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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片化阅读时代,我们还需要书评吗?

维舟  · 公众号  ·  · 2020-11-08 12:00

正文


2020年8月,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上海译文出版社先后启动书评人大赛,重金悬赏优质书评,书评人的春天再次到来了吗?


在此之后不久,《羊城晚报》采访了我,谈及国内书评界的现状,整理后刊发于该报9月20日“人文周刊”版。



1

写书评养不活自己


羊城晚报:大概是从什么开始写书评的?在您的职业和生活中书评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维舟:2004年我开始写博客,2006年《南方都市报》读书版的编辑戴新伟看了我的博客文章后问我有没有兴趣写评论,自此以后我就陆续给各个报刊供稿,近两年投得比较多的是《三联生活周刊》《第一财经日报》《经济观察报》等,一年大概写三十多篇,去年写了34篇。

我原来一直有本职工作,业余时间才会写自己想写的东西,写的东西不一定是书评,也写历史类的,写的文章里面有一半是书评。国内我几乎没有听说有专职的书评人,2013年到深圳参加首届华文书评年会,评了十个中国年度书评人,张经纬说被这么一颁奖仿佛真的成了书评人,本来都是玩票性质的。

写书评给我的阅读跟写作带来不小的影响,我逐渐学会如何跟作者对话,在这个基础上输出自己的观点,这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思维训练。

羊城晚报:面对书评约稿,是否有您不想接的约稿?最不想接的是哪一单,当时完成了吗?

维舟:一般来讲,媒体都挺尊重我,不想写就不写。最不想接的有一个,2007年刚开始写,没有经验,有一家出版社问我可不可以给他们的一本书写个书评,我说可以读读看,接到书没多久对方就开始催,问我读完没有什么时候给他们写,还强调他们赠书也比较难,如果我不想写的话就不要随便要书。当时我就很生气,直接说把这本书快递回去,还给出版社。他们的做法仿佛我是给他们写软文的下家,我当时自己也有一种傲气,因为我不是以写书评为生,而且有感想才写。

羊城晚报:写书评赚钱吗?您之前说在中国做职业书评家是会饿死的。您是如何平衡书评的质量和它的商业属性?

维舟:国内写书评不足以养活自己,我一年算高产的,差不多30多篇,一篇1500到2000元的稿费,一年也就四五万,职业书评人很难,就算你能够写一百篇,也没地方发,因为国内有书评版的就那么几家媒体。

既然不是为了赚钱,当然我想写自己能写好、有兴趣写的。如果你写的东西没有什么质量,一个是自己会写得很痛苦,第二个你写出来的东西没有意义,写得不好无论是读者还是媒体都不会理睬,没有质量的书评商业属性也没有了。

“得到”三四年前找我写书评,就是说把一本书里面的干货提出来,做成音频,但是自己的观点不要超过25%。我一听这不就是替人读书吗,说得难听点就是别人吃东西吃不下去,你帮忙嚼烂再给他吃,因为现在很多人没有时间读书,就想听半个小时音频掌握一本书的干货,我觉得这样的书评是没有价值的,虽然得道当时开出的稿费比较高,千字千元,每篇8000字,但我还是拒绝了。


2

部分书评成了广告的替代品


羊城晚报:如果让您给书评下一个定义,您认为什么是书评?它跟文学批评相比有何异同?

维舟: 书评的核心还是要评。 开头难免要讲一些关于书本身的主要内容,比如这本书有哪些亮点哪些不足,但是主体部分一半以上都要有自己的评论,不然只是原书的介绍,不能说是一个评论,达不到批评的层面。

但是如今在国内,书评没有到文学批评的程度, 文学批评已经形成自己的文学体系,有其独立性,有脱离于文本的独立价值,不用依附于书籍本身 。比如苏珊·桑塔格、王德威等人的文学批评本身就是具有价值的原创思想作品,即便王德威文学批评对象是晚清二流的小说,但他的文学评论本身是一流的,人们也会愿意去读。

但是书评不一样,如果这本书不好或者我对这本书不感兴趣,那我就不想看这篇书评, 相对文学批评而言,书评缺乏其独立价值

羊城晚报:国外很多书评似乎更接近文学批评,也有非常专业的书评刊物,如《纽约书评》,跟国外相比,国内的书评又有哪些不足?

维舟:国外的书评很长,国内书评五千字基本就到顶了,国外的书评学术性也更强,这个跟媒体的特性、读者群也有关系,书评在某些层面来讲,跟具体的环境有关。

在欧美也有一些商业性质比较强的媒体,他们的书评更接近文学评论或批评那一端,国内的书评更偏向于媒体的宣传,很多类似于对一本书的简介,商业属性更强一点,这个背后就涉及到 知识共同体如何看待自己的评论,以及评论在这个社会中扮演什么样的角 色。

国内书评形成讨论的氛围比较难,目前来说相互回应的书评比较少,这个跟商业这一端也有关系。国内很多媒体书评偏向新书,最好是最近几个月的,带有介绍新书的感觉,在这种情况下,读者获取信息量的时候也把重心放在市面上出了什么新书。

比书评更极端的就是书单, 仿佛这些成了书籍广告的替代,为读者买书提供一个判断依据,而不是围绕一本书就某个公共话题展开讨论 ,所以书评最关键还是讲给谁听写给谁看,他们关心的是什么。

羊城晚报:早在2013年首届华文书评人年会年会上,书评人的“良心”“独立性”问题备受关注就备受关注,从全国来看也存在部分书评写作者为出版社写“定制”书评的现象,这些书评受到读者诟病,也影响到书评人在外界的声誉,您如何看待这个问题,当下这种现象是否有所改善?

维舟:这个现象的确有,现在仍然如此,具体是否有所改善,我不大清楚。我个人感觉, “独立性”不是凭空而来的,这需要各方的努力 :媒体方作为中立的平台,允许对同一本书的不同声音;书评人应有基本的底线,至少清楚商业化的结果是自损公信力;出版社和书籍作者也不要一味只求好评,给书评人一些独立的空间。

我以前相处比较愉快的出版社朋友,会给我赠书,但每次都会征询我意见,而不是只顾推自己想要主推的书,并且给我自由,看完是不是评,如何评,他们不插手。我觉这样的相处会更舒服。


3

书评界现状不容乐观


羊城晚报:有人认为书评是思想的塑型器,可以起到过滤的作用,尼古拉斯·贝克甚至认为 “书评而非书”是“思想史上推动变革的主要引擎” ,在您看来,书评的作用有哪些?

维舟:这个评价非常高,我都没有想过书评能够起到这么大的作用,对于公共知识生活来说,书评可以提供一些基本信息,是一个读书指南。对于写书评的人来说,也能起到思维锻炼的作用。

但是每个人对书评的看法都不一样,像止庵就说自己从来不看书评,因为他能独立判断一本书是否有价值,在他看来市面上很多书评都是吹捧,还有很多书评都是灌水,停留在对书籍内容的概括,这样的书评自然不用看。

羊城晚报:现在书评还有人看吗?跟影评相比,书评有影响力吗?如果有,是好的影响还是坏的影响?

维舟:书评还是有人看的,正是因为看书的人少了才有看书评的人,现在跟以前相比更需要书评。

但是论影响力的话,书评肯定不如影评。首先书肯定比电影多得多,我之前看到一个数据国内一年平均出版新书近40万种,电影也就几百部,一本书有十篇书评就很多了,单篇的书评对单个的书影响更大,但是从传播力来讲,豆瓣上一篇书评几千个人看就了不起了,影评动辄上千个赞,几万人看过也不稀奇。

在我看来,书评的影响力体现在对新人新书的挖掘上,中国人读书比较迷信经典。在时间有限的情况下读经典固然更便捷,但是会让我们的文化更加保守,也不鼓励新的学术竞争。朱岳也曾说过,现在国内原创文学的新人作家出头非常困难。

相比欧美这点很明显,欧美日本图书市场上主推的还是新书,但是国内还是更为关注国外几十年前的经典作品作家,像毛姆在英国差不多已被视为过时,但在国内依旧非常流行。还有一些国外十九世纪的作品,乃至日本学者几十年前写的书,在他们国家没什么市场,但国内引进得不亦乐乎,虽然有版权的因素,但是也要卖得出去出版社才愿意引进出版。

不看当代人写的东西是一个很普遍的心态,但是你不看当代人写的东西,文化怎么能比以前更好呢? 经典有其成为经典的理由,但是时代也在不断地变化,我们要给新的思维成长的空间。

羊城晚报:在您看来,当下书评界呈现一个怎样的生态面貌?书评人的质量数量如何?

维舟:书评界当下的面貌在我看来不容乐观,很多年前我们就讨论过这个问题,当时就说国内书评的阵地很少,来来去去也就那几个媒体,当然网上也有一些地方可以发书评,豆瓣、简书,但总而言之书评的阵地不多;此外写书评的人也不多,学界中有些人会写,但相对这么大一个国家来说,书评的阵地、从业的人员还有很大的扩展空间。很多人在很认真地写,但是很多评论都比较浅,只能提供一些基本的信息,很难写出很好的书评。

书评的市场也不好,对标一下英国美国日本就知道了,之前我在东京一家书店看到一本一千五百页的书评集,收录了日本二三十年来的精品书评,价格也不便宜,我当时就感叹这样的书在中国怎么卖得出去,谁会来买啊?

羊城晚报:书评人要走出困境,社会、出版社、读者、书评人本身,在您看来还需要作出哪些努力?

维舟:如何走出困境,这我其实没多想过。国内文化领域有困境的并不只是书评人,据我所知,艺术评论、戏剧评论的处境甚至更不容乐观,而从事翻译的困苦则更是讨论多年。

如果国内的企业能像国外那样,投入一些钱(甚至不需要太多)做文化基金,推动这些领域开辟多一些公共空间,最好还能有一些业内对话的机会,会好一些。

但不管怎样,喜欢的人还是会继续做,这个领域能不能好起来,也急不得,最终这还是取决于读者——读者有多需要书评,需要什么样的书评,这可能才是最决定性的。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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