乾德五年又聚奎,當考。”則《三朝實録》已將五星聚奎作爲真宗誕生之慶兆書載於册,或如《國史·韓熙載傳》所云作爲太宗受命之符徵。如《錦綉萬花谷》前集卷八《帝王符瑞》:“五星聚奎當魯分。乾德五年三月,五星如連珠,聚於奎,當魯分,從鎮星,辰見東方。占曰:‘有德受慶大人奄有四方,子孫蕃昌。’明年,真宗皇帝降生。”《古今事文類聚》前集卷一九《五星聚奎》亦曰:“真宗開寶元年十二月初二日生。先是乾德六年,五星如連珠聚於奎,當魯分,從鎮星,晨見東方。占曰:‘有德受慶大人奄有四方,子孫蕃昌,從鎮星,王者能致天下重福。’明年真宗生。”皆抄録自《三朝實録》。故《宋史》卷六《真宗紀一》則明載“初乾德五年,五星從鎮星聚奎。明年正月,后夢以裾承日有娠,十二月二日生於開封府第, 赤光照室,左足指有文成 ‘天’字”。以此爲真宗繼位上應天意之符兆。


由此,真宗時謝絳以爲太祖徵應之説,此後少有人提起,其原因當即在此。而 “建隆元年藝祖受禪,五星聚於奎,鎮星主之”之説,似亦出於附會。


宋史籍將此次五星聚奎視作“太平之兆”,如北宋中期錢儼《吴越備史》卷四所云。然星占説“奎主文章”,故宋士人亦多如《宋史》卷四七一《奸臣傳序》所云:“宋初,五星聚奎,占者以爲人才衆多之兆。”其説乃沿襲自吕中《宋大事記講義》卷三:“國家治亂,雖人事也,亦天數也。蓋風氣推移,淳漓不同。世治則人漓,所以治極必亂。世亂則人淳,所以亂極生治。以五代雲霧昏曀之久,啓我宋天日開明之候,天降時雨,山川出雲,國家將興,必有休祥。五星聚奎,固太平之象,而實啓文明之兆也。當是時,歐、蘇之文未盛,師魯、明復之經未出,安定湖學之説未行於西北,伊洛、關中之學未盛於天下,而文治精華已露於立國之初矣。”然吕中之説則實源於朱熹。其《宋大事記講義》卷一四《周濂溪之學》更引“朱文公曰”:“至於我宋藝祖受命,五星聚奎開文明,然後氣之清者淳,判者合,清明之禀,得以全付於人而先生出焉。”朱熹《晦庵集》卷七八《江州重建濂溪先生書堂記》有云,聖王之道,“蓋自周衰,孟軻氏没,而此道之傳不屬,更秦及漢,歷晋、隋、唐,以至於我有宋,聖祖受命,五星集奎,實開文明之運,然後氣之漓者醇、判者合,清明之禀,得以全付乎人。而先生出焉”云云。朱熹所謂“先生出焉”,乃指周敦頤應兆出世,則又將“五星聚奎”爲“開文明”之徵,視作道學復興、濂溪諸子應世教化之兆。


由此,宋元之際《隱居通議》卷二八《五星聚處》又云:“考淳熙十三年丙午歲八月乙亥,日月五星聚於軫。惟以乾德丁卯五星聚奎爲瑞,至淳熙丙午之聚軫則未有以瑞言者。或謂聚奎主文,故爲瑞應,而軫無可取,故不言也。然朱、張、吕、陸,星聚此時,豈曰非瑞乎?”



03. 大内都點


《宋史》卷四《太宗紀一》云: “帝(趙光義)爲殿前都虞候,領睦州防禦史。(太祖)親征澤、潞,帝(趙光義)以大内點檢留鎮,尋領泰寧軍節度使。征李重進,爲大内都部署,加同平章事,行開封尹,再加兼中書令。征太原,改東都留守。”


按:大内都點檢大抵初置於五代後唐,一般於天子離京城時,授任親王、宗室或大臣、大將爲此職以守護皇城。如《資治通鑑》卷二九三注曰:“後唐以來,車駕行幸及 出征,則置大内都點檢之官。 ”然《資治通鑑》卷二八七載乾祐元年(九四八)正月, 後漢高祖崩,秘不發喪,至 “二月辛巳朔,立皇子左衞大將軍、大内都點檢承祐爲周王,同平章事,有頃,發喪,宣遺制,令周王即皇帝位”,乃屬特例。故宋初太祖親征潞州,循例以皇弟爲大内都點檢留鎮。然據袁褧《楓窗小牘》卷上:“太祖征李筠,以太宗爲大内都點檢。都民驚曰:‘點檢作天子矣,更爲一天子地邪?’此又人口木簡也。”因太祖利用“點檢爲天子”讖語發動陳橋兵變,故聞知開封市民傳言以後,待是年末親征揚州,仍留皇弟鎮守京師,却改名曰“大内都部署”,而大内都點檢一職,則終宋一代再未設置。



04. 削支郡


《宋史》卷四《太宗紀一》云太平興國元年(九七七)閏七月丁巳, “令支郡得專奏事”。據《續資治通鑑長編》卷一八太平興國二年八月戊辰條云:“上初即位,以少府監高保寅知懷州。懷州故隸河陽,時趙普爲節度使。保寅素與普有隙,事頗爲普所抑。保寅心不能平,手疏乞罷節鎮領支郡之制。乃詔懷州直屬京,長吏得自奏事。於是虢州刺史許昌裔訴保平軍節度使杜審進闕失事,詔右拾遺李瀚往察之。瀚因言:‘節鎮領支郡,多俾親吏掌其關市,頗不便於商賈,滯天下之貨。望不令有所統攝,以分方面之權,尊奬王室,亦强幹弱枝之術也。’始,唐及五代節鎮皆有支郡。太祖平湖南,始令潭、朗等州直屬京,長吏得自奏事,其後大縣屯兵,亦有直屬京者,興元之三泉是也。戊辰,上納瀚言,詔邠、寧、涇、原、鄜、坊、延、丹、陜、虢、襄、均、房、復、鄧、唐、澶、濮、宋、亳、鄆、濟、滄、德、曹、單、青、淄、兖、沂、貝、冀、滑、衛、鎮、深、趙、定、祁等州並直屬京,天下節鎮無復領支郡者矣。”


按:支郡,《漢書》卷四九《晁錯傳》顔師古注曰:“支郡,在國之四邊者也。”此乃前藩鎮時代之解釋。《舊唐書》卷一五《憲宗紀下》述及“詔諸道節度、都團練、防禦、經略等使所管支郡,除本軍州外,别置鎮遏、守捉兵馬者,並合屬刺史”。此“支郡”乃唐中期以來藩鎮割據後,其所屬州郡之稱。《舊五代史·唐書》卷三二《莊宗紀六》載同光二年(九二四)十月“辛未,詔今後支郡公事須申本道騰狀奏聞”。但據《新五代史》卷二六《孔謙傳》,云莊宗以孔謙爲租庸使,“故事:觀察使所治屬州事,皆不得專達,上所賦調,亦下觀察使行之。而謙直以租庸帖調發諸州,不關觀察,觀察使交章論理,以謂:‘制敕不下支郡,刺史不專奏事,唐制也。租庸直帖,沿僞梁 之弊,不可爲法。今唐運中興,願還舊制。 ’詔從其請,而謙不奉詔,卒行直帖”。所 “詔從其請”者,當即同光二年十月“詔今後支郡公事須申本道騰狀奏聞”事,然因孔謙强横而未行。而孔謙所行者,疑隨莊宗死而罷,故此後仍行“制敕不下支郡,刺史不專奏事”之“唐制”。


然《續資治通鑑長編》卷一八云云稍有不確處。其一,《涑水記聞》卷一云“太宗即位,趙普爲盧多遜所譖,出守河陽”。阮閲《詩話總龜》卷一九引《古今詩話》亦云“盧多遜與趙普睚眦,太宗踐祚,凡對即傾之。普出守河陽,自朝辭面訴”云云。然其稱趙普於太宗繼位後出守河陽者誤。據《續資治通鑑長編》等所載,趙普於開寶六年(九七三)八月甲辰罷相,出爲河陽三城節度使、同平章事;太宗太平興國二年三月,“河陽三城節度使趙普來朝,乞赴太祖山陵。乙亥,授太子少保,留京師”。可見高保寅銜命出知懷州不當早於太平興國元年(九七六)末,不久趙普入京朝謁,隨即宋廷據高保寅奏請而“詔懷州直屬京”,故所謂“保寅素與普有隙,事頗爲普所抑,保寅心不能平”者,借口而已。其乘趙普入朝,“手疏請罷支郡之制”,或本即秉新天子之意。《宋會要輯稿·職官》三八之一亦作“上初即位,以少府監高保寅知懷州”云云。故《宋史》卷四八三《荆南高氏世家》云“開寶五年,知懷州,歷司農、衛尉二卿。是州本隸河陽,時趙普爲帥,與保寅素有隙,事多抑制,保寅心不能平,手疏請罷支郡之制,詔從之”。其“開寶五年”,當作“九年”。


其二,宋初削支郡,始於太祖平荆湖之後,“令潭、朗等州直屬京,長吏得自奏事”。《續資治通鑑長編》卷四云乾德元年(九六三)四月“乙酉,始命刑部郎中賈玭等通判湖南諸州”。《文獻通考》卷三一五亦云:“唐及五代節鎮皆有支郡。國初平湖南,始令潭、朗數郡直屬京,長吏得自奏事。”此後所定南方諸國如後蜀、南漢、南唐等,於其州郡皆設通判,而直屬京師。


然檢諸史,知五代間已時有削支郡之舉措。如《舊五代史》卷一五〇《郡縣志》云“濱州,周顯德三年六月,制:‘以贍國軍升爲州。其地望爲上,直屬京,割棣州渤海、蒲台兩縣隸之。’”。又復州,“梁乾化二年十月,割隸荆南。後唐天成二年五月,却隸襄州。晋天福五年七月直屬京,並爲防禦”。《五代會要》卷二四《諸道節度使軍額》載:“華州初爲感化軍。至後唐同光元年,改爲鎮國軍,至顯德元年八月,降爲刺史,直屬京。”又,“耀州,梁貞明元年十二月,改爲崇州,升爲静勝州節度,至後唐同光元年,改爲順義軍,至二年三月,降爲團練州,至周顯德二年,降爲刺史,直屬京”。又,“襄州,晋天福七年,降爲防禦州,直屬京,所管均、房二州,割隸鄧 州,以安從進叛命初平故也。至漢天福十二年六月,復舊爲山南東道使 ”。然此類削支 郡之事,大抵屬個案,爲臨時之舉措。如《宋會要輯稿 ·方域》五之三引《金坡遺事》云耀州,“梁改爲崇州、静勝軍,後唐改爲順義軍,後降爲團練州,周降爲刺史州,直屬京師,皇朝復爲節鎮”。


史載乾德元年四月“始命刑部郎中賈玭等通判湖南諸州”,並“令潭、朗等州直屬京,長吏得自奏事”。隨即部分藩鎮之支郡相繼直屬京師。


《文獻通考》卷三一五:“乾德元年,以隴州、義州直屬京。”


《文獻通考》卷三一五:乾德“二年,又以階、成、乾三州屬京”。又《續資治通鑑長編》卷五載乾德二年(九六四)七月“己丑,詔階、成二州並直隸京師”。《玉海》卷一八《開寶較州縣數》所載同。


《文獻通考》卷三一五:乾德“五年,又析慶州、商州”。又《續資治通鑑長編》卷八載乾德五年二月“甲申,詔慶州直隸京師”;三月“辛亥,詔商州直隸京師”。


《文獻通考》卷三一五:“開寶二年,又析歸、峽。”《續資治通鑑長編》卷十載開寶二年(九六九)十月“辛卯,詔歸、峽州並直隸京師”。《記纂淵海》卷九四亦云:“本朝開寶,歸州直隸京師。”


《續資治通鑑長編》卷十一載開寶三年三月“庚午,詔澤州直隸京師”。五月“丁卯,詔通遠軍直隸京師”。按《文獻通考》卷三一五稱開寶“四年,又析澤州、通遠軍並屬京。”其“四年”似當作“三年”。


《太平寰宇記》卷一三〇云高郵軍“本揚州高郵縣,皇朝開寶四年(九七一)建爲郡,以縣隸焉,直屬京師”。


至太宗初年(九七六),如《文獻通考》卷三一五載:“太宗太平興國二年八月,盡罷天下節鎮所領支郡。”命“以邠、寧、原、渭、鄜、坊、延、丹、陜、虢、襄、均、房、復、鄧、唐、澶、濮、宋、亳、鄆、齊、滄、德、曹、單、青、淄、兖、沂、貝、冀、滑、衞、鎮、深、趙、定、祁等十八鎮所領郡皆直屬京,天下藩鎮除羈縻州,無復領支郡矣”。《續資治通鑑長編》卷一八太平興國二年八月戊辰條注曰:“按此時已盡罷節鎮所領支郡矣,而《實録》興國七年五月辛亥又書詔以涇州直屬京,不知何也?今削去不著,然更須考之。”然據《燕翼貽謀録》卷五云“自江南既平,兩浙、福建納土之後,諸州直隸京師,無復藩府”。可見《續資治通鑑長編》《通考》等所云,僅就大體而言耳。故太平興國二年以後,史籍中仍時有某州軍改直屬京師之記載。


如《文獻通考》卷三一七云景州“周降爲定遠軍,屬滄州,……宋太平興國六年以 軍直屬京。 ……景德元年,改爲永静軍”。又《宋史》卷八六《地理志二》云永静軍 “唐景州,太平興國六年以軍直屬京”。


《玉海》卷一八《開寶較州縣數》云太平興國“七年五月辛亥,以涇州直屬京”。檢《續資治通鑑長編》卷一八云諸州中有涇州,《宋會要輯稿·職官》三八之二所載同,然《文獻通考》卷三一五乃作渭州。疑太平興國二年直屬京師諸州者乃渭州,而涇州直至興國七年(九八二)方直屬京師。其史料因源自《實録》《會要》不同而有異。



05. 長君


《宋史》卷二四二《后妃傳上》載杜太后與太祖議論後周失天下之原因,太后以爲 “正由周世宗使幼兒主天下耳。使周氏有長君,天下豈爲汝有乎?汝百歲後當傳位於汝弟,四海至廣,萬幾至衆,能立長君,社稷之福也”。


按:《續資治通鑑長編》卷二建隆二年六月甲午條亦載杜太后與太祖談論“傳位”事,云:“政由柴氏使幼兒主天下,群心不附故耳。若周有長君,汝安得至此?”要求太祖傳位光義:“四海至廣,能立長君,社稷之福也。”注曰:“司馬光《記聞》稱太后欲傳位二弟,其意謂太宗及秦王廷美也。今從《正史》及《新録》,而《舊録》蓋無是事。按太后以周鄭王年幼,群情不附,故令太祖授天下於太宗。太宗當是時年二十三矣,太祖母弟也。若並及廷美則亡謂,廷美當是時纔十四歲,而太祖之子魏王德昭亦十歲,其齒蓋不甚相遠也,舍嫡孫而立庶子,人情殆不然。然則太后顧命,獨指太宗,《記聞》誤也。”據上知,《太祖新録》《三朝國史》記載“金匱之盟”事,雖其於傳位太宗一人抑或遞傳太宗、廷美、德昭三人,與司馬光《涑水記聞》所云有異,然皆以爲太祖得以登基,乃因周世宗傳位幼兒,若太祖傳位“長君”即可免。故今人遂質疑《宋大詔令集》卷七《開寶遺制》“授以神器,時惟長君”語,以爲與杜太后“病榻遺命”語相應合,實出日後捏造。


通常“長君”,與“幼主”相對,然其“長”字,宋時指“成年”外,尚有“年長”之義。如徐鉉《徐公集》卷二五收録其撰於太平興國五年(九八〇)之《大宋重修峨眉山普賢寺碑銘并序》,内有“太祖神德皇帝,文修内禪,武定中區,正卿揚九伐之威,遠俗致七旬之格。……尊號皇帝,長君嗣統,二聖重熙,覆萬物以如天,廓重昏而皆旦”語。其“尊號皇帝”即指太宗,其“長君嗣統,二聖重熙”二語頗可以爲“授以神器,時惟長君”之注脚。又《文獻通考》卷二七七《封建考十八》云:“按諸侯王與 列侯,皆以其嫡子嫡孫世襲, ……此法,漢以來未之有改也。……至宋,則皇子之爲王 者,封爵僅止其身,而子孫無問嫡庶,不過承蔭入仕爲環衛官, ……必須歷任年深,齒德稍尊,方特封以王爵。……《國朝會要》載慶曆四年七月制封宗室,……故擇其行尊齒宿者王之。至濮安懿王以英宗之故,安定郡王以藝祖之故,方令世世承襲,然又不以昭穆相承,嫡庶爲别,每嗣王殁,則衹擇本宗直下之行尊者承襲。”檢《續資治通鑑長編》卷二一二熙寧三年(一〇七〇)六月丁丑條載宋廷議封諸王之後,云:“先是,禮院言:‘本朝近制,諸王之後,皆用本宫最長一人封公繼襲。朝廷以爲非古,故去年十一月詔,祖宗之子皆擇其後一人爲宗,世世封公,補環衛之官,以奉祭祀,不以服屬盡故殺禮。即與舊制有異。謹案令文,諸王、公、侯、伯、子、男,皆子孫承嫡者傳襲。若無嫡子及有罪疾,立嫡孫;以次立嫡子同母弟;無母弟,立庶子;無庶子,立嫡孫同母弟;無母弟,立庶孫。曾孫以下准此。合依禮令,傳嫡承襲。’詔可。”司馬光《宗室襲封議》亦稱:“自唐末以來,三公以下不復承襲。國朝故事,常封本宫最長者一人爲國公。……太常禮院尋奉檢詳國朝近制,諸王之後皆用本宫最長一人封公繼襲。”即所謂“歷任年深,齒德稍尊”者,乃謂一族中排行最高、年齒最長者,故宋制不同於漢、唐以“昭穆相承,嫡庶爲别”之制度安排。又《三朝名臣言行録》卷一之一《丞相魏國韓忠獻王》引《遺事》云:“英宗初爲皇子,時允弼最尊屬,心不平,且有語。及即位……允弼曰:‘豈有團練使爲天子者?何不立尊行?’”允弼爲英宗叔父輩,屬“尊行”,即排行“最尊屬”,故其語如此。此“最尊屬”正可爲“授以神器,時惟長君”之“長君”解,而開寶末有繼位資格之趙光義、廷美與德昭、德芳諸人,自以趙光義“最尊屬”。


06. 宋初皇子出閤拜貴州防禦使


《宋史》卷二四四《宗室傳一》云德昭 “乾德二年出閤。故事,皇子出閤即封王。太祖以德昭冲年,欲其由漸而進,授貴州防禦使”。


按:《續資治通鑑長編》卷五載乾德二年六月“庚戌,皇子德昭爲貴州防禦使,時年十七。前代皇子出閤即封王,上以德昭未冠,特殺其禮,非舊典也”。由此諸皇子出閤依次授予貴州防禦使。如《宋史·宗室傳》載德芳於“開寶九年出閤,授貴州防禦使”;廷美長子德恭於“太平興國四年,以皇子出閤,授貴州防禦使”。其先授廷美之長子,乃因德恭生於建隆三年(九六二),而太宗長子元佐實生於乾德四年 (九六六),故以序先授德恭貴州防禦使。又,李心傳《舊聞證誤》卷一有云 “按史, 太平興國七年以前,燕、秦二王及魏悼王之子皆稱皇子,故魏悼王長子德恭初除貴州防禦使,稱皇第四子,與德昭、德芳同 ”。然未詳皇第三子爲誰。


然此制度爲太宗所廢止。《續資治通鑑長編》卷二三載太平興國七年(九八二)三月,或告秦王廷美謀欲亂,遂“罷廷美開封尹,授西京留守”。四月,“詔秦王廷美男女等宜正名呼,貴州防禦使德恭等仍爲皇侄,女韓氏婦去雲陽公主之號,右監門將軍韓崇業降爲右千牛衛率府率,分司西京,仍去駙馬都尉之號,並發遣往西京就廷美安泊”。五月,“降廷美爲涪陵縣公,房州安置”。遂於七月“甲午,封皇長子德崇爲衛王,第二子德明爲廣平郡王,德崇檢校太傅,徳明檢校太保,並同平章事”。隨即“有司言衛王及廣平郡王當同赴中書視事。上曰:‘二王,兄弟也,當分日。’辛丑,詔衛王先視事,廣平郡王以次日”。至次年十月,太宗將其子名之“德”字改作“元”,於名諱上與太祖子、廷美子相區别,而傳子之意遂决。此後未再授皇子貴州防禦使之銜,直至南宋初年孝宗繼位前嘗授與貴州防禦使。《宋史》卷三三《孝宗紀一》云“紹興二年五月,選帝育於禁中。三年二月,除和州防禦使,賜名瑗。壬寅,改貴州”。雖説當時高宗時選宗室二人養育宫中,以何者爲嗣一時多有猶豫,然授予其一人官貴州防禦使,則其傾向性亦頗顯白。


07. 太祖以孫爲


《宋史》卷二四四《宗室傳一》云德昭次子 “惟吉生甫彌月,太祖命輦至内廷,擇二女媪養視之,或中夜號啼,必自起撫抱。三歲,作弱弓輕矢,植金錢爲的,俾之戲射,十發八中,帝甚奇之。五歲,日讀書誦詩。帝嘗射飛鳶,一發而中,惟吉從旁雀躍,喜甚,帝亦喜,鑄黄金爲奇獸、瑞禽賜之。常乘小乘輿及小鞍鞁馬,命黄門擁抱,出入常從。太祖崩,惟吉纔六歲,晝夜哀號,孝章皇后慰諭再三,始進饘粥。太宗即位,猶在禁中,日侍中食。太平興國八年,始出居東宫,授左監門衛將軍,封平陽郡侯,加左驍衛大將軍,進封安定郡公。淳化四年,遷左羽林軍大將軍。至道二年,授閬州觀察使。凡邸第供億,車服賜與,皆與諸王埒,自餘王子不得偕也。……惟吉好學,善屬文,性至孝。孝章皇后撫養備至,親爲櫛沐。咸平初,以太祖、孝章畫像、服玩、器用賜惟吉,歲時奠享,哀慕甚至。每誦《詩》至《蓼莪》篇,涕泗交下,宗室推其賢孝”。


按:惟吉生於開寶四年(九七一)。據《續資治通鑑長編》卷二四,太平興國八年 (九八三)十月戊戌,太宗將其子 “衛王德崇改名元佐,廣平郡王德明改名元佑,第三子德昌改名元休,第四子德嚴改名元隽,第五子德和改名元傑,皇侄孫德雍改名惟吉。惟吉,魏懿王子也,太祖甚愛之,視如己子,故與諸叔聯名。上即位,猶居禁中,於是出閤,始改名焉”。《宋會要輯稿·帝系》一之二八亦載惟吉“幼養宫中,太祖視之如子,與諸叔聯名德雍。太平興國八年十月,授右監門衛將軍。端拱元年二月,改今名,進左驍衛大將軍。至道二年二月,進閬州觀察使”。又《帝系》一之五四、《帝系》三之二同。則德雍乃於太平興國八年十月出閤,授右監門衛將軍,至次年雍熙(九八四)二月,始改名惟吉。而《宋史·宗室傳》失載此一節。


據《宋史》卷二四五《宗室傳一》,於惟吉“幼養宫中”稍前,約開寶初,廷美子“德彝字可久,太祖召鞠於宫中”。德彝生於乾德五年。又《宋史》卷六《真宗紀一》載開封尹光義第三子(即真宗)開寶元年(九六八)“十二月二日生於開封府第。……幼英睿,姿表特異,與諸王嬉戲,好作戰陣之狀,自稱元帥。太祖愛之,育於宫中。嘗登萬歲殿,升御榻坐,太祖大奇之,撫而問曰:‘天子好作否?’對曰:‘由天命耳。’”。檢《宋史》卷二四二《后妃傳》,開寶元年二月,太祖“納(宋氏)入宫爲皇后”。諸史皆未載宋皇后生育子嗣,疑太祖乃因宋皇后無子之故,遂先後將德彝“召鞠於宫中”、真宗“育於宫中”,後又養孫作子,並賜名德雍,而與其父、叔“聯名”。故史載惟吉出閤以後,享用“凡邸第供億,車服賜與,皆與諸王埒,自餘王子不得偕也”之待遇,其原因當在此。此後真宗、仁宗養從子於宫中,殆亦肇始於是。


又按:惟吉初名德雍,然廷美第四子亦名德雍,廷美卒於雍熙元年,有十子,則德雍當生於此前,未詳德昭子、廷美子同名之故,或廷美子名德雍乃於雍熙元年以後改名而然。



08. 太祖賜曹彬錢二十萬緡


《宋史》卷二五八《曹彬傳》云曹彬統軍征南唐,太祖謂曰: “俟克李煜,當以卿爲使相。”待破金陵“還,獻俘。上謂曰:‘本授卿使相,然劉繼元未下,姑少待之。’……乃賜彬錢二十萬。彬退曰:‘人生何必使相,好官亦不過多得錢爾。’”。


按:《續資治通鑑長編》卷一七記此事,云曹彬還京,太祖“語彬曰:‘今方隅尚有未服者,汝爲使相,品位極矣,肯復力戰耶?且徐之,更爲我取太原。’因密賜錢 五十萬。彬怏怏而退,至家,見布錢滿室,乃嘆曰: ‘好官亦不過多得錢耳,何必使 相也。 ’”《五朝名臣言行録》卷一之二引《沂公筆録》云“彬等宴退,其家各賜錢百萬”。然《王文正公筆録》稱“比彬等宴退,其家各賜錢十萬緡”。則賜錢額有五十萬、二十萬、百萬及十萬緡之異,何者爲是?


五十萬錢,即五百貫(五百緡)。因史載“見布錢滿室”,形容其數額之鉅,曹彬遂有“好官亦不過多得錢耳”之感嘆。然於宋初,五十萬錢其數大小如何?據《續資治通鑑長編》卷一載建隆元年(九六〇)潞州李筠反宋,前宰相李穀居“洛陽,李筠以穀周朝名相,遺錢五十萬,他物稱是,穀受之。及筠叛,穀憂恚發病,乙卯,卒”。又卷七載乾德四年三月“乙亥,殿前都虞候楊義暴疾失音,上幸其第,賜錢二百萬,命掌軍如故”。卷一二云劉鋹歸宋,“爲右千牛衞大將軍,員外置,封恩赦侯,俸外别給錢五萬,米麥五十斛。鋹……性絶巧,嘗以真珠結鞍勒馬爲戲龍之狀,尤爲精妙。詔示尚方諸工官,皆駭伏。上給錢百五十萬償其直”。卷一六載開寶八年(九七五)十月,太祖幸染院,以領事監察御史劉蟠“爲能勤其官,賜錢二十萬”。卷一八載太平興國二年二月,“右千牛衛上將軍李煜自言其貧,乙未,詔賜錢三百萬”;“乙巳,幸新鑿池,賜役卒三萬五千人人千錢、布一端”;“戊午,宰臣薛居正、沈倫、盧多遜,樞密使曹彬、楚昭輔,各賜錢五百萬、銀三百斤,宣徽南院使潘美、北院使王仁鎬,各賜錢三百五十萬、銀二百斤”;己未,“賜齊王廷美絹萬匹、錢五百萬,武功郡王德昭絹五千匹、錢五百萬,興元尹德芳絹三千匹、錢三百萬”;戊午,“遂幸造船務,賜工徒人千錢、布一端”。卷二〇載太平興國四年(九七九)九月“丁亥,初置皇子侍讀,以左贊善大夫楊可法爲之,仍賜五品服帶、銀勒馬、銀五百兩、錢五十萬”。卷三六載淳化五年(九九四)八月庚寅,殿中丞建安李虚已“自陳祖母年八十餘,喜聞其孫中循吏之目。上喜甚……因改知遂州,又别賜錢五十萬以遺其祖母。翌日,對宰相言及之,且曰:‘已與五十緡矣。’吕蒙正曰:‘前所賜蓋五百緡。’上曰:‘此誤也,然不可追。’……虚已亦純孝篤謹,家極貧。雖一時誤恩,人以爲殆天賜也”。又卷一九載太祖别置封樁庫,云:“欲俟斯庫所蓄滿三五十萬,即遣使與契丹約,苟能歸我土地民庶,則當盡此金帛充其贖直。如曰不可,朕將散滯財募勇士,俾圖攻取耳。”此“三五十萬”,乃謂三五十萬貫。雖説五十萬錢不少,但並非錢額甚鉅。故疑《宋史》本傳“錢二十萬”,乃謂二十萬緡。檢司馬光《涑水記聞》卷一三載宰相龐籍有云:“昔曹彬平江南,太祖謂之曰:‘朕欲用卿爲使相,然今外敵尚多,卿爲使相,安肯復爲朕盡死力耶?’賜錢二十萬緡而已。”朱熹《五朝名臣言行録》卷八之二《樞密使狄 武襄青》、趙善璙《自警編》卷八引《記聞》皆作 “賜錢二十萬緡而已”可證。


然《涑水記聞》卷一又載太祖未授曹彬使相, “因密賜錢五十萬。彬怏怏而退,至家,見布錢滿室,乃嘆曰:‘好官亦不過多得錢耳,何必使相也。’太祖重惜爵位,不肯妄與人如此”。此當因史料不同而致異,然以爲當指五十萬緡,則又似賜予過鉅。《王文正公筆録》稱“其家各賜錢十萬緡”,當指南征將帥皆賜予鉅金,而主帥賜錢不會與偏將一同,故當時太祖賜曹彬錢二十萬緡較爲合理。《續資治通鑑長編》等史籍云“錢五十萬”,似欲强調錢額甚鉅,且“二”“五”二字亦可能因形近而成異文。


09. 宋帝葬期


《禮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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