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宝音吉雅,蒙古国学者和作家。他短篇小说创作成就颇高,曾获蒙古国记者协会最高奖金笔奖以及达·纳楚格道尔基金星奖等奖项。《梦幻中的宝石眼骏马》是其短篇代表作。
漫天大雪纷纷扬扬地下了起来,团团雪花飞舞,裹卷着小女孩儿,远近什么也看不见。她迷失了方向。往常到了北面诺莫甘下的坳子里就可以看到人家,可常年用来牧羊已经养成了恋圈习惯的老马“宝石眼”,任凭如何抽打也无法找准方向,这让她遇上了暴风雪的前兆。
“‘宝石眼’如果能颠跑得稍好些,现在也早该赶到地方取回奶奶那倒霉的酿酒器了。‘宝石眼’实在不个是东西!”小女孩儿自语着。雪花不停地飞舞着,山水、人家、牲畜仿佛都消失在纷飞的雪花中,天地浑然一体,辨不清方向。小女孩儿因大雪迷失了方向,现在也只有将全部希望寄托在“宝石眼”身上。“宝石眼”上下甩着头,毫无目标地懒洋洋地走着。小女孩儿知道抽打也无济于事,只好放松马缰任其随便走着,自己却陷入了沉思。
“奶奶说今早不下雪的,”小女孩儿想着,“难道奶奶说谎了?奶奶有时是说谎的,她常说我不是爸爸的孩子,是野种。我怎么是野种呢?爸爸说:‘没有什么野种,是我女儿。’不过为什么有时候爸爸生气与妈妈争吵时指着我大喊:‘带着你这胎羔皮滚’呢?我大概是胎羔皮。妈妈不知什么时候能从省城回来,爸爸说,‘你妈妈会从省城带来个孩子。’妈妈能从省城带个孩子来是好,不过那是弟弟还是妹妹呢?还是男孩儿好,奶奶常说女孩儿没用。希望是男孩儿。”小女孩儿想着,丝毫没有留意越刮越大的风雪,也不知道“宝石眼”要把她带到何处。小女孩儿继续想着:“玛希赖家为什么拿走了奶奶的酿酒器呢,不取回酿酒器奶奶会骂我的。爸爸、妈妈不在家时,图门爷爷常住到我家,是奶奶说夜里害怕才让图门爷爷住的。昨天奶奶说过要给图门爷爷酿酒,没有酿酒器就不能酿酒,就得让我到玛希赖家去取。如果那酿酒器放在家里,我现在就该在家牧羊了。奶奶呀,不要再说我是野种了,图门爷爷曾对奶奶说:‘你怎么叫这孩子野种呢?都说私生孩儿的心很脆弱。’原来我还是个私生孩儿。”
雪越刮越大,雪花飞舞着变成了风雪。小女孩儿手指冻僵,下巴打颤,风雪刺骨的寒气打透了她破旧的二茬绵羊皮袍子和过大的狐狸皮帽子,令她寒冷不堪。“宝石眼”在风雪中甩着头似乎不看路只管顺风吃力地走着。小女孩儿几次拉着马缰,试图转过马头顶风而上,都没有拉动马缰,就只好任它去走。小女孩儿尽管想顺风走比顶风走容易,不过迷了路怎么办?可她又调转不动“宝石眼”的头,也实在不知道该朝哪儿走。
小女孩儿既感到寒冷又感到惧怕,她伴着惊寒又陷入了沉思:“前天爸爸去省城前说是到妈妈那儿,还要带回个弟弟。如果爸爸没去省城就该让我牧羊,自己去玛希赖家取回酿酒器了。‘我的胎羔皮,你要把羊放好。’他总会这样教训。爸爸好训斥,如果带回的是弟弟,爸爸还能叫他胎羔皮吗?如果是妹妹,奶奶一定还会叫她野种。还是男孩儿好。如果爸爸去拿酿酒器,现在也该回来了,没准爸爸在家奶奶就不给图门爷爷酿酒了。天啊,快快到明年吧,爸爸、妈妈要送我到学校读书,他们说不是县里,而是住省城读书。离奶奶远点儿才好,奶奶太能训人,还说谎话,今早还说不下雪的,结果却下这么大……”小女孩儿这样想着。漫天大雪变成了无边无际的暴风雪,从未见过的大块的无法数尽的雪花,疯狂地刮在从山岗到东面峡谷那条狭窄的地段里。假如有什么人从空间俯视大地,看到在一条狭长的暴风雪中,有个六岁的小女孩儿骑在一匹名叫“宝石眼”的老马上,冻得浑身颤抖顺风走着,一定会怜悯地伸出援救的手,可遗憾的是谁也没有看到她。小女孩儿冻到了极点,口也开始干渴僵硬了。她无奈口渴,便渴望着:“我这样走着能遇到爸爸、妈妈带着小弟弟从省城回来该有多好,这样大家就能一起去取回奶奶的酿酒器回家了,我回家就要大口大口地喝凉奶茶。”“宝石眼”依旧甩着头顺风走着,头和鬃毛被压在雪团下无法辨清。后来,小女孩儿已经不知道马是否在走了。
暴风雪不停地刮着,“宝石眼”还在走,暴风雪呼啸着似乎要将小女孩儿从马上刮下来……她现在不冷了,反而感到浑身发热。她已经听不到暴风雪的呼啸声,看不到纷飞的雪花了。不知咋的,小女孩儿已经到玛希赖家取回了奶奶的酿酒器,突然又变成了夏天,她和爸爸、妈妈,还有小弟弟聚到了一起。爸爸跪着发誓:“我保证再也不叫我女儿胎羔皮了。”奶奶也说:“再也不说孙女儿是野种了。”小女孩儿感到无比幸福。她奇怪地想,“刚才怎么会口渴呢?现在回家了却没有了喝奶茶的念头。”她感到最美好的是“宝石眼”变成了一匹梦幻中的骏马,奔腾在无际天空那万里云雾中。
暴风雪似乎要刮倒“宝石眼”,小女孩儿依旧牢牢地坐在“宝石眼”的背上,在暴风雪中顺风走着。“宝石眼”的两条长腿陷进了沿深谷形成的凹地的积雪里,它几次挣扎着从积雪中拔出来,结果都没能成功。暴风雪呼啸着吞没了“宝石眼”和小女孩儿。
暴风雪刮了整整一昼夜,第二天一早晴朗寂静了。雪停住几天后,小女孩儿仍然没能取回奶奶的酿酒器,“宝石眼”也再没有回来。到了夏季,或无论什么时候,小女孩和“宝石眼”也不会再回来了……在暴风雪中顺风走着的“宝石眼”冻死在陷住它的沿深谷形成的凹地的积雪里,小女孩儿也一动不动地坐在马背上,手里仍握着缰绳。
小女孩儿和“宝石眼”在暴风雪中再没有回家是最好的了。如果她回来,妈妈和小弟弟都不在家。就因小女孩没回家,才得以和妈妈、小弟弟和“宝石眼”一同留在了幸福的梦幻世界里。在梦幻的世界里,爸爸不再叫她胎羔皮,奶奶也不再叫她野种了。
原载于《世界文学》2012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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