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枝花，一座以矿业和钢铁闻名的硬汉城市，又因为名字里的“花”，平添几分铁汉柔情。而如今，凭借“凯特芒”（芒果的一个晚熟品种），攀枝花又频频登上热搜，成为这座西南重镇的又一个闪亮标签。
攀枝花市位于金沙江下游，干热河谷气候使其冬季无严寒、夏季无酷暑，年均气温高达20.3℃，拥有完美的晚熟芒果种植条件。攀枝花的凯特芒种植面积占全国70%，年产量达到20万吨。成熟的季节，整个攀枝花果香四溢，热闹非凡，果农一边忙于收获，一边通过电商平台让更多的人认识这种水果。
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作为如今的“芒果之乡”，攀枝花本没有芒果。36年前，在攀枝花市仁和区大龙潭彝族乡的混撒拉村，影响这座城市未来命运的齿轮悄悄转动。
“我们村那时候穷啊，人均收入不到300块钱，住茅草房，点煤油灯。”已经退休的混撒拉村老支书李德，站在一棵36年前种下的芒果树前追忆往昔。1988年，他在云南元江县发现当地的土壤气候和家乡相似，而山坡上种满了芒果。彼时，芒果可是稀罕物，售价较高，有很大的利润空间。李德的心思被激活了：如果能把芒果带回去，不就等于为家乡种下一棵摇钱树吗？多年来，他苦苦追寻的“脱贫致富之路”，于眼前徐徐铺展。
李德一口气带回了100棵70公分高的芒果树苗，种在自家的房前屋后和荒山上。乡亲们看到李德在种一种自己没种过的果树，多少有点看热闹的心态。他们不相信山坡上能种出芒果。但李德抱定“人家能种我们就能种”的执拗劲，做了当地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1992年，李德的芒果树顺利开花挂果。榜样在前，乡亲们服气了，李德趁机带领全村干部研究如何发展芒果产业。他慷慨陈词：“我们农村有句话，叫‘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种芒果的效果，大家都看到了。”果然，当芒果带来真真实实的收入时，村民的种植积极性立刻高涨，混撒拉村的芒果种植业迅速发展。“那时候，最多的一天有300人同时在山上挖树坑。”李德回忆。
到2000年，李德提出要在村里搞1万亩芒果基地。李德的“胆大包天”得到了专家和农业部门的重视，芒果基地顺利通过论证。此后，李德又组织起了农业技术团队，帮助村民学习种植技术。六年后，混撒拉村家家户户都掌握了芒果种植技术。如今，这个依靠芒果经济发展的村庄，家家建起了洋房，买得起汽车，人均收入已超过3万元。
在之后的媒体报道里，李德被称作“芒果书记”，他觉得这个称呼虽不准确，但也符合现实情况，“我当了30年的村支部书记，就做了一件事，就是种芒果。”
从1亩到1万亩，再到105万亩，短短几十年间，攀枝花的山坡上遍布了香甜的热带作物。如今，攀枝花三区两县的50多万农业人口里，60%的人都在种芒果。李德带回的100棵芒果树苗产生了蝴蝶效应，推动了金沙江干热河谷少数民族地区，发展成年产值达数十亿元的水果产业。
李德将芒果引入了攀枝花，但真正为攀枝花定下“芒果基调”的另有其人。
实际上，对于攀枝花应该重点发展哪一类经济作物，专家给出过各种各样的种植建议：葡萄、芒果、猕猴桃、石榴都适应这里的干热河谷气候。直到1996年，时任农业部部长的何康及多位院士在米易召开的全省立体农业会议上，正式决定将芒果定为攀枝花的主力农作物。这为攀枝花的农业发展定了主基调。
为了种好芒果，攀枝花开始借助“外脑”。1997年上半年，时任攀枝花市委副书记的赵世华和海南热农大院长签订了《攀枝花热作发展协议》。下半年，由温波带队，攀枝花的干部和技术人员在海南参加了为期一个月的“攀西地区热作专项培训”。
温波，攀枝花市首位留学回国的农业博士，30多岁就成为市农业农村局分管芒果的副局长。在海南取经期间，温波注意到一种叫做“凯特”的晚熟品种。凯特芒原产于美国佛罗里达州，果皮呈金黄色或橙黄色，色泽鲜艳，外形规整，果肉饱满多汁，口感极佳。遗憾的是，凯特芒与海南“性格不合”——凯特芒丰产性好，成果个头太大，容易压弯枝条，禁不住海南的风，果子还未成熟就被纷纷吹落。
“海南不行，我们攀枝花行不行？”温波回忆，当时一起参加培训的有个被称为芒果大王的种植户韩大祥，他的思想很超前，1997年就有600多亩芒果庄园。了解到凯特芒的特点后，韩大祥向温波提议：“反正不要钱，管它呢，我们先弄回去。”身为农业博士的温波也判断：“凯特芒晚熟，这对我们是最大的市场优势。”就这样，凯特芒果苗来到攀枝花。
机缘巧合，当时攀枝花农业农村局“干了三件大事”：热科院无偿为攀枝花提供芒果苗；开展技术人员的层层培训；在不同的海拔地区设置四个评比试验区。韩大祥把树苗嫁接在现有的芒果树上，在四个评比区的种植实验中，凯特芒的产量大，成熟最晚，抗病性强，而且攀枝花的河谷地形没有大风，果子结得稳稳当当。凯特芒的根，就此在攀枝花落下。
当然，真正产生经济效益，注定要经历艰辛的过程。
一棵芒果树从浇定根水开始，到长成一株经济作物，要三到五年。农业师会建议种植户在果园中套种花生、黄豆等经济作物，如果水源充足，也可以套种蔬菜，保证地里有收入，称之为“以园养园”。而凯特芒作为热带水果，病虫害的类型与剪枝方式都与海南的热带地区不同，这些难题需要农业师在实践中不断积累经验与技术，再传授给果农。
“最要紧的是度过攀枝花的旱期。”冯正才说，“芒果的生长需要大量的水分，如果没有雨水，存活就会非常困难。”攀枝花昼夜温差大，每年三四月份，如果最低气温低于20℃，胚芽就会坏死，影响坐果。农业师为果农教授控花技术，将果期不断推后，以保证晚熟的品质和产量。
1969年出生的冯正才是盐边县农业农村局正高级农业师，从1993年大学毕业到今天，一直奔波于田间地头，帮助果农掌握种植技术。他经历了90年代引进种植到2000年大面积发展的全过程。冯正才介绍，在盛果期，一棵芒果树收获100斤芒果是没有问题的，一亩地可以种植50到60棵果树。即便不是盛果期，一亩地的产能也在3500斤上下。
凯特芒的特点：体型较大，单果可达数百克，含糖量高，肉质柔软细腻，几乎不含纤维
“过去攀枝花芒果平均价可以卖到三四元一斤，海拔高的地方甚至可以买到七八块钱一斤，价格刺激了农户大面积种植。你看这些山坡上，全部都是芒果。”在金河村的一个海拔较高的村子，冯正才指着周边山谷里的芒果树，自豪地介绍道。“过去这些山都是低效率的荒山，没人种，你看变化有多大。”
但丰收也有丰收的烦恼——几千斤芒果熟了，卖不上价钱，果农的积极性将受到很大打击。
“我们的芒果不愁销路，唯一的问题是价格太便宜了。今年海拔低的地方收购价格只有一块多钱。这么便宜，你说农民的利益怎么保障？”盐边县农业农村局干部黄光波这两天异常忙碌。马上要在成都召开四川省农业博览会，他要把盐边的农特产品送到展览会上去。
金河村有五万多亩芒果地，是盐边县最大的芒果种植村落。村长梁淑娴给我们算了一笔账。“上边海拔高的地方现在芒果还没有成熟，他们价格可以卖得更高一些，但是种植周期更长，人工成本也更高。家家户户都种芒果，都需要人来维护，雇人至少200块钱一天，疏果、剪枝、套袋，还要包工人的生活费用。”梁淑娴掰着手指头细数道。“每年有四个月的时间都需要雇人，芒果都在山上，成熟后需要人工把果子背下来，都要花钱。你刚才看到卖芒果那一家今天就有90多个人在干活，一天的成本要几千块，果树种植的成本真是挺高的。”
“我是农民的儿子，我希望农产品能多卖点钱。”坐在一旁的黄光波语速飞快地接过话匣子。“我们希望能培养和带动一批村民，利用诸如抖音电商这样的平台把我们的好产品卖出去。卖的人多了，价格高些，老百姓才能得到实惠，这是从农民的角度讲。从农业农村部门的角度讲，我们为什么到处参加推介会？我们要拓展更多的销售渠道。你说对不对？”
时至今日，让芒果走进千家万户离不开电商平台。中国农科院农业资源与农业区划研究所研究员李文娟的经历就颇具代表性。
两年前，李文娟看到攀枝花市仁和区“向芒而生”的抖音账号直播间里，生产一线的乡镇干部正穿着民族服装如数家珍地介绍凯特芒。她深受感动，为此在自己的抖音号“李文娟农业科普”上发布了一条为攀枝花芒果公益宣传的视频，紧接着又发布了第二条题为“大脸凯特在哪里？”的内容，专门介绍凯特芒。李文娟的科普内容，让“向芒而生”的抖音账号粉丝翻了一番，直播间粉丝超过3万，间接带动攀枝花果农销售40万斤芒果，增强了当地种植户对电商的信心。
用科学知识捍卫农业科技进步成果，捍卫农民的辛苦劳动的果实，是李文娟创设抖音号的初衷，她随之收获了百万粉丝，成为抖音平台上的乡村守护者。李文娟希望有更多人加入电商助农的队伍中，把手机变成“新农具”，让农民年年都能增产又增收。
新农人胡欢就是其中的一员，他让凯特芒被更多人所熟知。
胡欢的哥哥在攀枝花读书并安家，大学毕业的胡欢觉得水果生意有前景，于是辞职下海，和哥哥一同打造了自己的水果供应链。三年过去了，两兄弟的供应链渐渐成熟，胡欢发现单纯供货导致订单不稳定且利润低，因此在2020年决定进入抖音电商领域，注册了“农村果果阿欢”账号，开启了他生鲜电商的创业之路。会理的石榴、攀枝花的芒果、丹棱的爱媛果冻橙和耙耙柑轮番出现在他们的直播间里。胡欢表示：“我们四川水果种类丰富，又有价格优势，做直播的第一年就爆单了。”
抖音电商创作者@农村果果阿欢 胡欢正在向直播间的粉丝展示成熟的芒果
今年是胡欢在抖音电商卖凯特芒的第4年。从2020年拍摄第一条视频至今，胡欢运营的两个账号“农村果果阿欢”“凯特芒果”线上店铺里的青皮凯特芒销量已累计达到150万单。
攀枝花本地电商达人“王橘长”王彪更是觉得自己责无旁贷。在五年的农村故事拍摄中，他积累了180多万粉丝。两年前，他看到果农们在销售水果时遇到困难，就开始尝试在抖音电商带货。每到9月，他以“夹皮沟闲事管理局局长”的人设准时开播，帮助父老乡亲开拓芒果销路。仅去年一年，王彪带货卖掉的芒果有七八十万斤。2024年抖音电商丰收节在攀枝花举办，他作为三农代表发言，分享了电商发展带来的变化。王彪感慨，电商的发展“让年轻的农村娃娃们不用再像父辈一样四处漂泊打工，凭借一根网线就能把家乡的好物带往更大的世界”。
中国社会科学院农村发展研究所研究员党国英对此深有感触。作为一个农村发展理论和政策的研究者，党国英对农产品电商的关注由来已久。“电商促进了专业化分工，提高了效率，有利于农民就近兼业、增加收入。”党国英说道。“什么是好政策？好政策就是平等和效率能够结合，再带来环境的改善、社会的稳定。电商进入农村领域会降低交易成本，加快农民进入社会分工系统，有利于这些目标的实现。”这次参加抖音电商丰收嘉年华活动调研，也让党国英有了一个判断：“电商平台有助于优化农业布局，把全国的小宗农产品变成了区域性的大宗农产品。”
不可否认，抖音电商已经成为如今乡村土特产品销售的重要渠道，是农民增收致富的好帮手，也成为胡欢、王彪他们连接果农和消费者之间的桥梁。常有果农找到他们，希望能为自家的芒果打开销路。在他们的镜头里，分拣工人手脚麻利地挑选着一级果，它们被快速打包，坐上冷链车发往全国各地。
“产地直供，物美价廉。”这八个字不仅是抖音电商平台上农产品销售的秘诀，更是他们赢得消费者信赖与喜爱的关键所在。正如农业农村部农村经济研究中心二级研究员张照新所言，抖音电商的模式其实是“兴趣电商”，越来越多有地方特色、以往很难被大家所了解的农产品迅速被全国用户认知，从而产生购买的兴趣。“短视频和电商结合展示了乡村特色产品的内涵和价值，让农产品和消费者直接见面、直接销售，从而成为乡村特色产品培育品牌、提升价值的好路子，也成为当地土特产做成大产品，带动当地经济发展的好方式。”
在本次抖音电商丰收嘉年华活动现场，抖音电商鲜食生活行业运营总监翟黎明发布了《2024丰收节抖音电商助农数据报告》。报告显示，2023年9月至2024年9月，抖音电商累计销售农特产品71亿单，同比上一年的总订单量增长了61%，平均每天有1740万单农特产包裹销往全国各地。在商家和达人方面，平台全年农货商家数量同比增长63%，三农创作者数量同比增长52%。
越来越多的新农人借助抖音，打破空间的壁垒和局限，用大众喜闻乐见的短视频、直播等方式，生动展现乡村的田园生态、传统故事和自然人文之美，改变着外界对乡村的认知，并在探索产业带动乡村发展的新路径中实现自我价值。
在抖音电商丰收嘉年华活动现场上，抖音电商鲜食生活行业运营总监翟黎明和运营经理张超为当地果农做了一堂线下培训课。攀枝花仅仁和区就有500家生鲜水果店铺，鼎丰家庭农场的罗兴海就是其中一员。培训课后，罗兴海与张超深入交流，表达了对打通电商渠道的强烈愿望，同时担心自己未能跟上时代的步伐。张超建议他“从现在开始尝试，并不晚”。张超介绍道：“我们针对不同的商家，设计了不同的个性化运营策略和推广方式。你是一个擅长内容创作的人还是一个具有完整供应链的商家？要找到自己的优势。”
过去两年，抖音电商为攀枝花培育了2000多电商相关的从业人员，店铺运营、电商主播正在逐渐增多。这对于促进凯特芒“走出去”具有重要意义。攀枝花地处河谷，交通不便、通讯落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凯特芒“深藏闺中”，致使外界不熟悉其品质，卖不上价钱。而通过电商渠道，大大加深了市场对于凯特芒的认知度和接受度。
胡欢对此感触颇深。他说，当前快节奏的生活让都市人对所有事情的期待感加倍，一切都要加速再加速——今天下单，最好明天就能收到，打开包装，最好立刻可以吃到嘴里。但由于芒果本身的特殊性，通常需要放置几日等待熟化，这个过程曾经由水果商人掌握。今天，由于电商的产生，农产品由产地直达餐桌，来到用户手里。开始时，用户和商家都不适应。
胡欢最初直播卖芒果的时候，常常收到用户回复：“你的芒果皮怎么是绿色的？没熟啊！”对于这样那样的误解，胡欢耐心解答。每年从七八月份开始，凯特芒逐渐成熟，他都会和果农一起上山摘果。在直播间内，他常常随手摘下一颗果子切开向粉丝展示果肉，逐一介绍凯特芒的特点。“刚收到芒果的时候，大家不要着急吃，建议再放两三天。”
而胡欢也为芒果设立了三重把关的机制：他亲自带领团队深入果园，确保选取的果实外观完好，把控源头；待芒果运至大棚后，经专业培训的工人进行二次筛选，剔除瑕疵品；在装箱发货前，芒果还需经历一次全面的“体检”，不符合标准的芒果都会被再次挑拣出来。同时，包装过程也严格遵守规范，确保将新鲜、优质的芒果安全送达每一位顾客手中。
当粉丝们渐渐了解了这种又大又绿的芒果是攀枝花特有的晚熟品种，收到了一级果，也品尝到了好味道，不少粉丝跑到胡欢的评论区里“催更”：“老板什么时候直播呀，该补货了。”
“随着经营时间越来越长，优质店铺越来越多，达人越来越多，供应链就会越来越好，复购的人也会越来越多，这才是一个长期的生意。”张超说。
显然，凯特芒已经获得了初步的声誉，但是和了解、认识一个新品类一样，打造和完善一个产业也需要时间。对于凯特芒单品而言，电商起到了显著的增收作用，它为攀枝花的农产品提供了一个有潜力的发展路径。耐心和长期的努力，加之与电商的结合，晚熟的芒果和未来的攀枝花会焕发出更大的活力。
心急吃不到好芒果，想要好味道，得有点耐心。攀枝花的芒果产业如此，未来电商的发展也同样如此。在可以期待的将来，属于这座硬汉城市的独特甜蜜将触达千家万户，成为人们舌尖上的日常滋味。
策划丨三联.CREATIVE
微信编辑 设计排版丨幸鹏
作者丨四布
图片来源丨抖音电商、视觉中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