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第三层,电梯门一开,冷色调的略带异味的楼层,老人们安静得近乎呆滞的眼神,白墙上播放着的电视,一间间宛若病房的房间,一个个宛若木偶般呆坐着的老人,我瞬间愣住了,心里不由产生一种奇异而怜悯的情绪。我一直觉得怜悯是不对的,是一种不对等的关系,所以当我感受到怜悯这种情绪是,瞬间又对自己这种情绪产生了愧疚感。这种种复杂的感情夹杂在一起,让我一时间百感交集。
之后,我们意图打破这种沉闷的氛围,给老人们送不费牙的水果、和他们聊天、唱歌活跃气氛。来不仅有和善好说话的老人,还有哭闹的、沉默的、害怕的老人。
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位看上去八九十岁老人,在大多数老人在大厅电视屏幕前看电视的情况下,坐在了一个没有人的小角落,呆呆地坐着,目光空洞地直视前方。
我心里一酸,深呼吸一口气,拿出十二分的精气神,微笑着上前,递上刚剥好皮的香蕉,小心翼翼地说:“爷爷您好,请问您要吃香蕉吗?”却不知他在我这一举动后如条件反射般的一哆嗦,很害怕的样子。我忍住心疼,拿出我最大的善意对那位爷爷解释自己并没有恶意并为自己吓到他表示歉意。然后他仿佛回过神来,接过香蕉,又做出了一个在我意料之外的举动——他颤抖着手对我敬了一个军礼,然后很郑重地对我道谢谢!
我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也深感愧不堪当,回了一个军礼,心里还隐隐觉得害臊,然后接着和他聊了起来。说是聊天其实是我一个人在说,所以我以为这个老爷爷不会说话,或者已经听不懂了。
我问了一句:“爷爷您刚才行了个军礼,所以您是军人吗?”
爷爷居然开口说:“武汉……公……安局,武汉公……安局”老爷爷讲话磕磕巴巴,但言辞中又自有一番坚毅铿锵。或许他什么都不记得了,自己的名字、年龄、经历……
但军礼他记得,
自己骄傲并为之努力过的职业他记得,
国家与爱国情怀他记得,
这些或许已经深深得刻入了他的骨髓与血液中,
成为了一种生理习惯……
这种身临其境的震撼,真的是无法用言语来描述的,让我感觉到老一辈人的伟大与荣光,感动、敬佩、心酸夹杂着涌上心中、又流向四肢百骸。
有一个老爷爷——据养老院工作人员说,他是三楼脾气最“温顺听话”的,他很健谈,用武汉话说了很多抗战时期、新中国成立后的故事与经历 ,虽然听不太懂,但是我还是怀着崇敬的心情很认真地一字一句听着。
有一个老奶奶,神智清晰手脚便利也很健谈,她边啃着早上吃剩下不舍得扔的馒头当零食边和我们说“电梯只有工作人员刷卡才能用,就是怕老人们偷偷跑出去”“有很多‘家伙’现在看着挺清醒但有的时候会发作哭闹半夜敲铁门‘当当’响”。
有一个老奶奶时不时地高声叫骂着让我们赶紧走,工作人员说她这辈子强势惯了、年轻的时候就是村里霸道惯了的。
有一个老奶奶很“乖巧”地一直低头啃苹果,虽然不吭声但也没其他异常,但工作人员说,这是她状态最好的时候,她发作起来会大哭大闹到处跑甚至打人。
有个老爷爷,本来安安静静地坐着,却在工作人员要带他去洗澡的时候闹起来,大喊自己不要洗澡,在喊叫无果后大声号叫,最后被工作人员押着推去了。
有个老奶奶从房间里走出来,嘟囔着说“你们快走吧总挡着我的路”,被工作人员笑着回了句“你平时这时不都睡着了吗,快去睡快去睡”,引得老奶奶自己、工作人员、我们和其他一些老爷爷老奶奶们一起温馨地笑了起来。
还有很多个老爷爷老奶奶,他们或沉默或吵闹着,但是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或许因为种种不可抗因素无法说出来,但或多或少都留存在他们的心底里。
他们既像孩童一般,
嬉笑怒骂,敢说敢闹,赤子之心,
又像一杯杯陈年老酒,
从行为言谈的点点滴滴,
可窥得他们浮生一角。
所以,我只想把自己所有看到、接触到的老人都写下来,哪怕只是简简一笔,因为无论我接触的多少、片面与否,他们都是鲜活的生命,依然生气勃勃,依然充满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