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对基准模型的第一个拓展,是把监察成本m作为君主的决策变量:君主可以投资c(m)于降低监察成本。对于受限君主,投资于此是有好处的:更低的监察成本带来了更低的附加税和老百姓造反的概率,而这样做的损失是降低了代理人不撂挑子的激励,损害了战时抵抗外敌的能力。而对于专制君主,增强监察能力,虽然会降低附加税率和老百姓造反的概率,但是对于官员不撂挑子的激励损害更大,意味着外敌入侵时国家的汲取能力和抗风险能力受到更大的损失,是得不偿失的。这种机制的动态效果,长期来看,将导致国家能力的分流 (divergence),专制政权越来越作茧自缚,而权力制衡的制度给统治者提供了建立清廉高效的现代官僚制度的激励。
正如我们看到的,清代的大多数时期,征收附加税在一定的限度内是被默许的,其收入和支出由潜规则支配,而不受正式经制管控。不管在中央还是地方,监察机构越来越被纳入常规政府部门。中央政府对贪腐行为的整治是运动式的,而不是制度化的。惩治是选择性的,而不是一视同仁的。而紧急事态下的财政主要靠(1) 单方面提高地方正式财政收入的上缴比例,(2) 动用地方财政收入的养廉银部分用于军需和赈灾,(3) 利用官员的捐纳和商人的报效。而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欧洲近代早期的城邦国家,和宗主国达成了不代表不纳税的协议,不用担心他们的财政收入会被君主肆意剥夺,征税过程也比较公开和透明,也使得他们能以正式税收为抵押发行公债,在竞争性的借贷市场上融资。
作者对基准模型的第二个拓展是考虑国家扩张疆域的冲动。要征服和监察一块新的领土,君主要考虑支付军费,支付额外的监察成本(往往比既有领土更高),而回报是从新的领土征收的税负。更重要的是,征服一块新的领土会降低外敌入侵的概率。现在比较一下专制君主和受限君主。政府财政收入随着监察成本提高,而专制君主在外敌入侵时征税能力较弱,这意味着专制政府有更强的动机把外敌入侵的威胁内部化。所以,当监察成本足够小的时候,受限君主相较专制君主更有动机扩张领土,因为它从征服中得到的财政收入比较大。而当监察成本比较大的时候,专制君主更有动机扩张领土,因为虽然他从新领土的财政收入比较小,但是从外敌入侵内部化所得的收益非常大。
这个结论可以部分地解释为什么英国和荷兰等代议制国家倾向于征服给他带来更多经济收益的地区(比如印度和西印度群岛),而大清国则把注意力放在西北边境,通过多次统一战争把内亚草原纳入帝国版图。在这个视角下,新清史研究提出的所谓清帝国的“内亚走向”,不过是统治者长治久安目标下的最优决策,而不应归因于满族统治者文化上更认同内亚草原民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