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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哈顿方方正正像个棋盘，这事儿要从 1660 年说起

知乎日报 · 公众号 · 问答 · 2016-09-22 18:01

正文

题图来源：ConstantinAB / CC BY-ND

曼哈顿的街道为什么既窄又多单行线？为什么一个街区（block）一般就是一个建筑？设计的背景是怎样的？

知友｜尼莫nemo

对于题主的问题，我们先来查一查曼哈顿这种街道的格局，是什么时候形成的呢？

下面是曼哈顿的历史：

1624 年，荷兰人首次在曼哈顿定居。

这是 1660 年的地图，那时纽约市还叫新阿姆斯特丹，纽约州叫新荷兰殖民地。

此图以右为北，最右边的 the wall 就是现在的华尔街的前身。

可以看到外墙有 6 个尖尖的小棱堡，港口的要塞有 4 个大棱堡，这是火枪时代的特点。

城里还没什么建筑，简直就是个小村庄，空地一大堆，分割的很乱，还有一条小运河，后来被填了。

1664 年，英国从荷兰手中夺取曼哈顿，新阿姆斯特丹改名纽约市。

这是现在的 downtown，下面的短红线是华尔街，可见荷兰殖民时期的城区是多么的小。

紫色是现代新建居民区 battery park city，利用废弃码头，加上填河填出来的土地。

上面的红折线是 canal 街，canal 街以南的 downtown 是传统的自然形成的街道，混乱不规则。

而 canal 街附近，已经有一点网格状的发展趋势，但还不是很规则。

来看大地图，大红圈是 downtown，小红圈是荷兰殖民时期的城区，多么小的一块。

曼哈顿绝大部分土地规划，都是美国独立后的事情了。

1783 独立战争结束，英国政府被赶跑了。这张图是 1798 年的规划图，当时大部分建筑（深色部分）还在 canal 街以南，往北突出的建筑，是沿着修好的 bowery 街延伸的。

这时的新街区，以及未建成街区，已经有网格状规划。

此图以右为北，范围从 downtown（左）到中央公园（右），这是纽约真正的市中心。

明显的网格状的街道，出现在红折线 canal 街以北。尤其是 14 街（右边的红直线）以北是几乎完全的横平竖直了。

紫线是 houston 街，它北面的街道都以数字命名。南北向 1-12 大道（ave），东西向 1-193 街（st）。

这些都是纽约市 1800 年以后规划的，尤其是 1825 年伊利运河开通后，纽约市人口爆炸式增长，城市蔓延速度特别快。

1806 年，纽约市感到城市发展速度太快，就成立了一个委员会，对曼哈顿做全面的规划。这个方案在 1807 年画好，1811 年被采用。

这就是著名的「Commissioners‘ Plan of 1811」，见上图。

实际发展过程中，还是发生了很多变化。比如，保留了中央公园；增加了麦迪逊大道和列克星敦大道；在几个广场之外，增添了大量的小公园；东哈林区的小河没了；最北端的晨边高地和华盛顿高地，因为地形起伏，最后就没有做成完全的方格状。

纽约市图书馆的网站里，有很多 1800-1900 年之间的曼哈顿地图，不一一放了。

这是 1900 年的曼哈顿地图，城区已经延伸到中央公园以北了。

所以，曼哈顿的街道和土地规划，大部分是在 19 世纪（1800-1900 年）形成的，这个布局持续了 100 年到现在也没有太大的变化。

downtown 部分地区是早期殖民时期自然形成的。

回到正题：

第一个问题：曼哈顿的街道为什么既窄又多单行线？

其实，前面很多人都只回答了一部分。

「1811 年的纽约总图是马车时代的产物，不适应城市的发展，但它对人口与城市规模的增长尚有一定的预见性。在一定程度上适应了当时世界大城市发展的速度。」——《外国近现代建筑史》

1. 城市规划早于汽车普及。

现在的街道对于 1900 年以前城市并不窄，马车是稀少、昂贵的，只用于远距离交通。市内交通，大部分人都是靠步行的，另外有少量出租马车。

汽车 1880 年代发明，刚开始的产量很低。直到 1908 年，福特发明汽车流水线，汽车能够大规模生产了，老街道才开始显的太窄。

但政府又无法大规模拆这么多私有的楼房，所以在 1920 年代开始，纽约市政府就把比较窄的道路改成了单行线。

很多小城市，则是到更晚的时候才设置单行线，因为二战后的五十年代，汽车才真正普及到老百姓家里，达到平均每千人 500 辆轿车。

二战后汽车的普及，并没有推动老城区道路的扩宽。相反，人们纷纷的住到市中心以外，很多工作场所也改到郊区，城市的郊区得到了极大的发展。

举个中国的例子，老北京的街道也是很窄的，几条窄马路，一大堆小胡同，比曼哈顿还惨。现在市中心的宽马路，都是最近几十年慢慢改建出来的。

比如北京的平安大街，90 年代才扩宽到现在这样，那时候沿线是大量的平房，人口密度低，拆迁成本低。

纽约可都是楼房，美国的政府还没有强拆的权力。最宽的长安街，也是建国以来多次改造的结果。

北京老城区的道路没法继续扩宽了，可是汽车数量越来越多，自然就越来越堵了。前阵子说不要建封闭式小区，要开放式街区，打通城市的毛细血管。

曼哈顿的窄街道，就是毛细血管，连到岛外的大桥和隧道就是主动脉。

2. 政府无权强买 / 强拆私人房产。

这个没啥可说的。甚至有可能压根就没想过这个办法。中城某处有一个俯看是 L 型的大楼，包着一个小楼，就是因为那个地主死活不卖。

就算有权拆，曼哈顿人口密度一直特别高，如果全民开车，需要从宽到窄各个级别的道路来分流车辆，那要拆多少楼才能建成？这拆迁难度也太高了。

3. 地理环境限制公路发展。

1900 年以前，技术限制，5 层以上的楼房还是很难建的，所以城市的人口密度难以提升，城市人口又在持续增长，所以只能不断的扩大面积。但是人民的交通能力有限，会使市中心土地出现天价。

于是一旦技术成熟，曼哈顿就开始建造一个比一个高的摩天大楼，这段时间是 1900 年到二战之前。

（1902 年建成的熨斗大厦，开启了摩天大楼时代，古希腊风格的它只有 87 米高，22 层。1931 年建成的帝国大厦，终结了摩天大楼时代，已经是 381 米高，102 层。

帝国大厦在 1971 年以前一直保持了 40 年世界最高建筑的头衔。而且，911 旧世贸倒下，新世贸建好前，帝国大厦竟然在 21 世纪又当了 13 年的纽约最高楼。）

二战之后，汽车全面普及的时代，人们逃离市中心，于是城市的扩张速度更快了，大量的低密度郊区出现。

典型例子，洛杉矶外围的低密度城建区迅速扩张，占领了周围能填满的所有的平原，总面积惊人。

至 1963 年，洛杉矶的所有地铁和通勤铁路都已经停驶，城市发展集中于建设高速公路网络。

曼哈顿四面环水，大桥和隧道修了不少，但是成本高，维护贵。去年过桥 / 隧道的费用提高到了 15 刀。

这就是河流对交通的阻碍，真的是极大的提高了通勤成本，导致很多人不愿意住到河对岸。因此和美国其他大城市不一样，曼哈顿虽然有过短暂的人口下降时期，但是并没有出现真正的市中心空心化现象。尤其是 90 年代治理了治安问题之后，新建的高楼越来越多。

4. 建设公共交通，比汽车更方便。

洛杉矶有从宽到窄各个级别的道路来分散车流，纽约有从低频到高频各种轨道交通分散人流。

既然扩宽道路不行，就只能发展公共交通。

MTA 地铁从 1900 年建到 1970 年代，后来又和新泽西合建了 PATH 地铁，还有跨州巴士，以及把铁路当地铁用的通勤铁路。

纽约市一直是全美人均汽车保有量最低的地方，就因为开车太不方便，而地铁太方便了。

现在好了，反倒是洛杉矶倒霉了，高速路修的到处都是，结果堵车还是治不好。因为公路越方便，越多的人依赖汽车。

然而又因为人口密度低，总面积又大，建地铁巨亏。公交运量太小，而且速度慢，解决不了长距离通勤。所以，随着人口的继续增长，公路交通又到了极限，都会区中心的人口密度缓慢回升。本来空心化的洛杉矶市中心，又重新挤入了新的居民。

1990 年以来，洛杉矶重新开始修建地铁。

在地铁里挤一挤，总比堵死在路上好吧，而且洛杉矶长年是美国污染第一的城市。著名的洛杉矶光化学烟雾事件，就是汽车尾气导致的。

下面看几个汽车普及前的例子：

伊利诺伊州的首府，斯普林菲尔德。

这是市中心的历史街区，保留了 19 世纪中期的模样，中间是林肯故居。

红色的路是当年的街道，市中心的街道就是这么窄。当年各个城市的街道都不宽。

曼哈顿中城，左边的帝国大厦也只占了半个 block。

网格状街道，以数字命名，单行线。

艾奥瓦州的得梅因，小城市。

这是市中心，也就是老市区，可以看到县法院。

网格状街道，以数字命名，单行线。

印第安纳州的哥伦布，小镇。

这是镇中心的居民区，白方块就是独立的房子，谷歌地图把每家每户的土地边界都标出来了。

街区中间还有一条垃圾车收垃圾的通道。

「网格状街道，以数字命名，单行线」。

这种方格形城市，是历史遗留的产物。美国独立以后，持续的吞并新土地，新移民大量涌入，新城市、新小镇、新农场像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已有的市镇也高速扩张。

这个时期，全国各地最普遍的政府工作，就是对土地和道路的划分，而矩形方块是最简明易懂、最容易处理的分割方法。

土地测量员在开拓时期的新大陆，是极其常见的职业，很多美国总统都当过土地测量员，比如华盛顿、杰佛逊、林肯。

「地形起伏的旧金山也生搬硬套地采用了方格形道路布局，给城市交通与建筑布局带来很多不便。」——《外国近现代建筑史》

第二个问题：为什么一个 block 一般就是一个建筑？

其实，@David Rand 在上面已经说了：

曼哈顿一街区一个建筑是有的，但绝大多数 block 都是十个以上的楼房，只不过他们贴在一起。

原因嘛，@平面和模型也说过。

土地分割的小，才能卖给更多的人，而且普通人手里的钱也不多，只能买一小块土地。比较有钱的商人才会一次买下好几块建一栋大楼。

下面是例子：

曼哈顿中城。

近处是一排窄窄的小楼房，就是小开发商建的，每个楼只占一块土地。远处横宽的大楼就是大开发商买了好几块土地建的。

曼哈顿下东区。右边的空地，是有人买了几块土地，准备建新楼，现在已经快建好了。

最右边那个 2 层小楼的房主肯定是死活不卖，卡在街角。

空地另一边，一对老楼和新楼对比强烈。老楼只有 4 层，又窄又长，肯定年代比较久远，只是正面改成了通透的落地窗。

中间那个新楼是刚建好的，本身是灰黑色，正面是红砖的，仍然逃不出当年规划的影响，也是又窄又长，只不过变高了。

最左边的红白楼半新不旧，大概是 2000 年前后建的。

弗吉尼亚州的里士满，小城市。老市区的老楼，又窄又长。街道很窄，设成了单行线。

印第安纳州的科科莫，小镇。镇中心的老楼，又窄又长。街道并不宽，不过人少车少，自然也不必改成单行线了。你看这里连红绿灯都没有，靠 stop 红牌轮流过路口。

美国的大城市，细看的话，其实就是一片人为规划的小镇拼接在一起，这一大片连通的小镇挤出了一个繁荣的市中心，后来到了 20 世纪就建起了高楼。

曼哈顿城区对比巴黎老城区，同样是是 19 世纪（1800-1900 年）形成的。

现在巴黎的面貌源于 1850-1870 年的大改造，拿破仑三世的遗产。

巴黎街道混乱无比，毫无规则，因为是沿用历史上的道路，一代代流传下来的。

有些大道比曼哈顿的宽，有些小街比曼哈顿的窄，这就是自然形成的传统城市。

想想曼哈顿的 downtown 街道，也是这样的乱。

巴黎老城区，土地分割形状不规则，因为大部分土地都不是政府分割的，房子和土地是前人留下的，包含着历史的变迁。

曼哈顿正相反，土地大小整齐划一，方方正正。

巴黎老城区，房子高矮一致，风格一致，这是 19 世纪大改造时期的遗产。后来一直进行保护，不许破坏城市的整体风貌。

曼哈顿正相反，一个又窄又矮的百年小楼，隔壁可能是个全玻璃覆盖的现代摩天大楼，也有可能是个刻满雕花的老教堂。

资料来源：

维基百科，Commissioners' Plan of 1811

纽约公立图书馆，Historical NYC Maps & Atlas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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