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回放·文字纪要 | 曾国华领读《自主性技术》

10月11日14:00-16:00，由清华大学媒介技术与社会研究小组和中国人民大学“海龙果读书会”组织合办的“媒介与技术经典”领读系列讲座正式开始，第一讲由中国社会科学院新闻与传播研究所曾国华老师领读兰登·温纳的《自主性技术》，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刘海龙老师担任主持。今日推送此次讲座视频回放及文字纪要，以飨读者。

开讲之初，刘海龙老师指出此次系列讲座的宗旨在于，通过引入更多的外部资源，为媒介和社会关系的理解提供更为宏观和开放的视角。具体来说，希望能把日常生活中的媒介技术和社会的关系进行陌生化，通过我们的研读，去把隐藏的日常生活的基础设施凸显出来，以陌生化的视角去重新审视两者的关系。譬如第 2 讲由张磊老师分享许煜的《论数码物的存在》，它指出过去被理解为信息的数码可以重新从一个物质性的角度去解读；第 3 讲由潘霁老师带来斯科特 · 麦奎尔的《地理媒介：网络化城市与公共空间的未来》，这一著作研究怎样把地理学和传播研究包括城市传播结合起来；第四讲由章戈浩老师领读维兰 · 傅拉瑟的 The Surprising Phenomenon of Human Communication ，这本著作篇幅不长，但是它对于我们的传播现象有非常独特的理解；最后一次讲座由袁程老师带领大家阅读西皮尔 · 克莱默尔的 Medium, Messenger, Transmission: An Approach to Media Philosophy ，它从一个哲学的视角去解读何为媒介，将会给我们带来很多新的启发。这些著作所涉及到的区域不仅仅是我们熟悉的英语区域，还有很多欧洲学术资源；所讨论的问题也不仅限于传统传播学的视角，而是面向更一般的新技术以及技术和社会的关系。

针对此次讲座领读书目《自主性技术》，刘海龙老师介绍道，在这本书中，温纳把所谓复杂系统的网络化的大规模技术，和传统的独立技术做了一个区分，从而探讨技术失控这样一个议题。他的选择深受美国实用主义影响，揭示了这一议题的复杂性。虽然最后还是回到了一个较为乐观的路子，但是诸多论述实际上呈现出了与欧洲学者们的对话，比如法国哲学家雅克 · 埃吕尔以及法兰克福学派的赫伯特 · 马尔库塞等。这提请我们在本次讲座研读《自主性技术》的基础上，可以关注温纳在这之后的进一步发挥，譬如他在 80 年代一篇很有名的论文，论述所谓技术是有政治的。这也意味着温纳本身已构成技术哲学中一个非常重要的议题。

曾国华老师强调 close reading 的读书方法，即尽量贴近原文。在此指导下，本次领读活动主要分为四个模块。

一是作者简介 。兰登 · 温纳在 1944 年出生于美国加州， 1973 年获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政治学博士学位。曾在加州大学、荷兰莱顿大学、麻省理工学院任教 , 目前担任美国伦斯勒理工学院科学与技术研究系托马斯 · 菲兰人文与社会科学讲席教授。他一辈子著作不多，代表性著作就是 1977 年出版的毕业论文《自主性技术》。 1986 年出版了论文集《鲸与反应堆》，其中收录了上文所提到的著名论文。目前研读的版本是参照北京大学出版社 2014 年出版由杨海燕老师翻译的版本，该书收录于吴国盛老师主编的技术哲学系列之中。曾老师指出，杨老师翻译总体较为流畅，是很不错的译本，但从学术角度上来说，有一些译法也可以对照英文版本多加推敲与研讨。

二是温纳的自主性技术与政治究竟是什么 。这可以从两个层次来理解。首先，他的自主性技术并不是对纯粹的技术现象的一种直接化的描述，更大程度上是一种带有文学批评意味的思想史归纳，泛指那些含有技术业已失去人类控制之意的观念和评论。其次，他的这一概念与埃吕尔的自主 technique （技术）有密切关联。埃吕尔提出，技术已经重塑了社会的各个方面，人类达到的理性目的远远没有控制住它。因此，它明晰的定义在于：它是自我生成、自我维持和自我规划的机制之统治。其基本假设是技术已超越了社会的一般形态，超越了意识形态，超越了社会的很多状况性的限制，成了一种可以具有自主性的过程。

三是分章节讲述内部逻辑过程。全书共有 8 个章节。

首先，前言引入议题背景，铺陈技术为何成为问题：技术的过快发展使得技术进入并影响人的意识、政治和社会结构，如此，在过去被认为是一种推动性力量的技术，其自身转变为问题。在此基础上，埃吕尔所提出的技术定义成为讨论的出发点，即技术是在人类的每一个领域内，在发展的特定阶段由理性得来的以及具备绝对功效的方法的总和。这种理性方法的总和符合现代社会技术的特征，指向了技术的自主性，以及对人或世界的控制与重塑。在此基础上，温纳从三个层面定义了他的技术观念：技术运作的物理装置（ apparatus ）、非物质文化意义上的技法（ technique ）、组织（ organization ）与网络（ network ）。这里，可以留意温纳使用的 technology 概念拓展了法语里的 technique 的概念，如何去认识和评判这种拓展，可开放讨论。

第一章，自主与控制。在此背景下，这一章主要提出自主性控制的问题。不同于中文意指混乱或灾难，失控这一概念在文中主要是指技术对象具有自主性，超出了人类的控制能力范畴，这并不一定意味着它自身处于混乱的状况。这个概念是怎么来的呢？事实上，他通过表明对技术的控制在实践中行不通来拆穿这一梦想。原因在于，他发现一系列以前被认为完全可信的观念，现在已经受到广泛怀疑，这些观念三个方面：人类对自己制造的东西最为了解；人类制造的东西在他们牢固的控制之中；技术本质上是中立的，是达成目标的手段，他们所带来的利弊取决于人类如何使用它等。那么这种变革是如何发生的呢？

第二章，变革的引擎。这一章要解决的问题是究竟是什么原因推动了技术具有自主性。从本章一开始，他就借用了发电机引擎的隐喻来说明技术成为社会变革动力引擎的这种观念已经深入人心，它为技术赋予了一种拟人化的色彩，使其具有自我发展动力。那么，人类是否可以保持和实现对其的控制呢？这一章节从弗朗西斯 · 培根的科学革命的角度出发，去深究这种技术自主的动力或动机如何产生，以及起到了怎样的效果。随后，维纳指出工业化和现代化是推动技术以特定、跨社会形态的路径和方式进行发展的重要因素，面对发展这种具有强制性的普世性概念，对技术的控制是否可能？由此，埃吕尔得出所谓的技术的自我增长（ self-augmentation ）的结论，在一个更具体的层面上，让技术进化思想的变体相当有说服力。而充满争议的技术决定论经常被用来描述这种状况，温纳通过马克思来论证这并不总是错的。马克思断言物质生活的生产方式决定了社会政治和人类的精神生活的过程的总体特征。也就是说，技术留给我们选择的余地是非常少的，生产方式不以人的自由意志为转移。但是，技术发展不是线性的，生产方式也是非线性的，这意味着经典技术决定论不能完全解释技术的这种自我增长。这推动着温纳使用 “ 技术漂迁 ” 的概念来进一步阐释。技术漂迁指的是技术进化具有非线性的不确定性和多元性，这意味着在发展过程中技术会像基因一样发生突变和漂迁，它是一种非特定目的的发展。因此，作为对经典技术决定论的修正，温纳认为自主性技术的进化过程正是这种技术漂迁的过程。与此同时，维纳进一步追问，技术何以做到全面地重塑和控制社会结构呢？温纳引入技术律令（ technological imperative ）的概念。这一概念指出，技术是这样的结构，他们运作的条件要求对其环境进行重建。换句话说，如果要使一个工具能够发挥作用，必须提供这个工具起作用的所有条件。从这个意义上来看，它其实揭示了一个重要的社会底层逻辑，从而产生了非常强大的律令效果。技术物力运动（ technological dynamism ）的概念可以作为第二章的总结，就是说有些重要的变革范畴事实上在选择和意愿的概念下根本没有意义，因为技术机器产生的后果恰恰是我们希望能加以选择或者控制的产物。

第三章，缺陷及其起源。这一章紧接着上一章所提出的技术物力运动，去探究其如何得以形成，以及为什么人没有控制住技术。人性缺陷首先成为一种解释。维纳回溯了芒福德、巴尼特 · 纽曼等思想家对人性缺陷的批评。然而，这一解释过于模糊而缺乏说服力。因而，西方文明的缺陷取而代之成为新的阐释。例如，很多思想家指出基督教文明、希腊罗马文明可能开启了人们对于技术过度利用的开端，从而导致技术的自主性。然而，一方面，科学家未必对统治有积极的渴望，另一方面，并不是仅有西方文明受制于技术统治，这些解释很难具有说服力。那么，技术究竟是如何胜利的呢？维纳指出这种进程主要是在 18 世纪技术革命之后开始，也就是从技术成为服务特殊利益的一种最佳手段开始，然后技术渐渐发展出自主性。最后，在人被技术或物质世界所控制的状况下，理论家们又是如何去面对这个问题的呢？这一章的第三节就概述了怎样去寻找关于技术的 “ 新伦理 ”—— 一种理论的解决方案，其中涉及的理论家包括海德格尔、威廉 · 莱斯等。但有趣的是，温纳以实用主义的强大逻辑来否定了这种解决方案。他认为，新伦理的错误在以哲学工程的方式来解决现实问题，这是不可行的。曾老师指出，由于温纳事实上在论证过程中也已不自觉进入这种哲学工程的方式，如何去评判这一观点，也可以再多加讨论。

第四章，技术专家统治（ Technocracy ）。本章要解决的问题的，如果上一章提出的人性、文明的缺陷不能解释技术自主性的产生，那么会不会是技术专家统治导致了这种现象？这一章阐释了启蒙运动之后所出现的极具影响力的思想潮流，即技术专家统治。持这种观点的思想家包括培根、圣西门、韦尔斯、维布伦、斯宾格勒等。这种观点认为，过去所倚赖的帝王统治、资产阶级统治或者其他人群的统治，都不是一个足够好的选择，好的选择应该考虑将统治诉诸技术专家来进行。这一观点的落脚点在于强调工程师、技术人员的重要性，要求让他们成为 “ 机械文明的统治者 ” 。但是，这种观点并不是受人欢迎的看法。譬如在作为美国学者的温纳看来，技术专家统治在现实中从来没有实现过。这种 “ 精英政治 ” ，对自由主义构成了挑战，也不可能在美国这样的国家出现。因此，在他看来，技术专家也很难为这种技术自主性的出现来负责。

第五章，人造物与秩序（ Artifice and Order ）。从第五章开始，维纳开始从技术应用自身的角度进入正向的讨论，而不再只是做历史回溯和理论梳理。这一章标题的翻译可以考虑翻为人造物，而不只是译者所翻译的人工。本章所指向的是人的活动或人的创造物和社会秩序存在怎样的关联。从美国式的实用主义研究路线出发，温纳首先界定了他在后文分析中涉及到一系列主要术语和概念。具体来说，譬如他提到技术的 “ 人工性 ” ，其含义不仅只是培根所谓的对自然层面的人工改造上，还囊括了对社会的各个方面的人工处理； “ 延伸 ” 概念主要沿用麦克卢汉的理论，在此，曾老师提出刘海龙老师所提倡的身体研究为此增添了更丰富的理论意涵；接下来还包括 “ 合理性 ”“ 规模和集中 ”“ 拆分 ”“ 复杂的相互联系 ”“ 依赖和相互依赖 ”“ 中心 ” 等技术特征概念，都比较容易理解。需要特别提及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