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客岛按】
纪录片《二十二》上映已经一周了。作为鲜有上映的纪录片,这部描述“慰安妇”受害者的影片收获了超过1亿的票房,登上目前中国纪录片票房首位。
上映后,排片从1%一路逆袭至10%,豆瓣评分达到9分,取得了从导演到电影评论界都没有想到的巨大成绩。同时,“慰安妇”这一群体也收到社会的广泛关注。这部影片的导演郭柯,是位“80后”,关注“慰安妇”群体已经5年有余。五年前他拍摄了《三十二》,即当时在世的32名公开身份的“慰安妇”,《二十二》影片拍摄时,这个数字减少10名,待到上映时,已经只有8名老人在世了。
8月18日,侠客风云会邀请到了郭柯导演,请他与我们分享了影片背后的故事。今天,我们将文字实录稍加整理,分享给岛友们。
经过
2012年6月,我在微博上看到一篇文章,是关于“慰安妇”和她的“日本儿子”的故事,也就是《二十二》电影中的韦绍兰老人和她的儿子。
当我看到两位老人的故事时,我觉得这两位老人背后肯定还有更多故事,就找到了上海师范大学中国慰安妇问题研究中心的苏智亮教授,和他说我想去看看他们。到了广西找到她们之后,也正好机缘巧合有老板投资,当时就拍了《三十二》这部纪录片。这次拍《二十二》算是《三十二》的延续,历时两个多月,整个团队也就20多人,还有十来个翻译。
在拍摄的过程中,老人们确实不太愿意提当年那些事。
取得信任的方式就是和她们多相处、多陪陪她们、和她们多聊天
。建立了信任以后,她们会跟我讲一些当年的故事。这些故事不一定是那段经历,基本就是她们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有时候老人也说了很多,但不想告诉太多人,我们尊重她们也就不拍了
。
在这几个月的相处中,大家都很愉快,老人们对我们的爱心让我们印象最深刻:
山西的李爱莲老人每天都会给我们炸一盆馒头片,放在那儿让大家都去吃;毛银梅老人每天也会摘一桶栀子花,挨个发给我们;韦绍兰老人每到过年的时候,还会给我们主创的四个人每人发100块钱的红包,让我们把钱拿回去给妈妈买点糖果吃
。2014年我拍完了之后,又在2015年去看她们,她们会和我们热情拥抱,还会把和我们的合影放在床头。
但是整个片子也有遗憾。在海南拍摄的时候,本来拍完李美金老人后,下一位要拍邓玉民老人,但是老人就在我们准备去她家的三天前过世了,很遗憾没有把她留在片子里介绍给大家。
困难
拍摄中最大的困难就是
我们以什么身份面对这些老人
。我们这样面对面的交流,我是应该以导演的身份,还是以她们晚辈的身份?
大家看过片子都知道,
我选择了以孙子辈的方式和她们聊天
,更多站在她们的角度去想。
我不是来挖掘的故事的,所以当她们不想说时我就不会逼她们说。
有时候会觉得,我不是在拍电影,而是陪伴着老人,大部分我们都感觉非常轻松。
在《三十二》里,我还会有些摆拍镜头,特意让她们在画面里走一趟。但后来我感觉这是不尊重老人的,这次我就没有这样处理了,而是捕捉和观察,我感觉这就是我们自己的一个反思和进步。我做的不是什么历史资料,
我做的只是记录她们晚年的生活,记录她们的经历和情感,她们和家人、社会热心人士的温暖的画面
。
当然,资金困难也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这部片子在2014年就拍完了,拍完后,我们花了一年多的时间去挑选和剪辑。可能是因为我的人脉不够广,找了一些发行的公司,但由于题材的缘故,他们也不愿意接这个片子,就没有发行费。
所以在2015年10月,影片获得了公映许可证后我就开始申报电影节,希望寻找一些出口,这又花费了大概一年的时间。到了年底,我走完了所有电影节的流程,当时正好有基金会的朋友找到我,说愿不愿意做众筹。因为也是需要推广费用,我就答应了。
众筹推出以后,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作为发起方来监管这笔资金,不到2个月时间,我们就筹齐了100万人民币。网友们都特别热情,而且很多网友帮助了我们,名字也没留。32099人次,但我的片尾才有7000人左右,片尾的那一串名单,每个人的名字我都核对过,这是对他们的尊重。
关爱
一直以来,当地政府都在帮助这些老人,还有不少关注“慰安妇”群体的志愿者和社会组织。
比如,张双兵师是退休教师,他很关心这些老人,从80年代开始就关注她们、了解她们,现在已经30多年了。他的体会就更多的一点,所以他后来会说,把她们公布出来是不好的。海南还有一位志愿者叫“陈厚志”,他就经常会帮助老人,老人有身体不舒服他就会帮忙。
当然,还有不少国外的志愿者。日本的志愿者米田麻衣和老人已经相处很多年了,他在海南学中医,经常回去陪伴老人。即使她现在已经回到了东京,但还会时不时再到海南,陪伴老人几天之后她又会回去。还有来自韩国的志愿者,也是经常到中国来看望老人,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日本志愿者米田麻依
大家看过电影后,可能会对某些老人有感情,想去看看她们。这个我劝大家还是先不要,因为老人们的生活非常平静,最好不要打扰她们。
我们记住她们,记住她们叫什么、姓什么、住在哪儿,记住她们“慰安妇”的身份,已经是非常重要的了
。因为当我们和下一代讲起这段故事的时候,才能够正确的认识她们。
当然,如果大家想给予一些物质上的支持,可以和上海师范大学中国慰安妇研究中心联系,把资金或是物品统一交给她们,他们长期做这项工作,比较了解老人们真正的需要。
2017年1月8日,导演郭柯于广西桂林看望韦绍兰老人
传达
无论是什么片子,形式本身都不重要,关键是要传达什么。
在影院这样封闭的环境里,人物形象是放大的,大家会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们,会有很多不一样的东西被传达出来。而且,这还有一种仪式感:大家会花钱去看“慰安妇”群体的纪录片,这个意义是不一样的。
以前也有进入院线的纪录片,成绩却不太理想,所以我对票房不敢抱太大希望,
只是想让年轻人能对“慰安妇”群体有更多了解,就觉得能有20万人次观影就可以了,因为当年中国“慰安妇”受害女性至少有20万
,但现在已经完全超乎了我的预期。
我觉得做这件事的主要意义是我们去保护这些遗留的历史,这就需要有真实的历史记忆。真实的表现是非常重要的,也有人想让我添加一些家国情怀进去,想让观众看了要哭,感受到老人有多痛苦,但事实情况并不是这样。
我想让观众了解的,主要是她们真实平静的生活,也许看了之后你们会喜欢她们。
我想向观众介绍她们有多普通,而不是让大家看到她们以前有多痛苦。我拍完这个片子,就没有太多沉痛的感觉,反而在她们身上收获了一种温暖的感动。
如果大家看完后流泪,我想这也是大家被她们的生活深深触动,因而产生了化学作用。
最后,感谢大家对片子的关注,也希望大家能帮助多多宣传,把自己的感受分享出来。但
希望以后大家在写评论的时候,把“慰安妇”加上双引号,因为她们不是“慰安妇”,而是被强制去当性奴隶的受害者。
整理 / 东方补白
编辑 / 东门吹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