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窗外,隔着成片的黑松林,就是中国为数不多的西向海湾
——小石岛湾(当地人称其为西海),因为其西向与北向均是宽阔的黄海海面,岸上又缺乏高山的阻挡,风与云在这一带形成了壮观的景象,这里经常是风起云涌、风云变幻,特别是夕阳的辉映下,每一分钟的窗外都与上一分钟呈现出美轮美奂的不同。
从办公室出发,横穿整个威海市区在东南向大约六十公里的荣成东海岸,有一处天然的泻湖,名为月湖,因为这里是世界著名的大天鹅越冬栖息地之一,所以被称为天鹅湖。每年的十一月到第二年四月大约有数千只从西伯利亚飞来的大天鹅在这里越冬,天鹅一般都是白色的,令人惊奇的是,
2016
年的天鹅湖,竟然很应景的出现了多对罕见的黑色天鹅。
我要说的是,当我回望这过去的
2016
年,发现这两处景观竟能折射人们对这过去一年的看法。
对,
2016
年的世界局势,就如同小石岛湾上空的天象,充满变幻的色彩。相对较为平和的
2015
年,
2016
年的世界似乎进入了一个剧烈的波动期。叙利亚、伊拉克、利比亚、南苏丹、也门、缅甸北部、乌克兰东部的炮火激烈,甚至印巴边境都屡屡出现互有伤亡的军事冲突,当然,这些热点地区的冲突并不在意外范畴,反倒是在一些传统上相对安定的地区出现了太多超出预测的变化,很多甚至是逆转性的变化。比如,几百年来一直不愿德法在欧洲独大的英国人竟然通过公投决定脱离欧盟;比如,虽然完全没有一点从政经历的特朗普竟然战胜了选前更被看好的希拉里成为新一任美国总统;比如,土耳其在美俄之间翻脸像翻书一样的表现;比如,菲律宾两任总统对待中美截然不同的态度……
正是如此,西方媒体把
2016
年贴上了黑天鹅(指非常难以预测,且不寻常的事件,通常会引起市场连锁负面反应甚至是颠覆性变化)的标签。只从形式上理解,的确
2016
属于一个黑天鹅之年,不过我们深入内里,却可有另外感受,
2016
纵有种种反转与不可预测,却并非没有逻辑可寻,西方媒体站在传统的角度看待世界的局势变幻,有意无意的掩饰了这波不可预测其实与自身莫大干系。它不过是从前的岁月里所积累的那些矛盾的集中爆发,过去几十年的全球化进程以及因此而引发的全球繁荣表象之外,种种感觉我被繁荣抛弃或疏离的群体终究要为自己的利益寻找到一种维护路径,至于别人的感受,那与我无关,或者那是他们应得的报应,或许,这是
2016
年反传统反建制行动四处泛滥的原因。
在过去的几十年里,西方主导了贸易全球化,各种资源在西方的主导下在全球流动以实现其更大回报,这种全球化推动了人类社会的繁荣与发展,同时,又因为其结构性的偏执导致种种隐患的壮大。全球化形成了人类社会共同繁荣这一史上前所未有的景象,同时也留下隐患,一荣俱荣,就必然一损俱损,繁荣遇到问题就会将全球都罩在阴影当中。因为一方主导多方参与,就必然形成偏执性的结构,而这种全球性的这种偏执表现在两个层,一是造成了国家内部的不平衡,一是国家间的不平衡,这两种不平衡互相作用,形成了几个矛盾爆发点,伴随着
2008
年以来的金融危机,这些爆发点四处引爆,
2016
年里出了一个小高潮,可以将这些国家或地区大致分为四类:
第一类:中东国家。
作为地缘政治的破碎地带,中东地区始终难有长久的和平局面,阿拉伯
之
春渐变成伊斯兰之冬。中东地区原有的强人政治模式被西方强行推倒之后,新的秩序重建并未完成,多个中东国家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之中,表明了这一地区仍没有找到一种适合自身发展的制度体系,它们身处大国之间,内部却没有一个能够主导地区局势的国家,其结果就是一点,那就是自己的命运始终为外界的干预力量所摆布,始终看不到希望。更糟糕的是,巴以问题淡出冲突内容之后,更多的冲突围绕同一宗教内不同教派的争议展开,反而更难形成共识。
第二类:亚洲四小龙。
2016
年,小龙们都过得不堪回忆。比如韩国,朴瑾惠的闺密干政风波其实只是表象,空有政治理想却缺乏实际治理能力,无法应对韩国局面于是很多决策过于草率无力导致失去民心,这才是本质原因。当然,对于朴瑾惠的被弹劾,我们不要自作多情,她不是因为萨德被弹劾,萨德部署也不曾因为她被弹劾而中止,韩国国内支持部署萨德的人群是超过反对者的,我们必须要继续采取有效的应对方案。至于新加坡、香港、台湾这几个小龙传出的消息也并非带有乐观色彩,将四小龙陷入停滞或对抗的原因进行集体分析,可以综合表述,在几十年的高速发展之后,繁荣遇到了结构性的桃战,向上突破不了美欧日等先发者的天花板,向下制约不了中国等后发者的追赶脚步,又不愿意做出协调性的调整,渐渐就成夹生饭状态。病急乱投医,胡乱找方案,韩国急于执行美国人的旨意部署萨德系统,新加坡在南海问题上胡乱发声,蔡当局将亲美哈日当成解决执政困局的有效方案,香港地区个别人甚至把屈辱当光荣,这都是集中表现。
第三类:金砖国家。
曾几何时,金砖国家们以巨大的体量与蓬勃的姿态而吸引全球关注的眼球。但是,
2016
年的回忆里只怕更多是酸楚。巴西本来想借奥运来展示大国形象,其结果成了任人嘲讽的舞台,充满壮志的罗塞夫甚至都没有机会出席开幕式,因为她在奥运会开幕前就因弹劾而下台。通过采用新的
GDP
计算方法,
2016
年底可以欢呼
150
年来首度在
GDP
指标超过英国而成为世界第五经济大国,可是印度所面临的局面却仍不是世界第五的气象,印巴争议地区的擦枪走火人员伤亡是这一年的常态,而莫迪的废钞运动也算这一年里的黑天鹅事件之一,用一种简单的方式去解决一个复杂的问题,极近将货币政策变成儿戏,这不是一个大国的庄严与理性之举。随着美国将战略重点由西亚转到东亚,中东出现了一定程度的真空,俄罗斯没有放弃这个填补机会,
2016
年里,即便遭受美欧的制裁,俄罗斯仍在叙利亚局势上出了重手,帮助巴沙尔扭转了不利局面,进而维护了在本地区的话语权,但是这一年的俄罗斯却并非就能称得上胜利者,经济继续下滑,大规模的兴奋剂事件与地中海上陈旧的军事装备都没有展示出一个大国应该的气象,俄罗斯正在陷入中东泥潭,所要付出的代价只怕在未来就将陆续可见。至于年底美俄之间的过家家般的快意恩仇,俄罗斯举国将一个美国新总统的上台当成是好日子到来的转机,仍只怕是未识大国政治的要义。
第四类:欧洲国家。
曾几何时,欧洲大国们觉得恐怖袭击是美国人应该担心的事情。可是这一年里,欧洲人的记忆里却缀满伤心。经济增长乏力,难民如潮水般涌来带来太多复杂的问题,多个国家均爆发了大规模的恐怖袭击事件,卡车成为了令欧洲人色变的恐怖袭击工具。对外,无法主导欧盟边境外的局势,对内,无法凝聚边境内诸多国家的团结之念,人们对于欧盟还能不能提供一个更好的前景缺乏信心,这就成为了英国人决意跳出欧盟外换种活法的动力。也有更多欧盟国家在反思欧盟究竟带给自己什么切实的利益,一语言之,欧盟在快速扩展之余暴露出缺乏更强大推动力的一面,种种离心式的想法在一些欧盟成员之间传递,如何弥补这种伤痕只怕不是轻易可为之,有福同享,有难你当,人类的自私基因千百年来一直就在国际间传递。
当然,
2016
年陷入动荡与不安的国家或地区并不止以上所述。总体来说,自
2008
年以来,世界一直要试图挣脱危机的束缚,却始终未能从危机中真正走出,沮丧的天空下生活着一群沮丧的人,世界大背景与各国被危机所冲击的小背景互相激荡,美俄争锋、俄欧龃龉、中美博弈、日本死性未改,大国之间种种你争我夺在这一年里出现了一个冷战后的小高锋,各国都急于由着自己的性子呐喊,却不愿意安坐下来去寻找一个心平气和的方案,对这就是我们的世界,它看似变得文明,种种丛林法则却仍是大行其道。比如在阿勒颇,西方以圣母般的仁慈的心态关注平民的伤亡,却不愿反省叙利亚如何从一个局势稳定的国家变成一处人间地狱,就如同他们奋力谴责
IS
的残暴行径,却不愿意计算有多少平民死于西方在中东地区的多次干预行动,不愿意去探讨
IS
这一魔鬼是由谁亲手放出。
这一年的中国,很多事情带有反转的味道,却又透着必然,你的每一分付出,无论如何艰辛,都将得到回报,纵有种种挑战,仍需要坚持付出。
关于
2016
的中国的故事描述开讲之前,我觉得我们应该先去看两段视频,《如你所愿,这就是中国
2016
,让很多人失望了》与《即将到来的对华战争》、前者可能是由来自台湾的网友
Hiroshi
编辑,后者则由居住在英国的澳大利亚记者约翰
?
皮尔格制作。前者则提供了一个连我们自己都容易忽略的角度,呈现中国大陆种种发展与繁荣的角度,我们忙于自己的日子,却很少能安静下来,看看我们这个国家在宏观层面的变化。后者则讲述了一个有趣的故事,我们一直努力地维护着和平的局面,却有个在你的周围建起四百多个军事基地的国家不断找上门来威胁你,声称你是和平的威胁,他们自称文明人,行事却从未脱离动物性的丛林法则。
2016
年
12
月
11
日,中国加入
WTO
已经满十五年。十五年之后,中国的进出口总额由
2001
年的五千亿美元变成
2016
年的四万亿美元,中国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第一大贸易国,中国成为了世界经济增长的最大带动力量。当然,十五周年到来时,迎接我们的不是掌声与赞许,而一盆冷水。美欧日纷纷声明,他们不想遵守当年十五年的过渡期承诺,继续不承认中国的市场经济国家地位,原因简陋而不加修饰,因为它们害怕自己的产品与中国的产品在一个标准上进行竞争。一百多年前,他们用契约精神与自由贸易原则给我们上课,现在他们居然还在用这个给我们上课,这就是我们面对的世界,我们不能指望在别人制定的规则里获得公平的利益保证。当然,我们要清醒的是,因为贸易引起的摩擦,并不只在中国与欧美之间,中国与其它发展中国家的贸易摩擦也是在本年度呈现加剧之势,比如
2016
年阿根廷就对中国多类商品发起多起反倾销调查,中国必须要考虑如何应对有竞争优势的中国商品在全世界多地都会引发贸易保护主义的局面。
1996
第一届珠海航展举办,到了
2016
年,珠海航展进入第
20
个年后头,第十一届珠海航展不仅仅是一场航空器材及相关装备的展览,更宣告了一个时代的结束与一个时代的到来。过去五百年以来,中国落后于西方的一个重要的外在表现,就是器不如人,面对西方的坚船利炮,我们始终远远落后,所以总是被动挨打,这种局面一直持续了五百年,直到本届珠海航展。我们曾经落后到什么程度?即便在
1996
年的珠海航展时,我们的空军战机性能且不说远远落后于美日,甚至在国内也落后于装备了法国新型战机的台湾。我们与世界的差距甚至不只是简单的性能差距,而是几十年的代差,那几乎是让人望而生畏的鸿沟。但是,
20
年之后,我们一步步赶了上来。现在,我们拥有了跟美国同代的最新战机,拥有了一批在某些性能方面甚至超越美国的无人机及其它军事装备。这看似不经意的转变,却饱含了我们这个民族在过去数百年里的艰辛。
2016
年里,中国在各项科技事业里都有巨大发展,比如全球最大直径射电望远镜投入使用,亚洲最大火箭发射成功,我们发射了量子卫星,而载人航天又有新突破。但是,欣喜之余,我们更应该看到,中国在总体实力方面落后于美国仍是不争的事实,
2016
年杭州
G20
峰会所呈现的繁华之夜不过是我们这个国家的一个面,我们还有一个面被贴满差距的标签,比如,在
2016
年里我们的货币虽然进入了
SDR
,但是,距离美元那种为世界所通用的地位,我们差了似乎足有一个世纪,我们仍需如履薄冰的追赶,而绝不能有沾沾自喜的飘飘然。
2016
年的对外关系可谓冰火两重天,除了与安倍执政的日本继续处于冷冻阶段,中国与新加坡、蒙古、韩国、菲律宾等周边国家的关系都出现出巨大的波折,即便澳大利亚这样距离中国万水千山又从中国市场获利无数的国家,都敢无视中国的底线,在南海问题上发出种种的杂音。在经历数十年的量变积累之后。中国开始呈现质变的结果,二十一世纪的世界格局不可能继续上个世纪的模样,对于这种国际大格局的变化,并不是每个国家都适应,特别是那些已经更安于上一种秩序的中小国家,视未知为恐惧,它们宁愿接受能够把握的现状,也不愿意去面对可能有变化的未来,因而对于国际秩序的变化,无论是否会更有利于它们,它们本能的反应就是维护,无论这种维护是不是触及他人的底线。新加坡的反应最为典型,采用西方的体制,借助西方的支持,在西方的秩序获得长足发展,自然就惯于用西方的思维面对中国崛起的事实,这都无可厚非,但是,这些都不足以成为其在南海问题上对中国指手划脚甚至上窜下跳的理由。每一个国家都会循着本国的利益来表达本方立场,但是这利益有狭隘与广大之分,无视本国实情,无视长远利益,不考虑别国感受,就只能做些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无论是国家,还是个人,最忌讳的一件事,就是在背离潮流的方向上寻找解决方案,非要在牛角尖里寻找广阔天地,非要在死胡同里寻找锦绣前程,这结局是可想而知。
并非每个美国盟友阵营的国家都愿意维持现状,日本就是个例外,安倍上台以来,看似要一直维护美日安保体系下的现状,实则一直是以维护的名义突破现状,利用美国的纵容去逃避历史的罪恶,借着对抗中国的名义来挣脱美国的束缚,日本精于战术荒于战略总是有一种我可以不理历史大势的小聪明,在安倍身上得到了体现,一个如此巨大的经济体,却连完整的国家主权都没有,这就是一种活该,在错误的方向越努力,就会在错误的方向上走得更远,日本人如果一直不愿意向德国学习主动在历史问题上清算自己,就总有一天会被历史清算。
在这里要提一下菲律宾新总统的杜特尔特,这显然是一个拥有更广阔政治视野的人,他看得清美国只把菲律宾当棋子的现实,所以敢于纠正上任领导人的错误路线以更好的维护菲律宾的国家利益
。当然,我们要看到,他是一个特例,他在施政中的强硬作风为他招致种种风险,他也改变不了菲律宾军方与精英阶层遍布亲美势力的局面,一则,我们要为其提供可控风险的支持,同时,也要准备好好种种预案。我们不要把对外关系的改善只寄托在对方某个领导人的上台上,还要能够形成一个整体应对框架,进而能够应对更多波折,应付更复杂的局面。
对于
2016
年的朝鲜局势,我们也应该给予回顾。这个国家在
2016
年的种种狂妄,缘于内心的不安,有西方留学经历的朝鲜领导人应该明白父辈之路已经是死胡同,他也想推动朝鲜的大变革,所以我们能够看到朝鲜版的农村联产承包制及国企改革,但是缺乏长久的政治阅历也就谈不上更多的资源积累,他所面临的压力也是双重的,内部权力不稳,外部压力重重,他需要找一个突破点来同时应对这样的局势,增加自己的驾驭能力,很显然,他直接地找到的这个点就是军事方面的核爆,他要在美韩占绝对优势中俄又始终保持一定距离的不安背景下寻找一种可实现非对称平衡的能力,寻找一个你们必须要注意我的声音的最有效吸引点。而一次次挑衅的结果,在客观上一步步加剧了中国所面对的国际压力,牵制了中国试图稳定东北亚的战略规划,中国不得不被动的将大量资源消耗在这个方向上,中国必须要有更明确的态度,赞成联合国制裁方案就是一种表达,同时,我们也绝不会落入他国试图离间的圈套,我们应该用自己主导的方式去处理朝鲜半岛问题,不使之失控,不使之为他人所利用。
2009
年时,我曾经发表过一篇评论,讨论中国在对外战略方面的不足之处,其中有这样一段话:
“(我们)过于看重国际社会的看法,有时导致在执行战略方面有些畏手畏脚。现在的国际形势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中国对于世界的影响力已经远超从前,当一些国际事情发生时,世界已经开始关注中国的表态,但是我们还习惯于排在后面以不变应万变,还在沉迷于模棱两可的老好人态度,没有做到与时俱进。在处理一些国际问题时,中国拿不出世界第一的气魄是必然的,但是拿不出世界第二的气魄则是值得检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