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上智能手机后,除了每日运动步数外,最怕的就是一周结束时,
“本周手机屏幕使用时长”
会弹窗提醒你:
还有,每天拿起手机次数:
这种感觉常常使人非常绝望。
是我们在玩手机,还是手机在玩我们?
我们试着保持安静,我们试着专心致志,我们试着呼吸。
但我们另一个大脑想着:
在你阅读上面几段文字时,要是世界上的某些事情发生了变化该怎么办?
在刚刚过去的五分钟中内,要是有某个人,在某个地方给你发了条短信,又怎么办?你不应该去查看一下吗?
点,点,点。
滑,滑,滑。
“自从买了台名叫iPhone的玻璃一样的小机器,我就开始在教室和咖啡馆查看电子邮件。我在红绿灯处、儿子的游泳课上、餐馆里看新闻,没错,有一两次甚至是在洗手间尿尿时看的。”
普利策奖得主、《纽约时报》畅销书作家安东尼·杜尔以一篇《我还在这里吗?》的故事,轻松幽默地讨论了“被手机绑架”这个话题
,引发现代人极大共鸣。这篇故事收录于上海译文社近期出版的
《孤独故事集》
里。
我还在这里吗?
作者:安东尼·杜尔
我心中藏了个阴暗的孪生兄弟,他缺乏阳光,是个糟糕的小杂种,住在我心脏北边的某个地方。每天他都会变得更有力一点。他是株杂草,他是藤蔓植物,他是我头颅内的一串粗钢丝。
我叫他Z。我关注天气;Z无论何种天气都能存活。我喜欢滑雪;Z喜欢上网冲浪。我喜欢看树;Z喜欢看新闻摘要。我在花园里除草;Z在我耳边低语气候变化、核扩散、不断膨胀的健康保险费。
上周,我搭乘一架十座的布里顿诺曼海岛人客机飞往爱达荷州中部,在荒野中过了五天。飞机引擎的震动声恰如心跳。天空是深不见底的蓝色。小朵小朵的白云蜷缩在地平线上。飞机缓慢而平稳地拉升,带着我们离出发点的碎石跑道越来越远,越来越远,越过了弗兰克教堂荒野,越过了士兵湖,浅蓝色的菱形湖面在盆地里粼粼闪耀,两侧是巨大而破碎的花岗岩表面,离任何地方都有一百英里远,舷窗下滚动的山脊线稳步让我醉意朦胧,恍惚起来——这一切是多么壮丽!——然后Z轻轻拍了拍(比喻)我的肩膀(比喻)。
嘿,他说,你今天还没查收邮件。
“我认为,”,梭罗他的文章《散步》中写道:“除非每天花上至少四个小时,彻底从俗务中解放出来,在林间闲庭信步,翻越山丘,漫步田野,否则我无法维持健康与精神,这个时间通常要更久。”
哈!四个小时!梭罗显然没有智能手机。昨天——这件事我很尴尬——出门上班前以及到达公司后,我都查看了邮件,工作期间我时不时就会查看一下,下班骑车回家后——总共两英里的路程——我又查了一次邮件。谨防骑车回家的途中,万一有几封邮件穿越风雨,飞过我头顶呢。
这令人不安,也很可耻。我告诉自己邮件与工作相关。邮件是与工作相关,而任何与工作相关的事都与家庭相关,对吧?因为工作赚钱,钱养活家庭。钱可以证明一切。不是吗?
有些事我的邪恶双胞胎Z很清楚,而我则不愿意表达,甚至都不愿去想,那就是检查邮件,或者刷脸书,又或是在博客网上看政治家A的小道消息,这些根本不是为了赚钱,而是在问这世界一个非常紧迫的问题。
那个问题就是:我还在这里吗?
每次Z让我将鼠标指针指向发送和接收按钮,都是在对连接每一台计算机的地下和地上的纤维咆哮,它们如此复杂地纠缠在一起:我是这个的一部分吗?我还在这里吗?
是的,你在这里,Z,埃迪·斯隆在回复“让你的阴茎增长3英寸(100%保证)”的邮件中恢复说。你是它的一部分。
是的,你在这里,Z,法律部门的马克·J·西尔弗曼说道,你在这里。现在就把那份备忘录转给我。
是的,你在这里,Z,征用部门的马特·托林顿说。你当然在这里,在我们的赌球里垫底。
自从买了台名叫iPhone的玻璃一样的小机器,我就开始在教室和咖啡馆查看电子邮件。我在红绿灯处、儿子的游泳课上、餐馆里看新闻,没错,有一两次甚至是在洗手间尿尿时看的。
点,点,点。滑,滑,滑。保罗·克鲁格曼、棒球比分、潮汐表、www.edge.org(前沿网)、伊曼努尔·康德、搅拌机吞掉了摄像机、巡回演出时间表变了,点击这里看毒蜗牛麻痹金鱼。信息、信息、信息——对我那个瘦骨嶙峋、贪得无厌、时刻更新的双生子而言,这一切都是养料。我可以伫立河中,年幼的儿子们就在身边,将鹅卵石投入深邃而璀璨的绿色池塘,一群大雁振翅飞过头顶,秋日的阳光将棉白杨染上极为狂躁的色彩,每一片叶子都是闪烁而神圣的光之喷泉,但Z会开始对我耳语起石油价格、总统政治、NFL(美国职业橄榄球大联盟)。
Z想知道的是我们此时此刻错过了什么讯息?
神经学家说,成瘾会改变我们大脑的物理形态。每一次老Z找到又一条短信、又一个头条、又一篇更新,我的大脑就会往奖励通路中注入一点多巴胺,整个系统就会变得更加强大一点。
新邮件的提示音在我的笔记本电脑上叮一声响起——豁!——来了一剂多巴胺。
我感觉更强大了,Z说。
五分钟过去,多巴胺逐渐失效。
我很虚弱,Z表示不满,我很饿。我得看一张乔·拜登的照片。”
在你阅读上面几段文字时,要是世界上的某些事情发生了变化该怎么办?在刚刚过去的五分钟中内,要是有某个人,在某个地方给你发了条短信,又怎么办?你不应该去查看一下吗?
当然了,对互联网宇宙上瘾可能是完全健康的,而且在技术、好奇心和进步的三方领导下,这显然是合情合理的。我率先承认我的电脑有着令人着迷及振奋人心的特质。读一条罗马朋友发来的留言,点击浏览新泽西的万圣节图片,双击核实约翰·斯坦贝克的生日,这些全都充满魔力。互联网的的确确就是它自己的光之喷泉,光怪陆离,神圣欢愉。
但我有时认为Z对连接的要求正将我们两人一起推向疯狂,尤其是凌晨三点,我俩一同起床,盯着漆黑如真空的后院半小时之久,站在厨房的门口喝杯茶,而后走到电脑前,将它唤醒,发现我们在床单上汗流浃背、翻来覆去时,“沙滩身段”已经为我们,也为新墨西哥州的莱斯利以及得梅因的本,准备好了独一无二且颇具开创性的身体改造公式。
“我们坠入爱河,我们狂饮作乐,我们像受惊的绵羊一样在土地上来回奔跑,”罗伯特·路易斯·史蒂文森写道,“此刻你应该扪心自问:当一切尘埃落定,坐在家中的炉火旁快乐地思考,难道不会让你更快乐吗?”
我们喜欢坐在火炉旁吗?喜欢。
思考会让我们快乐吗?确实。但很快我们不就开始担心了吗?担心在没有我们的时候世界正鸟飞兔走,毕竟我们已经离开了世界。等到我们回来时,难道我们不会好奇:我还在这里吗?
你上一次感到目眩神迷是在什么时候?
你上一次躺在花岗岩上、在天空下入睡是什么时候?
我们所剩无几的无人联系、没人联网的时间正在迅速减少——散步、飞机旅行、露营、在海滩上读小说。
然而,地球已经四十五亿岁了!我们的银河系至少有一千亿颗星!那么在某个下午关掉电脑,慢悠悠地散步四个小时,穿过树林,越过山丘与田野,又能出什么问题呢?
-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