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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生 | 最失败的超能力

脑洞故事板  · 公众号  · 杂志  · 2017-04-16 12:08

正文

图/吟子





黎正,人如其名,三观正,武力正,就是人有点愣。

 

时值王朝末期,昏君当道,老天觉得这一届也差不多了,是该找新一任的天选之人。天选之人可以选择一项足以颠覆世界的能力,并以终结这个王朝为一生的使命。

 

黎正的灵体被宣召上天,神仙们观察很久,此人心性纯净,勇武过人。若能择一项适当的能力,定能让天下太平。

 

黎正看着显示屏:“要这个,复活。”

 

老头子昨晚地主斗得很晚,一脸没睡醒:“挺好,你再选个发动条件——”

 

黎正:“——这个好,上面说只要大声喊一句复活就成。”

 

老头子:“有点道理,选定了就不能改了哦。记住从此以后你是神的地上代行人,要以天下.......”

 

老头子台词念到一半,睡着了。

 

黎正回眸一笑,身体在半空中朝下直直坠去。

 

随后在自己的床上苏醒。

 

黎正是在十八岁那年感到不对劲的。当朝某位大将军叛了变,割据一方,手下四处劫民掠舍胡作非为,与山贼强盗并无二异。为行侠仗义的黎正自然是看不下去,凭着一身武艺独自杀到某个千夫长身边。

 

黎正:“把大将军的位置告诉我,饶你不死。”

 

“呵呵。“头目舔了舔刀:”你能杀了我,我就告诉你。”

 

虽然立场不同,但黎正从心底里佩服这种硬气的汉子。

 

于是他抽刀,头目被秒杀。

 

那一晚,十八岁的黎正在无人的帐篷里沉默着站了很久,他也是花了很久才明白这个道理——

 

死人不能说话。

 



 

极北之地的某个山头存在着一个赶尸家族,进入乱世之后那里更是流传出了种种传说。风大的天那里会传出阵阵鬼哭狼嚎,更有附近村民亲眼看到被饿死的人进了自己的屋子翻东西吃。

 

一时间人心惶惶。村民、甚至土匪哪怕断粮饿死,也绝不敢去山中觅食。

 

此刻停在赶尸山山脚下的黎正叹了口气,事到如今,只好闯闯了。

 

走了不知多久,视线尽头出现了一座小屋,小屋前站了一个黑衣蒙面人。

 

“我张某独守赶尸山三年了,敢爬到这里的你是第一个。”

 

黎正皱了皱眉头,隔如此之远声音还能清晰可辨传入耳中,此人内功怕是不浅。这样想着,他的脚步却不曾停下。

 

“停下,就站在那里不要动。”蒙面人的兜帽里传出森森的桀笑:“我可以考虑把你做成高级些的尸人。”

 

“我叫黎正,不是诗人,只是会些剑术。”黎正边走边抱拳:“过来是有一件事找你帮忙。”

 

“尸人,行走的死人,就像他们一样。”蒙面人理也不理,随意一摆手,丛林中走出数十人,面无表情、躯体僵硬,列着队经过黎正,朝山下茫然走去。

 

黎正停了脚步,睁大眼,心下想着我的复活大业果然有救了。

 

蒙面人见黎正大惊,颇为满意:“没错,如果你再前进几步,就会和他们一样——”

 

话没说完,他看见黎正朝自己迅猛地跑了过来。

 

“停下,我再给你三秒钟,现在停下回头,我还能考虑放你一条生路!”

 

黎正不理。

 

“三!”

 

黎正离黑衣人还差二十步。

 

“二!”

 

黎正来到黑衣人面前。

 

“一!”

 

黑衣人就地一跪,兜帽里藏的小型扩音器滚落在地,那一刻,整座山回响着蒙面人的绝唱:

 

“大侠,饶命!”

 



 

张苟的父母在几年前就被进山的土匪杀死了。

 

当时才十四岁的他躲在床下眼睁睁看着自己家被劫掠一空,父母空洞的双眼永远铭刻在他的记忆之中。

 

他制造了各种恐怖事件,生生把这座无名山造就成了外人口中的赶尸山。木屋旁有那片小小的菜地是张苟谋生的唯一来源。

 

食物不足的时候,他就会扮作会行走的尸体,去山下手无寸铁、说白了就在等死的村民家中搜寻可以吃的东西。

 

为活下去,他用尽了各种手段。

 

“却还是没一把快刀有用。”张苟惨笑。

 

黎正听了动容,随后说明来意。

 

“死了以后大喊复活就能复活,你脑袋是方的吗?”

 

“所以找你。”

 

“呵......呵呵,那你算是找对人了。”

 

“那敢情好!你示范一下呗。”黎正兴奋道。

 

“没问题。”

 

张苟应下的时候,一颗汗珠从他脸上滴落。不多久一个尸体晃晃悠悠来到门前,就地一躺。

 

他手舞足蹈,嘴里念念有词,忽然眼睛猛睁,手向尸体处闪电般一指!

 

“嗝~”

 

尸体打了个嗝。

 

黎正:“行不行?”

 

张苟:“再试试。”

 

尸体打完第三个嗝后,张苟惨笑一声,坐倒在地。

 

“算了,算了吧。骗天骗地骗人骗了四年,我也骗累了。”

 

“爹娘死后我就没碰过赶尸术了,不是每个人都能有你那样的身手。学些有的没的不如想点办法唬人。”

 

“以前我想接过爹娘衣钵做个赶尸匠,他们死的那天我恨这个世界想要复仇,再后来就光顾着保命,看家的本事半点不会了。不知道自己在活些什么,张苟张苟,我算是对得起这个名字。”

 

见黎正沉默,张苟摊了摊手:

 

“事到如今也别折腾我了,早些动手,我骗不过你,你赢了,来吧。吃的东西在后院里,没多少。”

 

黎正缓步上前,张苟看见一双大手从自己头顶缓缓压下。

 

最后摸了摸自己的头。

 

“今天起我住在这里,来坏人了我帮你打跑,没东西吃了我帮你找。”

 

“你呢,就重操旧业,甭管我说不说胡话,把手艺练好,等我死后你让我说出我要复活,咱就两清。”

 

黎正没有动作,而是定定站在原地,过了一会儿,竟是抹起了眼泪。

 

张苟愕然。

 

“太尼玛惨了。”他吸了吸鼻子:“你活到现在不容易,总有一天我要替天下人杀掉那个昏君。”

 

他又上前一步,大手往张苟肩上一拍:

 

“不管你同不同意,从今天起,你张苟就是我的兄弟。”

 



 

张苟当晚就明白了,这个黎正是真傻。

 

他熟睡时有一万种方法能被杀死,可偏偏就是睡得和死猪一样,一点戒心都没有。

 

两人便就这样相处了起来。

 

黎正大部分时间都在练剑,这时候,张苟就会琢磨古书,时常也会用一些尸体实验。他年幼的时候就被父母认为是个业界奇才,进步起来自然不慢。

 

在张苟学习之下,第一个月尸体的嗝就能打20秒了,第二个月尸体能说啊哦饿这样简单的单音字,等到半年光景,尸体已经能熟练地对九九乘法表对答如流。

 

黎正及时喝止,他说你这个方向不对,我要他念字,不是心算。

 

张苟说这叫唤智,有时候尸体也有自己的想法,要去引导。

 

黎正点头。

 

这半年,由于体力比张苟好不少的缘故,菜地的收成也比原来高了很多,自给自足之余黎正也会偷偷给山下一些处境堪忧的村民塞些粮食。

 

看着不少村民天天拖着饿浮肿的身体坐在门口等死,黎正只希望天下太平的一天早日来到。

 

他每天重复着种地和练剑,张苟读着书,也见证着黎正一天天地变强,剑技比初遇时愈发精湛。

 

曾经多疑而自闭的他,与黎正之间的话也一天天多了起来。

 

“黎正,你觉得怎么才能天下太平呢?”

 

漫天的星河,两个少年枕着胳膊,躺在枯草堆上发呆。

 

“杀了狗皇帝。”

 

张苟笑道:“你总把事情想得那么简单,确实是你的风格。”

 

“这样还不行吗?”

 

“我最近读了不少书,山下我没去过,不过大概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样子。所以......”

 

张苟沉默了很久,突然释怀般点了点头。

 

“是,黎正,你说得对。”

 

“你记住,你只是一把剑,什么都不用管。一路把坏人砍翻过去,天下就太平了。”

 

黎正朗声大笑,举手伸到半空:

 

“我砍人,你复活!”

 

两个少年互相击掌。

 

“说定了!”

 

黎正总是说,等张苟能让尸体说我要复活了,他就下山去凑一支军队去抄了皇帝老家。但张苟始终对下山抱有恐惧。

 

外面世界太危险,只有山上最安全。

 

黎正:“张苟你不能一辈子腻在山上,人会变傻的。”

 

张苟听了这句,再看看黎正,感觉自己更不能下山了。

 

“世道是坏世道,但下面比这儿得劲多了。”

 

张苟眼角向下:“等我能让尸体说复活再看。”

 

其实张苟早在半年前其实就已经能做到黎正要求的程度,没说出来,只是想要多过一会儿这样的生活、多读点书。

 

毕竟下了山,和黎正的分别也就不远了。

 

但每个人总有自己的使命,张苟心眼多,但他早已把黎正当作了自己的兄弟。既然是兄弟,就要尊重他的决定,帮他实现目的。

 

“黎正,其实我的控尸术有一个发动的条件。”

 

下山前,张苟与黎正两人背着包袱,夕阳的余晖洒了满地。张苟说话的时候,黎正回过了头。

 

“啥?”

 

张苟笑了笑。

 

“和你没关系,卖个关子。”

 

黎正也不问,下坡很险,他朝张苟递出了手。

 

“你不说我就不问。”他咧嘴一笑:“走,带你去看看山下是长啥样的!”

 

张苟淡淡一笑,那一刻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期许,生平第一次,他对山下也不是那么恐惧了。

 

自己的人生曾经一度灰暗,遇见这个少年后,他的生活似乎就有了光。

 

他伸手。

 



 

张苟下山后只提出了一个要求,让黎正多陪自己逛逛,熟悉了这个世界后,他就要自己闯荡。

 

黎正说那也好,你跟着我打打杀杀,指不定哪天连累你也死了。

 

之后的三个月或许是张苟一生中最快乐的三个月了,诚如黎正所说,山下也并不全是坏事。虽是乱世,仍有乐天善良的旅人,仍有万年不变的青山绿水。

 

当然,遇到坏事,也能被黎正的剑砍得七七八八。

 

他们从北方一路来到南方,张苟才发现愣头愣脑的黎正也有健谈的的一面,一路上他和自己说了数不清的人情世故,练武中遇见的个中趣事。

 

一路上,张苟对这个世界的模式也了解了一个大概。两人自北向南行进的过程中,张苟根据沿途的信息为黎正的起义做了详尽的规划。哪支叛军纪律最散,哪出被割据的粮仓防守薄弱,哪里的民心容易笼络。

 

“黎正,按我给你铺的路,只要一路杀过去,总有一天有千军万马跟着你去砍掉那个昏君的脑袋。”

 

“你呢?”

 

“我也算带了一身绝活了,这三个月下来我知道怎么活下去。黎正,到时候你是大英雄,我也得混出点样子才行。”

 

见黎正似乎有些不太放心,张苟摆了摆手。

 

“轮不到你担心我,我聪明着呢,而且......”张苟望了望天:“我也有我想改变这个世界的方式,黎正,有时候,我比你更想看到一个太平的天下啊。”

 

“张苟,杀皇帝,一条命可不够用。”黎正咧了咧嘴:“保护好自己。你死了,我就真只剩一条命了。”

 

“别废话了,我张苟聪明绝顶,还能比你这个呆子先死?和你说好的还记得吗?”

 

“三年后的今天,重午门,我一定会凑齐一支军队,我们在那里见面。”

 

“谁没赴约,就当另一个人死了处理。”张苟淡淡道。

 

“然后该干嘛干嘛。”黎正笑。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那是一个飘着细雨的阴天,一个侠客,一个赶尸人,各自站在属于自己的那条路上,他们静静凝视着对方,目光坚毅。

 

一记重重的击掌后,两个少年一左一右,走向各自的人生。

 

积水的池塘映出两人错身而过的身影,新时代帘幕就此掀开。

 



 

自那以后,王朝已是大厦将倾。也许是接受了江山即将易主的现实,国主彻底不理朝政,天天醉生梦死,玩乐度日。一代王朝的落幕之时,百年的尊严只能依靠最后一批忠诚的文臣和世代驻守国都的禁军苟延残喘。

 

虽是苟延残喘,但各个割据势力也忌惮这将死王朝的最后反扑,都选择拥兵观望。毫无疑问,这几支军队势必会有决定谁是新王的最后一战。

 

诸多势力中,唯有一支军队以一个惊人的速度崛起,携摧枯拉朽之势一路逼近国都。传闻其将军不但武功盖世,所经之处的百姓也皆将其视作老天派来解救苍生的神明,军力虽不强,却拥有极高的声望。

 

黎正的敌人把他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却都在心底冷笑,救世主并不是这么好当的,建立声望的代价自然是得做这个出头鸟。要装圣人,就没有理由不攻城弑君,而眼下这种局面,有此举动无异于提前退出竞争。

 

事实上,黎正哪想了这么多,距离约定之日越来越近,他早已做好了最后的准备,去赴重午门的最后一战。如此一来其他人也乐得清闲,搬起板凳准备看好戏。

 

只是,不久便出了些小插曲。

 

皇帝早早做好了及时行乐的准备,满脑子想的是多活一天算一天,可见叛贼们如此淡定,一个最亲近的大臣上谏皇帝,哪怕被灭国也得灭得有尊严,眼前这整座皇都被视作砧板上待价而沽的嫩肉哦,实在是帝国的耻辱。

 

皇帝听了听,终于放下手里的花绳,哭了。

 

朕问你,如何才算亡得尊严?

 

臣以为,至少不让叛贼们那么好过。

 

这天以后,皇都向每支叛军派出使者,不做别的,就是跑到叛军各自的营帐前进行铺天盖地的辱骂。所选的使者都是万里挑一的善长街骂的买菜大妈,见了无数袋大米堆在自己饥饿虚弱的家人面前,她们便义无反顾地出征。

 

缩头乌龟,有本事来打我呀,有贼心没贼胆,有本事把朕吊在柱子上凌辱啊。

 

叛军头目怎么也都算是这个时代的枭雄,被一个落魄昏庸之极的皇帝指着鼻子这么骂,难免有忍不了的。事实证明,忍不了的是多数,因为他们还收到前线探子的消息,皇都里满城都贴了他们畏惧圣上不敢出兵的布告。

 

忍不了,自然会有所动作。

 

此刻,重午门前,傍晚。

 

“将军,入夜后攻城难度会变大,如果再不发兵......”

 

身着白衣的士兵整齐肃穆地位列在硕大的城门前,为首一人骑在马上,手中的长剑稳定地握在手中已有许久。

 

黎正面容淡然,三年的岁月并不能带来他外貌的诸多改变,但从无穷无尽的厮杀中磨砺出的那股气质足以让任何人为之动容,哪怕此刻提醒他发兵的头目,凝视他的眼神也是虔诚而尊敬,一如后面等候许久的众人。

 

 

“再等等。”黎正重复道。

 

“将军,您到底在等什么?”

 

“等人。”

 

皇宫之中。

 

皇帝坐在金砌的王座前,望着冷清的大殿,苦苦一笑。他原本以为,这一天会来得更慢一些。

 

“陛下,禁军都已整装完毕,探子方才来报,被羞辱的那些反贼果真应约,各自保持距离向重午门行进。”

 

一个大臣就从皇帝身侧走出,躬身汇报。

 

“朕的装备都准备好了么。”

 

“准备好了,保证让世人得见陛下最后的英姿。”

 

“可以。”皇帝略微正了正身体,抑制了愈来愈浓重的心慌:“诸位,朕知道是自己所作所为带来了今天,你们可后悔不后悔?”

 

为首那个大臣重重一跪,伴随那阵轻响,大殿内仅剩的所有人尽数跪下。

 

“绝不后悔!”

 

城外,黎正知道,时间过了。

 

多智如张苟,在这个乱世也只能是随历史大潮摇摆的一颗浮萍。三年来看过了风风雨雨,黎正毫不怀疑,张苟这样的人活在盛世一定能位极人臣。

 

“张苟,我该走了。”黎正的手按向剑柄:“地狱再见。”

 

长剑出鞘的嗡鸣声穿透了黑夜。

 

所有白衣静默着,眼神都向那一人投去,他们在等待命令。

 

马蹄微微攒动,黎正将剑锋缓缓端平,悬向城门。

 

“杀!”

 



 

“张爱卿,传闻中的那黎正已经破城而入,你怎么看?”

 

皇帝说话时想显得古井不波,但掩不住话声中的颤抖。

 

几乎是同时,从华金的龙椅后,一人宛若阴影般无声走出。留存殿内决定为百年的皇室最后献忠的大臣们看见那个人影皆是露出厌恶的神情。

 

正是这个名叫张苟的存在,三年前不知用什么方法取得了圣上的注意,用奇淫巧术讨得了皇帝的欢心,自此后便彻底成为了皇帝身边的主心骨。

 

“回圣上,黎正虽神武过人,却有勇无谋,且有妇人之仁。”

 

他略微俯身拱手。

 

“不足为患。”

 

一个老臣终于按捺不住,上前一步:

 

“不足为患!不足为患!?张苟,若不是你,如今我巍巍皇城哪会像这般四面楚歌。你怂恿陛下四处去激怒反贼,现在好了,就算打退黎正,那四支即将抵达、对我们虎视眈眈的逆贼你又如何处理!?”

 

“若不是如此,我们用些妥协之策,再保十年平安,何难之有??”

 

张苟冷笑:“你是老糊涂了吧,为了苟活十年向反贼低头,你将陛下和无数先帝的尊严置于何处?”

 

皇帝皱眉:“姓颜的,怎么对张爱卿说话的?”

 

那颜姓老臣从小见得皇帝长大,早已做好与他同生共死的准备,时下听到这句话身躯微微一颤,片刻后竟是老泪横流,只言不发,没了魂灵般茫然退下。

 

皇帝对此置若罔闻:“张爱卿说得对,时下奸贼当道,朕作为一国之主,拼尽最后一兵一卒也要振我国威!”

 

他猛地站起:

 

“传朕旨意,见敌必杀!”

 

此刻,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匍匐在地的人们偷偷向皇帝的身影望去,生平第一次从这个男子的眼中,看见了这个大厦将倾的帝国昔日的荣光。

 

在皇都百姓的眼中,黎正无异是个神明。没有想象中的打家劫舍,白军进城后的第一件事是铲除粮仓处薄弱的兵力,分配本就不多的兵力,向全城供粮。

 

而皇宫外围已经开始了厮杀,黎正在乱军之中宛如天神,他的身影如一道白色的流星,径直向皇宫中心冲去,所过之处人仰马翻。

 

他深知这支被天底下最巨大的粮仓专门供养的禁军的实力,他不再是三年前那个只知道横冲直撞的少年,明白如今割据的局面除了政治博弈的因素,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这支世代忠诚守卫着皇室的禁军。但他觉得没有关系,旧王朝既然必须颠覆,就必须有人来做这个第一人。

 

他是天选之人,只要天下能够太平,他愿意用任何形式去实现。

 

他是天下最锋利的剑,曾经有人对他说过,他什么也不用想,只需一路砍过去,天下就会太平了。

 

皇帝在大殿门前负手而立,四处纷飞的人影越来越近,他看到一个满身伤痕的血人高高跃起,伴随着鲜血溅起的泥灰,缓缓站在他的身前。

 

“皇帝,我来取你狗命。”

 

皇帝一言不发,对他微笑,众大臣见这阵势竟也忘了恐惧,望着那个独守在门前巍然不动的身影,眼中流露出崇敬。

 

黎正一剑刺出,被一人挡住,剑身穿胸而过。黎正知道这也许是大内的高手,如今也算是为主尽忠,他敬佩这样的人,很干脆地拔剑,与他的尸体错身而过,对皇帝就要刺下第二剑。

 

一柄短剑从他背后刺入,贯穿肺部。

 

黎正的脑海中浮现了很多想法,被刺穿心脏的人为什么还能动呢?就算能动,自己的速度身形如此迅捷,为什么能被他如此直接刺中,那具尸体为什么对自己的行动那么了解?

 

皇帝背后那个黑影摘下兜帽的瞬间,一切都了然了。

 

“还好......你没有死。”

 

“黎正,我没有死,我把自己保护得好好的。”张苟淡淡地望着黎正黯淡下去的双眼:“可是这个世道不好活啊,如果没有投奔他,我这身板怕是早死在荒郊野外了。”

 

“你说过,也想改变这个世道......”

 

“人都会变。”张苟的眼中泛着哀伤:“就如我遇见你前一样,有时候为了活下去,只能抹杀善心。”

 

黎正跌跌撞撞向张苟那里走去,大臣们发出惊呼,皇帝却摆了摆手。

 

黎正最后走到张苟的身前,带血的手掌按住他的肩膀。

 

“没死就好。”

 

张苟听罢一笑,将黎正的手拨开。

 

坠地的前一刻,黎正的意识消失前似乎依稀听到了一个声音。

 

他身边的皇帝,好像打了一个嗝。

 



 

黎正的尸体被皇帝命令挂到城头示众。

 

白军失去了头领,节节败退,最后无奈撤军,在城外某一处聚集起有生力量准备最后的反扑。

 

叛军们陆续赶到城外,见到势力不同的彼此时惊讶之余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这皇帝把所有人骂了个遍是在作哪种姿势的死。不过他们望见城门处高悬的黎正尸体皆是失望地摇头。原本希望这个愣头青能多削弱一些城内的驻军,没想这么简单就扑街了。

 

原本被骂急了想驻军在城门前摆摆威风,恐吓恐吓那个胆小的国主趁机捞点油水,现在见自己的竞争对手都聚在此处,叛军头目们反而不知道该干些什么,只好各派手下去叫叫阵,挽回挽回被骂作缩头乌龟的颜面。

 

皇宫内,铁甲林立。皇帝坐在一匹硕大的黑马前,面容肃穆。他最后看了一眼身后同样佩剑御马的老臣们,点了点头。

 

“杀一个回本,杀两个不亏,杀三个......”

 

皇帝扯了扯嘴角:

 

“等朕死后上了天,官封五品。”

 

城门外,叛军们见身下的战马有些不安,都有些疑惑。初初听见铁蹄声的时候他们以为又是某支军队来堵城骂阵了,等意识到发生什么的时候,就有些晚了。

 

城门在一瞬间降下,这个王朝最强的一支军队伴着震天的吼声,疾风迅雷般朝外杀出。

 

装逼不成反被怼,这些叛军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向来昏庸无能的胆小皇帝居然骂着骂着真被骂出来了,而且是御驾亲征,摆明了是不要命想拼个鱼死网破。

 

最可怕的是,这次冲锋不知预谋了多久,禁军们居然都身着不同势力的盔甲,如决了堤的洪水般杀入四支军队之中。

 

原本微妙的平衡被谁也没有想到的这一手彻底打破,五支军队厮杀到了一起,再也分不清敌军友军。

 

这一场原本数十年后才应有的五军大战,被这样戏剧性地一触即发。

 

有一袭黑衣独上城楼。

 

皇都内的百姓们看着黑衣走到他们心中的英雄面前,似是在喃喃自语些什么,随后他坐

在死去的英雄旁边,开始摆弄起他的尸体。

 

“那个人,在侮辱我们恩公的尸体!”

 

“死了都还不放过他吗?这个黑衣服,听说恩公就是被他的巫术杀死的!”

 

“垃圾,败类,快从他旁边滚开!”

 

张苟不理,做完该做的后,他盘腿坐在黎正的尸体旁,缓缓取出一杯酒。他喝了一半,看着城下厮杀的众军,笑着把酒洒向半空。

 

“那个人,如果不是那个人,陛下也不会做出如此举动,我们又怎么会在今天覆灭!”

 

“自从那个人进宫后陛下就对我们所有的谏言闭耳塞听,那个奸人!”

 

奄奄一息的老臣们,在垂死之际仰头长骂。

 

张苟擦了擦嘴,忽然口中发出尖锐的嗡鸣声,像是什么咒语一般,禁军正中的皇帝突然掉转马头,朝城门处冲来。

 

“就是那个人......”听完探子的最新消息,一个叛军头目犹不甘心:“几朝霸业,今日就毁在这个名字都不知道的小贼一手的策划里吗?”

 

皇帝不知何时已经身处城楼之巅,提剑来到城墙边沿的正中,剑指长空。

 

他似在向天下号令。

 

“我的忠将们,见敌必杀!见敌必杀!让他们流尽最后一滴血!”

 

“让他们明白,这个时代,名叫——”

 

他的声音被一阵更大的声音掩盖了,那是一句亘古的长号,仿佛一个苏醒的巨人。

 

“我——要——复——活——”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血凝在剑尖结成圆珠,潜伏的白军脸上淌下细密的汗珠,被杀死的士兵从战马坠向半空。

 

天地只余一道绚烂的白芒,光先至,声在后,待长剑出鞘的嗡鸣声刺透每个人的耳膜时,皇帝的脑袋已经分作两半。

 

黎正面无表情地转身,与张苟四目相对。

 

所有人被这神迹所震撼,一时望了拼杀,他们还在确认,那具被悬在城楼上许久的尸体,是不是真的活了。

 

“黎正,我说过,你是一柄利剑,只要一路砍过去,天下就太平了。”

 

“现在,还差最后一个。”

 

“所有人都想我死,把我砍死,下面这些乌合之众都会臣服在你的复生的神迹和弑君的威望之下。你有所有的理由,成为新时代的王。”

 

黎正低头。

 

“这就是......”

 

张苟微笑。

 

“是条很孤独很难的路啊,你看,黎正,就算早早把皇帝杀了,还是要做那么多的事才能天下太平。”

 

“我从来没有忘记痛恨这个世界,我的朋友,这就是我改变这个世界的方式。”

 

张苟收去了微笑,忽然后退了数步,将兜帽盖住头,他的声音被无限扩大,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你这弑君的逆贼,给你三秒的时间把武器扔掉,否则我杀了你!”

 

黎正看见了藏在兜帽里的那个扩音器,已经蒙了灰。

 

时光倒流,三年前那两个少年,再次隔着几步拔剑相对。

 

“三!”

 

黎正迈步。

 

“二!”

 

黎正疾奔。

 

“一!”

 

长剑透心而过。

 

黎正的眼泪在地上化开。

 

那一刻,城内无数的百姓将街道围得水泄不通,齐齐跪倒在地:

 

“老天显灵啊!”

 

城外,正准备杀出后拼死一搏的白军痴痴望着这一幕,列阵向城楼处下跪:

 

“恭迎吾皇登基!”

 

战场上,武器纷纷落地,士兵们望着高处那白衣飘飘的持剑背影,不由自主地下跪在地。一个头目咬破了嘴唇,双拳砸地,猛地跪下:

 

“吴家军愿誓死跟随陛下,开创太平盛世。”

 

其余头目听闻此言仿佛遭受了宣判,颤着手扔下了武器,纷纷跪下,宣誓效忠。

 

两个军阵中忽然绽开血花,那是他们的头目挥剑自刎。

 

“天意如此么......”

 

城楼上,黎正缓缓拔剑,在人群震天的呼声中。他却把头压得极低。

 

“非要这样吗?”

 

“非要。”张苟声息减弱:“黎正,我以前和你说过,控尸术有发动的条件。那就是如果要精确到说话和表情,和对象间的距离就不能超过一丈。”

 

“那个贪玩享乐的皇帝在召我陪玩后不久就被我杀了。还记得吗,我说过的,天下太平没那么简单......”

 

张苟艰难地歪了歪脑袋。

 

“其实也挺简单的,说白了就是你砍人,我复活嘛。”

 

黎正的头压得更低了。

 

“对了,黎正,从今以后,你想哭,就不能让人再看到了。看到的人都得死。”张苟咧嘴:“我犯规,以身作则个先。”

 

黎正轻轻按住他的肩膀。

 

“到头来,还是被你骗了。”

 

张苟接住。

 

“你活着就好。”

 

“黎正,能行吗?从今往后,你只有一条命了。”

 

张苟松开了手,身体缓缓顺着黎正的手滑落。

 

“这一条命,为了天下,为了黎明苍生,为了不要再出现我这样的人......”

 

黎正微微点头,深深吸了一口气。

 

“一言为定。”

 

张苟的尸体从城墙处向下坠落。

 

却有一柄剑朝天高高举起。

 

“昏君佞臣都已死在我的剑下。我黎正,在此昭告苍生。”

 

剑气刺透白云。

 

“从今开始,天下太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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