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王大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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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11月24日，台湾九合一选举，除了决定两岸乃至地区稳定的地方领导人换届选举，还捆绑了一系列公投案，其中就包括与性少数群体密切关联的平权议案，国民党在政治上的再度翻盘，不能掩盖的另一个事实是，号称亚洲最开放包容地区的台湾，在全世界民粹潮流不断地裹挟下，将会再次变得暗淡。
议案全数被否决，对于当前台湾乃至亚洲的性少数群体的平权运动而言，可能会是一次巨大的挫折，投票结果难以预料，然而在开票之前，细心分析台湾地区的政治、经济等基本盘面，就能获得清晰而明了的结论，“挺同”议案注定是一场失败的征途。
面对今天台湾纷繁复杂的现状，简单的以两岸政策臧否蓝绿阵营和国民党、民进党的立场是行不通的，更何况其中还夹杂了婚姻平权——这个十分”敏感”的议题。
如果把时间推到四个月前，韩国瑜这个名字恐怕还不为多数人知晓，按照韩国瑜的履历，此前他正担任台北农产运销公司总经理，2017年韩国瑜参选国民党主席失败，进而转任国民党高雄市党部主委。民进党在高雄执政20年，号称推个西瓜躺着就当选。而如今高雄这个曾经民进党的铁票仓却被国民党横扫，不止是高雄，整个台湾几乎被刷蓝，与2014年台湾地方选举如此相似，只不过今天胜利的变成国民党。
2018台湾地方选举，国民党控制了22个县市的15个。
2016年台湾大选选举前，蔡英文曾密集表态将会修法以保障性少数群体的权利，民进党前主席施明德要求蔡英文公布自己的性向，指出总统候选人的性向和财产一样，没有隐私权而应该透明，台湾的主流媒体及不少社团批评施明德侵犯隐私及人权，蔡的不表态及反驳使她赢得不少同志及浅蓝选民的支持。进而帮助民进党赢得2016台湾大选。
当时还是候选人的蔡英文，于2015年台北同志游行前在其脸书公布宣传影片，称“在爱之前，大家都是平等的。我是蔡英文，我支持婚姻平权。让每个人，都可以自由去爱，追求幸福”。因而这被外界解读为一个明确讯号，即民进党会支持婚姻平权。
民进党执政之后也部分兑现了当时的承诺。2017年台湾大法官做出司法解释，宣布现行《民法》未保障同性婚姻自由及平等权，要求行政和立法机关两年内完成相关法律之修正或制定，以保障同性婚姻的权利，然而民进党的进步就到此为止了。“一例一休”、军公教改革、823风灾，高雄气爆等等糟糕的应对措施，对于缺乏长期执政经验的民进党来说，其执政地位已经摇摇欲坠，哪有时间和精力去处理平权议题呢？
果不其然，到了2018年台湾地方选举时，看看民进党候选人对爱家公投的表态：
国民党籍台北市市长参选人丁守中表示：“保障一对一忠贞的爱情，是丁守中长期以来的立场，尊重家庭的价值，爱家三公投，我都支持。”
民进党籍高雄市市长参选人陈其迈表示：”支持爱家公投”。
民进党议员李天生说：“选举是一时，家庭却是一辈子，没有理由不支持爱家公投。”
对于想方设法要保住执政地位的民进党来说，数量不足以左右选情的性少数群体已经由此前的一张能改变选举结果的王牌变成了一枚弃子。民进党尚且如此，国民党呢？
国民党台北市长候选人丁守中，台中市国民党卢秀燕，台南市国民党高思博，以及高雄市国民党韩国瑜，都公开支持爱家公投。
国民党高雄市长候选人韩国瑜：”市长选国瑜！公投挺爱家。”先前韩国瑜和其他市议员候选人，一同拍摄影片，面对镜头呼吁公投挺爱家，更早在6月就签署支持爱家公投。
难怪前国民党主席参选人洪秀柱说：时间是最好的照妖镜，可以看出满口谎言的政客脸孔。
国民党与民进党在爱家公投议题的考虑上的一致，就是不想得罪多数人。在2017年大法官做出司法解释后，立刻就有“反同”团体组织了十万人规模的游行，因此两党在平权议题上均选择回避。
在台湾大法官作出司法解释后，由护家盟、伴侣盟等团体发动的“反同”游行，参与人数亦达到十万人。
对比一下地方领导人选举的投票数和爱家公投的投票率：在台北市长选举中，达到了65.37%。爱家公投的设置选票，是附在地方选举的选票后的，比如第10案：你是否同意民法婚姻规定应限定在一男一女的结合，投票率为55.8%。而第14案：您是否同意，以民法婚姻章保障同性别二人建立婚姻关系，投票率也仅为55.37%。
也就是说有近半台湾选民对于平权议题——没兴趣。
如果仔细观察爱家公投的选项，其中包括：
这些议题设计得十分巧妙，并不是直接反对性少数群体应当获得平等权利，而是要求另立他法，以避免对现行制度带来的冲击。
相应的，挺同团体也针锋相对地提出以民法婚姻保障同性婚姻和以性别平等教育法明定实施同志友善教育两项议案，均告落空。
事实上，在反同群体面前，挺同群体的力量依旧十分薄弱。反同的宗教团体多年来学习与美国右派教会合作，学习他们的论述及策略，动员家长介入中小学家长会，或大专院校中的性别平等教育委员会，影响教学或性别评议，举办大型集会或游说民意代表等等。
右派基督教团体对反同团体的支持也很打，除此之外也有财团支持。根据台湾媒体近期的调查指出，反同势力背后的财力之丰富，有诸如HTC董事长王雪红所捐助的数亿台币，向社会游说宣扬其教会灵粮堂的教义，并反对同性婚姻。
造成今天的结果并不是台湾选民的问题，当初投给民进党的选民和如今投给国民党的选民又有什么不同呢，与其说他们改换立场，到不如说竞选双方的立场改变了，投票结果也随之发生游移。民进党和国民党的候选人里也有挺同的声音，在政治利益面前这些声音变得微不足道罢了。
如果仔细分析蓝绿双方的基本盘可以看到，蓝营的支持者多为军公教商及知识分子，绿营的支持者则为工农鱼牧及以及青年学生，如果从年龄来看，民进党的支持者平均年龄是比国民党要年长，双方在职业上，但这不意味着民进党就会放弃，相反，双方为了最大限度争取选票，都会在敏感议题上进行搁置。比如两岸议题、正名议题，这些明显亲绿营的公投议题也宣告失败。
反对同性婚姻立法并不是反对婚姻平权。在实现婚姻平权的国家中，有些国家是重写婚姻法以同性婚姻（same-sex marriage）的名义完成，如美国、英国；而另一些国家则是用民事结合（civil union）的方式保障同性伴侣的权利，如德国、意大利。
基于宗教、地理等因素，在不直接与旧法冲突或者修法成本太高的情况下，另立他法不失为一个可行的策略。而如果把解决所有的问题都寄托于公投，就显得太过天真、有时幼稚。公投是实现政治权利的一种方式，然而滥用公投也有极其糟糕的影响，美国禁酒令就是最好的例子。
1919年的美国社会正值一次世界大战后的蓬勃发展，妇女刚刚获得投票权，女权运动家随即把禁酒提上议程，她们认为酗酒造成了很多家庭暴力问题，如果把用于购买酒精的前用于给孩子购买更好的吃穿上，那么禁酒令就可以起到保护妇女和维护社会道德的积极作用。
禁酒令最后导致的结果是私酒泛滥，为了追逐贩卖私酒暴利的黑帮团伙应运而生，警察系统陷入深度的腐败，犯罪率飙升，整个国家变得混乱不堪。这种用少数“民意”裹挟大众的方式在今天看来就是不折不扣的民粹。禁酒令在二战期间被废止，美国社会才重新走上正轨。
所谓成也公投败也公投，2015年，爱尔兰通过全民公投，62%选民人赞成修法，让同性恋人可以合法结婚，过去爱尔兰在西欧国家里是最为保守的天主教国家之一，同性恋权益的立法也较其他西欧或是北欧国家来的还要晚，一直到1993年，爱尔兰才正式将同性恋给除罪化。彼时爱尔兰同性婚姻公投，选民还能保持理智，或是因为当时爱尔兰经济尚未衰退、难民问题尚未激化。
一海相隔的法国就没那么顺利，2013年4月12日，法国参议院投票决定同性婚姻合法化。法国议会的投票结果公布后，反对同性婚姻合法化的人士进行了数场大规模的游行示威。在巴黎和里昂，示威者与警察冲突，发生暴力事件。2013年1月13日、3月24日及5月26日，法国有号召数以百万计群众参与的反对同性婚姻游行。
刚刚过去的2018年10月7日，罗马尼亚针对婚姻定义是否排除同性婚姻举行的修宪公投，在强大的东正教会支持下，支持修宪的民众坚持捍卫传统家庭价值：“如果我们允许同性恋结婚，明天他们会要求领养小孩，而那是不可接受的。”最后公投因投票率未达30%门槛而作废，但也在国内动员了超过300万民众。
在没有强大民意做支撑的情况下，草率的公投必然演变为闹剧，试想如果要为粽子的口味举行公投，甜咸两党会扭打成怎样呢？公投与“民意“之间的关联并不大，甚至看上去更像一种非黑即白的裹挟，这就引出了一些终极的问题：
少数人的权利为何要多数人决定？
如何保证多数人一定是理智的？
这些问题不是空穴来风，早在2016年年末，台湾民意基金会公布民调，对于是否赞成同性婚姻民法化，有37.8%的民众赞成、56%的民众反对。而针对同性婚姻立专法问题，有14%的民众非常赞成，31%还算赞成，21.1%不太赞成，22.8%一点也不赞成，4.5% 没意见，6.5%不知道、拒答。换言之，截至目前为止，有44%的人赞成立专法，44%的人反对，双方旗鼓相当，不相上下，表示对专法一事尚未取得共识。
政治操弄着民意将公投匆匆上架，既没有政党支持，也没有选民重视，公投失败是可以遇见到的。
败局已定，失败却不是坏事，它的意义在于：
它揭露了台湾政客们的丑陋嘴脸。在现实利益面前少数人是可以被牺牲的，无论是国民党还是民进党都不足以改变整个台湾的基本盘，未来台湾婚姻平权的发展和走向，仍要交还给台湾大众。
它提醒了每一个性少数群体，台湾社会远远达不到开放包容的成度，小确幸的梦该醒了。除了少数成长的年轻人以外，多数台湾人无论是底层人民还是中产阶级，他们对于平权议题是冷漠的，是一种事不关己的状态。在争取更多支持的工作上，仍有很多路要走。
它告诫每一个社会的参与者，这片土地上发生的事是无穷无尽的，不要在乎一城一池的得失，要执着。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
感谢guoxin li对本文贡献
参考资料：
为何要投韩国瑜？网友：因为这是场「改变之争」！中时电子报
国民党多表态挺爱家 侯友宜女儿挺同婚 TVBS
三年前蔡挺同婚 今婚姻平权法遭全党立委封杀中时电子报
指蔡英文「99％同性恋」挨批 蔡正元：说她是同志不是负面的 中时电子报
同性恋政治风暴，蔡英文vs施明德 童清峰
爱家三公投 丁守中表态支持 联合报
不分蓝绿 中市46议员候选人挺爱家公投 中时电子报
丁守中：这是台湾民主的重大危机 自由时报
台湾选举2018：公投热点 —— 同性婚姻和同性教育 BBC
同性婚姻 维基百科
台湾民意基金会民调：反同民众56%超越挺同
王大湿 |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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