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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媒叙事”张赞波:我的纪录片和写作独自生长 | 谷雨报道

谷雨计划-腾讯新闻  · 公众号  · 社会  · 2017-04-24 18:34

正文

因修高速路需要搬家的菩萨,选自张赞波《大路:高速中国里的工地纪事》。


纪录片导演、非虚构作家张赞波耗时三年潜伏故乡筑路工地,用摄像机和笔尖同时记录一条中国式道路的诞生,最终呈现出纪录片《大路朝天》与非虚构作品《大路:高速中国里的工地纪事》的双重震撼。在反思发展逻辑的母题下,在一条大路的载体上,他运用影像与文字完成了反思性、互文性的双媒叙事。


张赞波认为 “每一个时代都需要一个逆潮流而动的人,在大的主旋律声音之外,还需要别的声音,这些声音不是跟主旋律对抗的,而是相互补充的。”而他正是此理念的践行者,其非虚构作品《大路:高速中国里的工地纪事》也正是他对自己价值理念的犒赏。“我不反对发展,但这种发展要有均衡性,不是一味地发展,在发展过程中,环境问题,人的尊严、权益,甚至人的生命本身,道德、传统这些东西都要兼顾。” 张赞波说。



将自己置身于更深的现实中

文/ 刘蒙之


谷雨: 是在北影学剧情片出身的,之后投身于记录片的拍摄。相比于剧情片,记录片对你的吸引力是什么,两者最根本的区别在哪里?


张赞波: 纪录片对我的吸引力主要在于以下几点:第一,纪录片让我“更接地气”地投身于真实世界;第二,在记录他人命运的同时,我的人生历练也随之被拓宽了,以前单一的生命时间变得丰富和立体起来;第三,纪录片需面对未知和不可预期的世界,这能激发我对世界的新鲜感、好奇心和勇气;最后,我相信个人记录时代成为可能。


纪录片与剧情片的根本区别在于媒介的虚构与否。


谷雨: 认为纪录片的创造力和艺术性可以通过哪些方面来进行表现?


张赞波: 我觉得纪录片的创造力最主要表现在它天生具备的揭示力:揭示外部世界的真相以及人类所拥有的某种生存境遇、历史记忆或者情感状态等。其次,才是考虑它的艺术性,如何通过选题、视角、结构、修辞等营造出来的作者风格。


纪录片应该努力地去完成它的揭示功能。以及在这个过程中,坦荡地表达自己对外部世界的感受、看法和思考。而具体的技法是其次的。


纪录片 《大路朝天》剧照。


谷雨: 你个人怎么看待非虚构这一写作方式?你使用非虚构写作完成自己纪录片文字版的传播,两者之间具有内在的相似性吗?


张赞波: 非虚构写作让个人记录时代成为可能,对于我来说,它是“无力者唯一的有力。”我们身处转型期的中国,现实世界波澜壮阔、波诡云谲,荒诞变幻,我们生不逢时,却恰逢其时。


我不认为自己的非虚构写作只是纪录片的文字版。甚至从一写作开始,我就非常有意识地警惕这种倾向。我觉得自己的纪录片和非虚构写作,虽然来自于同一个母体(同题材的现实),但却是独自生长的胎儿,彼此谁也不依附于谁,各自有着各自的完整度和个性特色。


我选择在纪录片之外进行同题材的非虚构写作,其实更多考虑的不是它们的相似性,而是差异性。希望两者可以互相取长补短,营造出一种“多声部”的表达效果。


张赞波“高速公路”系列 作品:图书《大路 :高速中国里的工地纪事 》、纪录片《大路朝天》。


谷雨: 非虚构写作的评价标准应该是什么?一部好的非虚构作品应该是什么样子?你自己怎样评价自己的非虚构作品?


张赞波: 如果硬是要提炼出一个评价标准,我觉得也许可以用一个“真”字来概括:真实世界与真情实感。它是对写作者所面临的外部世界和内心情感提出的要求。


我眼中的一部好的非虚构作品(无论纪录片还是非虚构写作),应该具备三性合一的特点。第一,揭示性。如上所述,这是非虚构作品的第一要义;第二自我性。呈现你观察、体验、探索的外部世界与自我的关联性,这也是“是你”而不是他人来讲述的本质所在,是你的风格和烙印的体现,不要拘泥于所谓客观性而刻意遮蔽或抹去它;三、创新性。在语言形式以及风格特征上的创新,不断探索表达的可能性。


当然,这样的要求比较高。


我在写作上只能算个新人,我清醒地知道,如果说我有幸获得了一点溢美的赞誉,那并不是因为我写得有多好,而是因为我比别人花的时间更多,更愿意将自己置身于更深的现实之中。这一行为的背后,反应了我对现实世界和他人命运的关注热情,以及探索真相、自由言说的勇气。这也是非虚构作者的基本修养。


当然,如果非要比较我和其他的非虚构写作者的不同,我认为是影像和文字的同时运用。


谷雨: 第一次接触非虚构这一概念是在什么时候?有什么具体的写作经验可以分享一下吗?


张赞波: 应该是这个概念刚出来不久被人开始引用流传的时候,我在网络看到了这种说法,觉得这个表述不错。相比于我们这代人在学生时代接触到的“报告文学”“纪实文学”,这个表述更准确更宽广,也剔除了以往概念中慢慢因袭而成的意识形态色彩。尤其和我一直在思考的“真实艺术”有共同之处,我拍纪录片之后,一直在思考这种用真实材料来表达自我的艺术应该如何称呼更准确,我当时是叫它“真实艺术”。而现在,我觉得叫“非虚构艺术”可能更好。


不过,我觉得如何标签和定义并不太重要,关键是看文本本身所能达到的力度和深度。从我个人从事影像记录的经验来看,如果写作者在接触现实时,能随手用影像记录下来一些事件和场景,对后边的文字写作有很大好处。它相当于保存了一段活生生的现实供你写作时调取重温。影像是时间的琥珀,它能封存现实的甲虫,留下现场的标本。就像琥珀中的甲虫,现在再看,都能感受到它活生生的形状、颜色和质感。它是非虚构写作者对抗记忆衰退的利器。


我经常向我的人类学者和记者朋友建议:在你们进行事件调查、人物访谈或者田野调查阶段时,请随身带上拍摄设备(哪怕很简陋都不要紧,比如现在的手机就很好很便捷),尽量记录你的“影像日记”。


从工地路过的村民,《大路朝天》剧照。


所谓底层,就是社会结构的基石部分


谷雨: 当初做“高速公路”这一选题的原因有哪些?做这样一个选题的想法最早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的?


张赞波: 我有一个从小一块长大的朋友,以前有着相同的爱好和经历,但高中毕业后他辍学去修路了,他待过很多不同的道路工地,基本都是穷乡僻壤。我上大学时他从这些工地上给我写来很多信,信中生动地描述了他的工地生活或见闻。这让我对“道路工地”这个以往没有接触过的陌生空间以及其背后的故事充满了好奇。


我拍完《天降》之后,对国家发展和个体命运之间的关系有了一定的关注和思考。而此时,正逢国家的高速公路建设飞速发展,在我的故乡湖南,更是大兴土木。我觉得,虽然每个人都在享受道路建设的成果,但估计没有多少人知道,修一条高速公路将是如何艰难,会有多少的牺牲和代价隐藏在光鲜的表征下面。


拍完《天降》后的2009年,我就有了去拍摄“高速公路工地”的明确想法和具体行动。



筑路工人,《大路朝天》剧照。


谷雨: 在《大路:高速中国里的工地纪事》的封面介绍中,用了“潜伏”一词,能具体说一下这种“潜伏”的状态是什么样的吗?笔和镜头这两种记录方式的优势分别在于?


张赞波: “潜伏”就是隐藏自己某个层面的真实身份,从而让拍摄对象能接受我的长期拍摄。这看起来是一个悖论,用一种似乎有违“真实”的手段去接触另一种真实,获得更多的真相。我不知道这样的做法是否有违纪录片伦理理论,但对于我来说,这是当时的不二选择。没有办法的办法。


影像(镜头)直观、形象、具象,有着强大的视觉冲击力,对受众的文化素养要求低。而文字包容度更大,面向更宽广,对事物的描摹可以更细致绵密,能突破目力所及的局限,更深入地揭示出外部世界的真相;此外,能更好地进行“第一人称”的叙述,更自由地表达自我的态度和立场。


雨: 《天降》的采访过程中,最让你揪心的瞬间是什么?拍完《天降》之后,你还和当地人联系过吗?


张赞波: 在拍摄中,有很多时刻,我会感到难过。比如说,当那位失去女儿的父亲在讲述残骸是如何降临到她的头上时,我在摄像机后感觉到坐立不安,而我的助手也在旁边默默地流泪。当那位山顶上的守庵老人坐在被残骸砸坏的大雄宝殿外边,讲述她吃不饱饭,说出“心里空空空地跳,连背猪草的力气都没有了”时,我也是同样悲伤难过。还有些时候,我的难过里又夹杂着愤怒。总之,拍这么一部纪录片本身就是一种“揪心”的过程,它不是一部类似于《舌尖上的中国》那样的让人胃口大开的纪录片。它呈现的是“残骸下的中国”,这注定让它轻松愉快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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