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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湖北人不用勺子就吃不成红薯了

公路商店  · 公众号  · 热门自媒体  · 2017-05-16 11:31

正文

天气还没这么热的时候,经常会在公司附近推车卖红薯的老爹爹手里买一个解解馋。有次和一个湖北的女同事去买红薯,她张口问有没有勺子。老爹爹居然真的从旁边的塑料袋里拿出来一个递上去:“你是fu北人吧?全中国就你们会讲究。”


女同事不经夸,听着高兴,说再多买两个回去给老公和小白,我心想南方人果然会做生意。


“吃苕不用勺难道不苕?”湖北人管红薯叫“苕”,他们的方言里,“苕”还有蠢逼的意思。


对于一个地道的武汉人来说,直接啃红薯的行为无异于是在吃翔。不谙世事的外地人只有用嘴刨完一整根,屎一样的干红苕沾在胡茬上迎风飘扬的那一刻,才能懂得用勺吃苕的生活礼仪。


就像在一个老逼的飞行视角里,Roll根烟最讲究的是用唾液封印烟纸的仪式感,初来湖北的外地人是不能理解为何要用勺子剥夺口齿和整块红薯完全交融的权利的。


上一秒还在咆哮“难道你们喝啤酒还要用吸管”,下一秒就“勺子真他妈好用”的外地人在天生优雅的鄂式吃法面前,活脱像徒手啃完兔头的外国人。

湖北人都有勺子依赖症,不管是猕猴桃火龙果还是榴莲,只要是肚子里有东西的都想拿勺子捅


上次保安老王去武汉出差,着急见客户,就在路边买了个红薯当早餐。卖红薯的老大爷刚要给他勺子,他眉头一皱,摆摆手说不用。


直到老王发现武汉的红薯跟北方的口感完全不一样,软踏踏黏糊糊,漏出的汁滴满了袖口,看着路过蹲在街口拿勺子嗦红薯的身穿白背心的老大爷时,他突然有些惭愧起来。

弄得满手都是灰的老王就是个外地土包子,根本没有吃过武汉烤得最地道的红薯


在武汉的街头,你能买到的烤红薯大都介于糊状和膏状之间,那裸露的果肉断层,饱和的暖黄色,让人无法拒绝的纤维纹理,只有勺子能够精准纵横。


不同于拿夜店点酒的范儿去煎饼果子摊装逼:“too much sauce,夹蛋要double”,用餐具吃红薯是一种更内敛实在的市井式优雅。


虽然少了一层层剥开外皮时那种亲手扒掉舞娘裙子的快感和期待,但不一样的打开方式带来的是不一样的生理体验。


由于淀粉饱满的红薯富含氧化酶,而氧化酶会在人的胃肠道里产生大量二氧化碳,老一辈的都知道红薯吃得过多是会腹胀打嗝甚至放连环屁的。


武汉人的经验告诉你,勺子在刮取烤红薯的时候就已经将红薯进行了分解,再加上吃的速度比较慢,就能有效缓解公共场合的尴尬。


姑娘们用勺子吃红薯还能防止烤焦的红薯皮弄花妆容,抿着嘴慢慢吃,三五成群,满脸喜悦,仿佛美食与个人形象不可兼得的真理在湖北女人这里用一根勺子就能颠覆。

“武汉的女生是我见过最不会考虑‘老娘这样会不会不招男人喜欢’的生物了”,

一个在武汉读了四年大学的男生说。


事实上和吃西瓜切着吃两三瓣就能饱,拿勺子吃却能吃掉一整半的原理一样,她们的优雅会在挖空薯肉后的一个饱嗝里瞬间崩塌。


更多情况下,湖北人在乎的是拿着勺子对红薯下手的那一刻,就像外科手术医生准备用微创手术在病人的腹部钻孔,挖下去,肉剔完后依然保持原有的形状,形成一个镂空雕塑,然后取出里面发炎的阑尾,这种快感不亚于用挖耳勺掏出了一块紧致耳垢的酣畅淋漓。


镂空一颗红薯需要多少技术含量不用多提,但湖北人会的远远不止这些。边走边吃热干面这种都是低级的,高阶的是汤面和麻辣烫,配合步伐频率和手臂动作,滴水不漏,稳稳当当。


没出过省的湖北人一度天真地以为边走边吃是全国人民的基础技能。事实上,在路上胡吃海塞而不用在意路人眼光的大城市,除了武汉可能在全国找不出第二个。


不管是加牛肉酸豆角的热干面、三块五一份的黄金糯米豆皮还是面窝油条汤包,什么状态的食物在武汉人善用环境解决“过早”问题的生活语境里,都有不一样的解读。


历史上,武汉人“过早”从来不受地域和空间的限制,没有座位照样能活得风生水起,但没有勺子是一定吃不了红薯的。

在这座素有早餐之都的城市里,居民把吃早餐叫做“过早”


当初红薯在明朝时被引进到湖北时,带来了生产力的保证,并不需要严苛的种植环境和精心的田间护理,蕴含的热量很快就带来了人口激增。


这不是一个普通的苕,一旦插上勺子,它就是一块解放了生产力的红薯。所以记住,在湖北吃苕,你就得遵守湖北人的规则。


和“蒙古汉子都骑马,云南老表吃孔雀,新疆商人挎大刀”这种说出口就会被骂傻逼的段子不一样,湖北人用勺子吃红薯似乎是一件外地人有目共睹、本地人心照不宣的事


在武汉待过一段时间的人多多少少都会对521或者公交车司机飙车的江湖有所耳闻,但学会在疾驰的公车上掌握勺子的正确使用方法,才是外地人融入武汉过早生活必须迈过去的坎。


“只有在红灯前你才能发现公交车上有多少个吃着烤红薯的武汉人。”


这是武汉独有的风景线,急刹车后,手持过早利器的乘客们能在瞬间保持步调一致临危不乱地拿出勺子,抓住时间的空隙大快朵颐。

红灯停吃两口,绿灯行抓扶手,在公交车上吃红薯得配合着路况和司机的脾气


当滚烫金黄的红薯肉在脸上炸开的时候,外地人在恍惚中看到了一把带闪烁着本地人智慧光环的不锈钢小勺,勺子折射着窗外的阳光,明晃晃地闪瞎人的眼。


捧着红薯,拿勺子在漂移的公交车上做一回雕刻“过早”生活的米开朗基罗,这是你在这座永远修不完桥、铺不完路的城市里唯一能够主宰的创作。你要在车上扒红薯皮腾不出手来,兴许带勺的武汉人还能满脸鄙夷地给你让个座。

除了武大樱花和热干面,外地人对武汉的认知还多了一把“勺子”


如果恰巧对面坐着吃汤面的大哥,还能在红薯雕塑刚好做完,最后一口汤刚好下肚的时候一起下车,再把红薯皮和外卖盒同时扔进公交车站旁的垃圾桶,无需多言,一个眼神交汇就知道彼此都是深谙生存之道隐于闹市的术士。


现在的武汉,推车卖红薯的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用方便卫生和新奇包装来吸引年轻人眼球的连锁红薯店,但不管品牌和口号如何变化万千,不变的总是在你付钱后售卖员送给你的一把勺子。这把勺子如同一枚遗产,向那个走街串巷的街头智慧时代致敬。

长勺、扁勺、方形勺、木勺、纸勺、塑料勺,无论商家研发出来何种勺子,用勺吃苕显然已经成为了这座城市的独特文化。


用勺吃苕是一种精神,它区别于上海的小资享受,不是北京举手投足的贵族气,也不是深圳生机盎然的中西合璧。


这是只有在武汉这座充满冲突却极具包容性的城市才酝酿出来的生活习性。


在某个深夜,你坐上出租车,司机总有一颗和前面521一比高下的心,车载音响里放着永远都完不了的生命之饼。路过长江大桥的时候,看到有学生打扮的情侣,拿勺子互喂红薯,嘴里咂摸着最后一块热腾腾的肉,脚下流着亘古延绵的长江水。


只在一瞬间,尘土飞扬琐碎世俗的武汉好像变得温柔可爱,白天的它只是把生活表现地太真实,就像爱说真话的人可能会招人烦。


当你窝在北京五环外的出租屋里,隔壁的邻居一个都漠不关心,每天陪伴你的只有手机和忙不完的工作时,你就能想起年少时的冬天,那个愿意捧着三块钱的红薯和你你一勺我一勺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