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波去世,距今整整24年
过去了,
王小波影响了很多人,他用举重若轻的写作方式和特立独行的头脑,行走于这个世界之上。
他不告而别的方式,更像是一个尘世挽歌,给这个世界留下一个巨大的问号,如果他还在活着?会怎么样,会写出怎样的作品?会不会影响更多的人?毫无疑问,众多的人都会拜在他的门下。
而现在特立独行的头脑依然是这个时代的稀缺品,而有趣的灵魂依然只能独行。谨以此文纪念王小波,并试图在24年后的今天,捕捉一点他的影子。
1952年5月13日,王小波出生在北京的一个知识分子家庭。四岁过后,天真可爱逐渐从他脸上消失。
九岁时,他就大概长成了岳母李克林口中“小波实在太丑了,我拿不出手”的样子。从那以后,岳母与孔孟一样,被列入到他小说里经常调侃的对象。
王小波从小就喜欢发呆沉默,他经常一个人蹲在篱笆下面呆呆地往外看,一蹲就是半个钟头,也因此常被人怀疑脑袋有问题,连他的姥姥与母亲都管他叫“傻波子”。
王小波虽然相貌却长得很丑,内心却充满才华
。
他知道自己长得难看,曾幽默的自嘲说:
“我远看不像个好人,近看还是个好人。
”
13岁时,王小波开始跟着哥哥到父亲的书柜里偷书看。那时候政治气氛紧张,父亲把所有不宜摆在外面的书都锁了起来。
在那个柜子里,有奥维德的《变形计》,朱生豪译的莎翁戏剧,甚至还有《十日谈》。
柜子是锁着的,哥哥对他说,“我去捅开,你去承认,你小,身体也单薄,爸爸不好意思揍你。”
偷出书来两人一起看,挨揍却是他一人。就这样看了一些书,虽然很吃亏,但王小波也不后悔。
1968年,17岁王小波还对这个世界没有清楚的了解,莫名其妙的就被装上了火车,经长途运输送到了云南的一座农村。
在云南兵团劳动的他,开始尝试写作。这段经历成为《黄金时代》的写作背景,也是处女作《地久天长》的灵感来源。
站在小竹楼里面往下看,四处的竹林翠绿又苗条。天上的云彩洁白而丰腴,缓缓地拂过。
文革背景下,人们早晚背诵语录,除此之外脑袋空空。王小波觉得生活不该是这个样子。
在插队时,他喂过一只特立独行的猪。别的猪都默默接受了人们的安排,唯独那只猪,一直反抗。
大家因此都痛恨它,想尽各种办法逮住它,但谁也办不到这件事。
多年后,那只特立独行的猪成了他永久的想念,成为了他的精神向往与自况。
在他的记忆中,这一段别人心中无法抹去的灰黑色时期,却被他称为自己的黄金时代。
1973年,王小波在北京牛街教学仪器厂做工人。忽然感到烦闷疲惫,不像是二十一岁的人。
他走在大街上,汇入滚滚的人流。那一刻,他想如果这样下去,自己很快就会变老。
傍晚时分,他坐在屋檐下,看着天慢慢地黑下去,心里寂寞而凄凉,感到自己的生命被剥夺了。
当时王小波是个年轻人,他害怕这样生活下去,衰老下去。在他看来,这是比死亡更可怕的事。
1978年,文革的阴影逐渐褪去,国家恢复高考。26岁的王小波报考了中国人民大学,并被顺利录取。
在高考之前,小波面临选科的问题。一般人多半没有这个问题,大家或者擅文,或者擅理,可以择其擅者而从之。而小波两者都擅长,且两者都喜欢,怎么选就很伤脑筋。
当时小波已经在和李银河处朋友,银河认为小波在文学上有极高天赋,力主他学文科,甚至跟他说“好好写,将来诺贝尔文学奖是你的”。
但这一主张违背王小波的家训。他父亲王方名郑重地告诫孩子们:
如果不是寿星老上吊嫌命长,尽量离意识形态远一点。
后来小波去征询哥哥王小平的意见,哥哥说:“真传一张纸,假传万卷书”,如果得了假传,在万卷书间忙得屁滚尿流,还要当一辈子糊涂人。无论什么时候,理工科的东西基本上属真传,而文科则未必如此。
现在看来,王小波当时的选择不无道理,倘若他入了文科,毕业后会一路进到文坛。
像他这样的“文坛外高手”,一旦被放到文坛内栽培,以他的心高气傲,恐怕会觉得很不自在,也许会像鲁智深上五台山出家,动不动拿狗腿往和尚嘴里塞,有时候再玩一出醉打山门,没准会惹是生非。
王小波仿佛能看到自己的未来,总之,他最终选了理科专业。
什么样的灵魂就要什么样的养料,越悲怆的时候人就会越想嬉皮。
而书便是王小波灵魂的全部养料。
之后的他,远赴美匹兹堡大学东亚研究中心求学,2年后获得硕士学位。
回国后的他,先后在北京大学,中国人民大学任教,教技术型的课程。
1992年9月辞去教职,正式开始做自由撰稿人。
在接受电视采访时,王小波自嘲:“我40岁突发奇想要正儿八经写小说,中国的作家里没有这么晚开始写作的。”
写作与孤独,形影不离,影子或许成为主人。王小波时常会听到黑暗时期的记忆与伤疤在召唤,有时沉默,有时叫喊,往往没有回声。
远行与回归,而回归的路更长。
他在沉闷的现实中找寻着有趣的生活:
“一个人只拥有此生此世是不够的,他还应该拥有诗意的世界。”
王小波看起来不修边幅,背有点佝偻,头发总是那么乱,可是他的头脑是性感的。
他试图在黑暗中寻求自由,进而捍卫这种自由,让身体与灵魂得到解放,洗去贫乏。
如果聊王小波,就绕不开李银河,这是一个想抽烟,根本离不开打火机的问题。
聊李银河,时间要退回到王小波考上大学的前一年,1977年。
王小波回北京之后,写成的第一篇小说,是《绿毛水怪》。
当时的李银河在国务院研究室工作,胸大有脑,前程似锦。而那时王小波只是一名街道工人,说“前者居庙堂之高,后者隐市井之巷”一点儿也不为过。
当年,25岁的王小波下乡回城已经五年。先后在仪器厂和半导体厂做了五年的工人,但心中那股子写作的欲火却从未熄灭。
那时,李银河刚刚失恋,恰好看到王小波写的小说,她心里想:“
写作手法虽然稚嫩,但却有什么东西深深拨动了我的心弦。”
这成了两人见面并最终恋爱的一个契机。
两人第一次见面结果比较悲惨,王小波的相貌与那性感的文字之间实在大相径庭。
李银河后来回忆说:
“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么丑。
不但丑,丑中还带着凶样。
”
借着聊文学的理由,王小波主动上门创造第二次见面机会。他顺便问了一句:“你有男朋友吗?”
王小波接下来一句话,生猛了得,几乎是吓了李银河一跳,他说
:“你看我怎么样?”
自那之后,李银河就不断收到王小波寄来的情书,文字是写在五线谱上的:
“做梦也没想到我会把信写在五线谱上吧。
五线谱是偶然来的,你也是偶然来的。
不过我给你的信值得写在五线谱里呢。
但愿我和你,是一支唱不完的歌……”
在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王小波所写的每一封情书,都习惯以“你好哇,李银河”开头,充满仪式感。
过了一段时间,李银河终于被王小波的真诚和才华所感动,
两人在一起了。
“我的勇气和你的勇气加起来,对付这个世界总够了吧?去向世界发出我们的声音,我一个人是不敢的,有你在,我就敢。”
1980年1月21日,王小波和李银河终于走到了一起。他们决定将彼此的勇气放在一起,向世界发声。
他们没有办婚礼,也没拍结婚照,两家人各自请了一桌饭,就算是结婚了。
给了五百块钱,算作彩礼,完全不注重形式。
不难想象,他们两人在自己的世界里过着极其丰富、极其高尚的精神生活。
结婚两年后,李银河到美国留学,王小波自费陪读。
两人靠李银河每月400美元的奖学金勉强维持生计。
最后实在熬不下去,就一起去餐馆打工。
李银河不想让小波的文学创作受到影响,于是对他说:“我不能让你去洗碗了,你安心在家写作吧。”
李银河笑着说:“他那么一个智慧的头脑,我舍不得他去干粗活。文学是他的生命。我们对生活要求不高,我一个人工作够用了。”
在爱人的理解与支持下,王小波静下心来踏实写作。那段艰难的时间里,他写下《红拂夜奔》《黄金时代》等书的初稿。
在我们一生中,遇到爱,遇到性都不稀罕,稀罕的是遇到了解。
幸运的是,王小波和李银河就遇到了这份可遇不可求的了解。
虽然生活拮据,但两人省吃俭用存下一笔钱,买了一辆老旧的福特车,开始自驾游美国。
他们在萨瑞索塔的海滩捡海螺,在迪士尼乐园欢乐的像个孩子。在行走的路上,他们在精神上汲取了养分,共同走过的城市,成为一生的念想。
1996年秋,李银河被邀请赴英国剑桥大学做访问学者。机场临别时,王小波将爱人紧紧地抱住告别。
去世前9天,落魄的王小波给好友李静看刚办好的货车驾驶执照,说:“实在混不下去了,我就干这个。”
李静后来回忆说:“我看见他走路的脚步很慢,衣服很旧,暖瓶很破。”
被人发现的时候,他头抵着墙壁,墙上有牙齿刮过的痕迹,地上有墙灰。他是挣扎了一段时间,再孤独地离去的。
在一个春天的清晨,没有惊动周围所有的人,默默离开。
而李银河怎么也想不到,那个说要陪她一辈子的男人就这样走了,甚至在王小波离开人世的前一刻,她还在英国访学,没能见上最后一面。
她多想在他最痛苦的时候,握着他的手说:“不要害怕,有我在。”
李银河独自去给王小波选骨灰盒,选着选着回头随口问了一句:“你喜欢哪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