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名周耀平。1906年1月13日出生于江苏常州青果巷。早年研读经济学,1955年奉调到北京,进入中国文字改革委员会,专职从事语言文字研究。周有光的语言文字研究领域十分宽广,对中国语文现代化的理论和实践做了全面的科学的阐释。周先生是汉语拼音方案的主要制订者,并主持制订了《汉语拼音正词法基本规则》。85岁以后开始研究文化学问题。周有光在语言文字学和文化学领域发表专著30多部,论文300多篇,在国内外产生了广泛影响。其夫人张允和为著名的“张氏四姐妹”中的“二姐”。
(周有光与张允和)
1925年,周有光与张允和初识,因为周有光的妹妹周俊人是张允和在“乐益女中”的同学,两家的兄弟姊妹经常往来。但是,认识以后有几年时间他们并没有单独的接触。
1928年,张允和19岁,考入上海的中国公学,周有光正在上海的光华大学读书,周有光到公学去找张允和,张允和经常东躲西藏不肯见,那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感觉甜蜜而温馨。
张允和在1988年写过一篇纯美的文字,叫《温柔的防浪石堤》,写的是1928年秋天的一个星期天的黄昏,“有两个人,不!有两颗心从吴淞中国公学大铁门走出来。一个不算高大的男的和一个纤小的女的。”虽然他们的距离约有一尺,但这算不算他们的第一次约会呢?他们走在石堤上,凭海临风,有风吹动,有云飘浮。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本蓝皮小书,是英文版的《罗密欧与朱丽叶》,书里夹着个小书签,是两个恋人相见的那一幕,大意是“我愿在这一吻中洗尽了罪恶!”海涛拍打着石堤,江水滔滔东去,两个人静听着彼此的心跳。她坐在他的左边,他的右手抓着她的左手,他想换一只手,他想跟她面对面,但是她却把脸扭向了更左边。“她虽然没有允许为他‘洗净了罪恶’,可是当她的第一只手被他抓住的时候,她就把心交给了他。从此以后,将是欢欢乐乐在一起,风风雨雨更要在一起。”
张允和二年级转入上海光华大学读书,而周有光已经在杭州民众教育学院教书。一次,周有光的姐姐到上海来玩,他借询问姐姐的情况给张允和写了第一封信。接到信之后,张允和感觉“吓坏了”,六神无主地拿给一位年龄大一点的同学看,在同学的鼓励下,他们从此开始通信。而通信也总要找一件恰当的事情,没有秘密,谁都可以看,就是当事人需要煞费苦心。暑假张允和回杭州,二人见面时感到了淡淡的羞涩。
1932年,上海“一二八事变”,日军炮轰吴淞口,为了安全,张允和到杭州之江借读,真正开始了与周有光的恋爱季节。1932年春,在杭州六和塔下,恋爱中的周有光第一次为张允和拍照,碧树掩映,绿草葱茸,张允和的映山红色旗袍显得格外醒目。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花前月下,良辰美景,才子佳人,情意绵绵,“重重叠叠山,曲曲弯弯路,叮叮咚咚泉,高高下下树”。
有一次,在他们游杭州灵隐寺的上山途中,一个老和尚一直跟在后面,恋人走他也走,恋人停他也停,恋人的声音小了,他的距离也就近了,恋人坐在只能容两个人坐的树根上休息,他也侧身坐了下来。后来,老和尚终于忍不住凑过来指着高鼻子的张允和低声问道:“这个外国人来中国几年了?”周有光笑着告诉他:“三年了。”老和尚的好奇心终于得到了满足,“难怪中国话讲这么好!”
1932年,张允和从杭州回到上海光华大学毕业,1933年,两个相识相知相恋8年的青年人决定要举行一个新式的婚礼,他们要邀请尽可能多的朋友,于是选了一个周末的日子,印了200张喜帖。最先送的是张家女眷中最年长的大姑奶奶,大姑奶奶看了喜帖上的日子,吩咐拿了皇历来查,结果出了麻烦,这日子恰好是阴历的月末,是个“尽头日子”。喜帖只好作废重印,这回选的是远离尽头日子的星期六,大姑奶奶也点了头,200张喜帖很快发了出去,可这回选中的却是真正的尽头日子——阳历4月30日。但他们相信旧的走到尽头就会是新的开始。
家里的保姆不放心,又把两个人的生辰八字拿给算命先生看,算命先生一口咬定:“这两个人都活不到35岁。”
他们的婚礼在上海举行,他们特意把桌椅布置成马蹄型,因为马走过的地方就有路,有水,有草,有人,有生命,有幸福……二百多位来宾带着最真诚的祝福与他们共度人生最幸福的时刻,四妹张充和演唱昆曲“佳期”,未来的大姐夫顾传玠吹笛伴奏。
留下吃饭的客人刚好是100位,算上新郎新娘,两元一客的西餐,总共102客。
张允和天生性急,说话做事节奏都快,张家10个姊妹兄弟,她第一个披上了婚纱。结婚前,周有光在给张允和的信中说:“我很穷,怕不能给你幸福。”张允和回了一封10张纸的信,意思却只有一个:“幸福不是你给我的,是要我们自己去创造的。”从那时起,他们就要共赴风雨,一起创造幸福。
叶圣陶先生曾说过这样一句话:“九如巷张家的4个才女,谁娶了她们都会幸福一辈子。”周有光终究成了那个幸运的人。
婚后,他与她相处融洽,琴瑟和鸣。平日里,周有光喜听西洋音乐,张允和喜听古典乐曲。《逝年如水》中,周有光回忆:“结了婚,她听中国音乐我去参加,我听西洋音乐她去参加。”他们默契地包容着彼此的喜好。
战乱期间,周有光携家人四处避难。流离途中,6岁的女儿因患恶疾而夭折,未过多久,儿子又被子弹击伤,经过手术抢救,这才保住性命。接踵而至的噩耗令周有光心力交瘁,夜不能寐。深广的黑暗里,张允和抱住微微颤抖的丈夫,将头埋入他的肩窝,一颗心终于平静下来。那段艰苦的岁月里,他与她相互扶持,共渡难关。之后许多年,每当他遇到重大打击,总会想起她的笑容和怀抱,像一盏明灯将他的心照亮。
(周有光与张允和)
文革,周有光被打成“反动学术权威”,1969年下放到宁夏平罗,张允和在北京带着孙女庆庆惨淡度日。周有光得了青光眼病,张允和与造反派据理力争,坚持给丈夫寄药,寄了两年零四个月。
转眼之间,俊美的新婚夫妇已经变成了一对幸福的老寿星。2002年1月13日,周有光过了96岁生日,7月25日,张允和过了93岁生日,他们的合计年龄已经超过了190岁。结婚60周年是钻石婚,70年是白金婚。如果把恋爱也算进去,他们在一起已经相依相伴了70多个年头——几乎四分之三个世纪。
(周有光与张允和)
到2003年4月30日,就该是他们结婚70周年纪念日了。可是,张允和没有等到这一天。
2002年8月14日早起,张允和在镜子前将自己仔仔细细打扮了一遍。她将长长的白发辫盘在头顶,身着藏青色外套,对襟中式背心,再配上了一双绣花布鞋。梳妆完毕后,她拉着周有光,问好不好看。
“好看。”周有光笑着说。
夜里,张允和安然睡去,不再醒来。
眼前的女子安静地睡着,唇边似还带着笑意。泪水自周有光眼中不断涌出。他牵起已经冰冷的手,又说了一遍:“好看”。
张允和的离去令周有光备受打击,用他的话说“我们结婚70年,从没想过会有一天二人之中少了一人。突如其来的打击,使我一时透不过气来”。直到半年之后,周有光才渐渐恢复过来,他振作精神,将爱妻的遗作整理出版,留作纪念。朋友来访时,见周家小屋仍保持着张允和生前的模样,只是沙发后的五斗橱上多出一排放大的相片,相片中是各个时期的张允和。照片上的张二小姐笑靥如花,仍在温柔地注视着相携走过70载的爱人。
百岁那年,周有光出版了一本回忆录,谈及与张允和的感情,他形容那是“流水式”的爱,经久流淌,润物无声。相伴70载,他们早已融入彼此的骨血。
● 在112岁生日过后,周有光先生于今日溘然长逝。先生一生波澜壮阔,学识成就斐然,无论是怎样的文笔都难以道其万一。整理一些旧文,供大家从另外的角度,去了解这位大师的生活。先生的才学令人钦佩,他与伴侣之间真挚的感情更是令人赞叹。多情人不老,唯有爱可超越生死,抵得住漫长的岁月。此日,他与爱人天国重逢,那里依旧有蓝天碧海、绿树鲜花,他们两人可以并肩走着,步伐轻轻,一直,一直地走下去。让我们,为先生送上祝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