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夹竹桃 | 蜻蜓飞过,无尽夏

植物图鉴  · 公众号  ·  · 2017-06-07 06: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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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木瓜小雅,生于北方,在植物世界里穿行,相逢即喜,欣于所遇。


去年六月初,我家鱼缸里的神仙鱼忽然轻飘飘地躺在水面上,如同一片湿漉漉的羽毛,再无飞翔的可能。往日里它总是拖着长长的腹鳍,悠然地游弋。神仙鱼仙逝时夹竹桃正如火如荼地开,叫人无端想起电影里少年派最遗憾的是没有好好地道别。

夹竹桃一开,总会想起一个人来。


六七岁时,我在村子里的学校读小学,一直到五年级才换到另外一所中心小学。学校距家不算远,不过,一年四季,我们总会把放学路上的时间无限延长。实在是因为有太多难以抗拒的乐趣。每次上学、放学都有成群结队的小伙伴们,一路欢声笑语。那时早晨有早读,天还未亮,男孩子女孩子们一起结伴同行,堂哥和几个小男生总是跑得飞快,然后在前面躲起来装鬼吓唬我们。大概是三年级的冬天,某次晨读路上,我们恰好赶上了一场流星雨。凌晨五点多的天空,黑漆漆的,一颗又一颗闪亮的流星,拖着长长的银尾,从天边重重地坠落,繁密,迅疾,简直是一场永不停息的暴雨。

夏天里的乐趣更多。路边的野草花,邻居们的葡萄和瓜,采蜜的胖蜂子和蝴蝶……总有一茬又一茬的新鲜事物吸引着我们。有乡邻种了大红的月季和粉红的蔷薇,还有修剪的圆鼓鼓巨大如房子的黄杨。每到初夏蔷薇花开,整个院墙外面蔷薇堆成云,小伙伴们踊跃向女主人讨要蔷薇,总能如愿以偿捧上一两枝拿回家。

然而,我总是惦记另外一墙红色的花,那唯一的夹竹桃,充满神秘感。



那时尚不知道它的名字,只是在上学的路上,无意中发现有户人家的墙头冒出了一大丛鲜艳的花朵,陌生,新鲜,带着一点蛊惑的力量,一下子抓住了我的眼睛。小孩子总是爱稀奇,我对没见过的花花草草会格外留意。它不是正统的大红,也不是常见的粉红,它的花蕾,红得过分,妖艳中略带颓靡;花朵呢,颇像桃花,又比桃花大太多,而叶子,狭长深绿,像竹子,又没有竹叶的尖利;它的花香,也不算好闻,有一种清苦的味道。

我所有的邻居们都没有种过夹竹桃。或者说,整个小学时代,我都没在别处见过它。有人说,它有毒呢,不要靠近。可我愈发好奇。我想要那种花。但又不敢直接去摘。讨花总是要经过主人同意的。小孩子嘛,喜欢一种东西总会忍不住去看它。可那户人家,与别的人家不同,那个院子幽深,长满草木,主人是个沉默的中年男子,我们从来没有走进过他的院子,我们根本不能像要蔷薇花那样随意。

终于有一次,夹竹桃的主人看到了我们,伸手折了一大枝交给我们,什么话也没说。好像对他来说,不过是打了一个喷嚏那样自然简单的事情。后来的夏天他任由孩童们摘几朵红花,拿回家宝贝似的养起来。没有人会害怕有毒。我从心里觉得他可真善良真大方。


人们习惯叫他老海山,他总是穿一套整整齐齐的中山装,头发梳得很认真,脸上常年挂着斯文的笑容,听大人们说独身一人的他在堂屋的墙上挂满了地图,屋里堆着关于气象的资料。谁知道呢,我们始终没有走进过那个院子。那时总觉得地图代表着遥远的世界,他与潦草的院子和简陋的房屋不搭调。有些时候,在乡人看来,他,是不合时宜的。

老海山热爱研究气象学,整天捣鼓一些东西,说是在搞发明,可以预报天气。每隔一段时间他会去南京一趟,带着他的新发明。大概,他渴望被重用然后留在大城市吧。然而每一次的结果都是同样的,最终他总会回到村子里。


刚从大城市回来,他会笑眯眯地和旁人说话,他神采飞扬地跟人说起“那边”的人们赠送他一套什么样的珍贵资料。平时他相对沉默寡言,不古怪,彬彬有礼,一副好脾气。他不喜欢说闲话,也从不与人发生纠纷。 不知道什么原因,老海山始终没成家,无儿无女,只有一个哥哥,绰号“老队伍”。



“至少,他去了南京啊”,邻居们会这样说。这样的人,愈发地不同了。连带着他院子里的花,也愈发地神奇。



夹竹桃花期很长,印象里老海山家的花一直在盛开,从春末到深秋,夏天时尤为繁盛,风吹过的时候,红色的花朵,像一簇簇跳跃的烛火,神秘地摇曳着。


【 夹竹桃 Nerium oleander 】夹竹桃科 Apocynaceae >>夹竹桃属



长大后,我在不同的地方见到夹竹桃,原来它是南北皆宜的植物。北方随可见它们深沉的身影,南方更是四季长开。


夹竹桃常见的有三色,除了童年记忆里的玫红色,白色的也见过许多,在南方时粉色的也不少见。 不同的颜色,有不同的风情,红色的妖娆热情,白色的厚重纯洁,粉色的干净轻盈。 红色、粉红色的夹竹桃往往是重瓣,而白花夹竹桃往往是单瓣。



夹竹桃的花朵五瓣,不过我们可以发现,花中央还有五瓣流苏状的结构,那是他的副花冠。 若是剥开夹竹桃的花,就可以看见他那毛茸茸的雌蕊,就像是昆虫的触角。大可以不必担心夹竹桃的毒性,只要不把手往嘴里送就好了。



夹竹桃的叶片像 灰绿色的剑,有着吸附灰尘和有毒有害气体的本事。所以在公路旁时常可以见到成排的夹竹桃花墙。


有段时间在网络上看到农民发明家发明引力波被众人嘲笑的视频,让我又一次想起了夹竹桃的主人老海山。 不知他在搞发明的时候是否被那样嘲笑过,也不知他在孤苦的一生里是否遇到过知己,更不知道他在漫长岁月里是怎样独善其身默默坚持。


在与母亲微信聊天的过程中,我终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起了老海山的近况。隔着二十年的时光。好像自小学四年级之后,就没怎么注意过他。也许是因为不再摘夹竹桃了吧。


母亲说:“他死了呀,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忘记了。老队伍也早都死了。”

听到这样的消息,我一时恍惚。原来,故乡已经慢慢老去。原来,有些人已经悄无声息地永逝。故人销声匿迹,还有谁,会记得那株夹竹桃?还有谁,会记得那些平凡的甚至有些卑微的人?我们这些故乡的出走者,还回得去吗?

我觉得老海山这样的人,像黄昏时的太阳,并不凄然,带有苍凉的温暖。毕竟,他曾给孩童们了细微的善意。


我离开故乡,到如今有十年时间没有怎么着家。故乡的许多事物已遗忘,许多人,在岁月里永远消失。但那丛夹竹桃,居然醒目地留在了记忆里。


这两年,随着年岁的增长,我开始对旧时的人和事物有了探究的心思,之前一心想往外面的世界,现在慢慢回望故乡,却觉陌生感强烈。有些记忆,是断了线的。而我们这些把他乡作故乡的人,于故乡来说,是回不去的边缘者。幸好,植物有着千丝万缕的触角,让我们与故乡,藕断丝连。


夏日的风吹动窗帘,把我的心也带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楼下的孩子们在欢笑嬉戏,电台里在唱:“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美丽的燕子啊/哭泣泥娃娃/蜻蜓飞过夹竹桃/神仙不见了……”阳台上的花草们在风中轻轻地摇摆,空气清凉。

这美丽如斯的夏天。让人忍不住长叹一口气。

我好像看到童年时代某个夏天的傍晚,蜻蜓低低地飞过那丛夹竹桃,叶子是灰绿色的剑,花朵是一簇簇殷红的烛花,它们穿过高高的墙头,直指天空,天空是灰色的,阴云黑压压地跑过来,一场大雨就要落下,在那个遥远的盛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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