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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的情人和前妻,先后死于上吊自杀 | 戏局

人间theLivings  · 公众号  · 美文  · 2024-10-18 14:39

正文

那是林家祖上的往事,还被改编成大鼓书《三吊》。



我的房东林鹰自杀了,吊死在我所租住的房子客厅的吊灯上。

这件事在我看来匪夷所思,她飒爽洒脱,如鹰一般自由,这样的人即便有自杀的理由,应该也会找个风景秀丽,人迹罕至的地方结束生命,而不是毫无征兆地跑到租出去的房子里上吊。

很多猫狗在预知死期将至时,都会离家出走,何况一只鹰。

可疑的人很多,我的室友小莲、房东的前夫薛鹏、楼下的徐大妈,或许,找到他们之中的关联,就能揪出杀害林鹰的凶手。

跟着我,一起找出《三吊》中的凶手。

哦对,也许我需要提示你一点:这个故事中没有灵异,只有人性。



警察同志,我不知道哪些信息对你重要,我还是从头说起吧:

今天,也就是2004年3月7日中午十一时四十分……许,我接到了房东的电话。

房东通知我傍晚要来收房租。我问她大概几点到,因为下午我要和小莲出去逛街。她让我们不用特地往回赶,钱放在桌上就行,她自己进屋拿。

小莲的全名叫黄莲,是我的室友,也是同事。

大学毕业后,我在汇程网络公司找了份文员的工作,小莲也是文员。她听说我在找房子,问我要不要跟她合租。我去看了下房子,感觉不错,就搬了进来。

我们公司的地址是东门外大街251-甲3号203-205室,距离这边确实有点远,路况好的时候需要四十多分钟,早晚高峰就得一个半小时起步了。在这里住就是因为房租便宜,周围环境也不错,买菜什么的都挺方便。

房租每月五百,押一付三,我和小莲各承担一半。

我对房东谈不上了解。住进来刚满一年,总共才见过四五次。除了要合租的时候,去她开的酒吧里见了一面,其余都是她上门来收房租时才能碰到。

非要说感觉的话……她挺有钱的,性格也爽快大气。听说除了在市中心酒吧街里开了一家店,还买了好几套房,都在高档小区。

我们住的这套房,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因为卖不到理想的价格,干脆就租出去了。她不在乎这点房租,只是觉得屋子空久了没人住容易出问题。

今天的我和小莲的行程是这样的,十二点半左右出的门,先在附近吃了午饭,然后步行去了西门批发市场。逛到两点左右,坐车去了市中心,在商业步行街待到将近六点。本来打算吃了晚饭就回来,小莲又想去千乐湾夜市溜达一圈,结果回来时已经八点多了。

下41路车时我看了眼时间,正好八点半。过马路进小区上五楼,加起来顶多五六分钟。

我逛得有点累,上楼时走在后边,小莲先开门进的屋。

我走到四楼半的转弯时,听到她在屋里尖叫,声音很大,吓了我一跳。

我以为屋里进了贼,赶紧跑上去看看怎么回事,结果看到客厅的吊灯上挂着一个人。

对,就是房东,她脚下有个踢翻了的凳子,看起来是上吊了。

自杀的理由?不知道,完全不知道。

看上去那么飒爽洒脱的一个姐姐,我觉得我上吊了,她都不可能上吊。

“最后一句过于主观,我就不记了。”片警小欧放下笔看着我,“顺便多说一句,在我的印象里,你可不像是能寻短见的人。”

“打个比方而已。”我斜眼瞥着他,“你问的也不专业,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比电视剧里警察的那种步步紧逼差得太远。”

“那是讯问,这是询问。”他无奈地摇摇头,“没见过有人盼着进小单间的。”

我想反唇相讥,切了一声,话到嘴边忍住了。

坐在对面办公桌写东西的女警抬起头看了我们一眼,眼神的内容很丰富。

小欧的爸爸在附近开了家早餐店,我和小莲都是常客,时间一久,这位大爷不知道看中了我哪里,从暗示到明示,希望我和他儿子处个对象试试。

我没答应,但也没拒绝。小欧表现得倒是挺无所谓,见了面该打招呼打招呼,该聊天聊天,一来二去,硬是混出了哥们的感觉。

不过此时此地,显然不适合扯闲篇。

这里是派出所的警民接待室,和我住的小区只有一墙之隔。发现房东上吊后,我立刻打电话报警,小欧和另一个民警快速赶来。他俩站在屋门口看了几眼,那个民警留下保护现场,小欧把我和小莲带回来询问前因后果。

初春的气温很低,坐在窗边可以听到外边的寒风嗖嗖刮过。好在屋子中间有个煤炉子,烧的很旺。

炉子另一边的墙角下摆了两张长条凳子。小莲躺在凳子上,紧紧裹着她的羽绒服,闭着双眼,不知是假寐还是真的睡着了。

这丫头发现尸体后被吓得不轻,情绪有些崩溃,来到派出所后哭到说不出话。我废了半天劲才把她哄得安静下来。

我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差五分零点,距离报案已经过去了三个多钟头。

“什么时候可以结束?我俩明天还得上班。”我问。

“你俩今晚准备去哪儿住?”小欧反问。

“去哪儿住?”我诧异道,“我们算是配合办案,现在深更半夜了,住宿问题派出所难道不帮忙解决一下?”

“你倒是门儿清。”小欧飞快地做了个鬼脸,“行吧,两位稍安勿躁,我去问问。”

撂下这话,小欧离开了接待室,我也走到长条凳前,挨着小莲坐了下去。她睁开朦胧的双眼,抬起上身朝这边挪了挪,把头枕在我的腿上。

“鹰姐是自杀还是被人害的?”她小声问。

“不知道。”

“感觉呢?”

“我拿什么感觉?”我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脑门,“你要么接着睡,要么闭目养神,这里是聊天的地方吗?”

小莲不吭声了,重新合上了眼。我却陷入了回忆中。

鹰姐是我们对房东的称呼,她叫林鹰,人如其名,名如其人。

初次和林鹰见面,恰好是一年前。当时我过来看了房子,决定和小莲合租,于是她便带我去了酒吧街,去和林鹰打个招呼。

林鹰开的那家店叫邂逅,名字令人浮想联翩,但店内的气氛却相当简单粗暴。

刚进门,我就看到吧台前站着一男一女在对瓶畅饮。

男的金发碧眼,络腮胡子,壮硕的肌肉把海魂衫和牛仔裤绷得很紧。女的一头黑长直的头发,紧身黑色皮衣皮裤,勾勒出婀娜的身姿。

转眼间一斤白酒进了两个人的肚子,围观的几个顾客鼓掌叫好。男老外放下酒瓶,目光呆滞地痴笑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刚张开嘴就一头从高脚凳上栽了下来。

皮衣女招招手,两个服务生过来把他搀扶到墙边的沙发上躺平。她若无其事地微笑着,用纸巾擦擦嘴,心安理得地享受着顾客们的赞美。视线接触到小莲,她微微露出诧异的神色,看到站在小莲身边的我,似乎明白了什么,伸手指了指窗边得空桌,示意我们先去落座。

“那哥们是俄罗斯人,店里的常客。今天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非要和我拼酒。”她补妆回来后坐在我们对面,用下巴点了点沙发的方向,然后端详着我,“这个妹妹就是你找的新室友?”

在小莲介绍我的时候,我也在打量着她。头发乌黑闪亮,浓密的剑眉,脸型稍显瘦削,肤色苍白,黑红色的嘴唇和深紫色的眼影散发出一种奇异的协调感。

换成别人,可能会显得过于妖艳,但她给我的感觉却只有飒爽。

我很难判断出她的具体年龄,可能三十出头,但如果保养得当,即便四十多岁也不会令我感到意外。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林鹰。树林的林,老鹰的鹰,这家酒吧的老板。这位妹妹是哪里人?”她用细长的丹凤眼凝视着我。

我掏出事先准备好的身份证递了过去。

林鹰瞟了一眼,递了回来:“今天你们来的突然,我没倒出时间弄合同。先住着吧,以后有空再补。小莲在那边住了半年多,我的为人怎么样她很清楚。”

“没问题,林姐”我说。

“叫鹰姐吧。他们都这么叫,我也喜欢。”

“明白,鹰姐。”我不卑不亢地对她点点头。

她笑了笑,招呼服务生端来两杯果汁。

“明天是工作日,就不请你们喝酒了。我还有点事,回头再聊。”她站起身,对小莲眨了下眼,“你这朋友挺稳重的,多跟人家学学,别见到帅哥就挪不开眼睛。”

一直在盯着吧台出神的小莲赶紧转移目光,脸色有些发红地应了一声。

林鹰走到吧台后,和相貌英俊的男调酒师耳语几句,拉开柜台后的一扇门,两个人一先一后走了进去。

“干嘛不能叫林姐?”我问小莲。

“鹰姐听起来更霸气一些吧。开酒吧的,三教九流都得搞好关系,自身气场也得强一点才罩得住场子。”

她的气场确实挺强大的。

这样的人即使有自杀的理由,在我看来也会找个风景秀丽,人迹罕至的地方结束生命,而不是毫无征兆地跑到租出去的房子里上吊。

很多猫狗在预知死期将至时,都会离家出走,何况一只鹰。




半个多小时之后,一个中年警察走进了接待室,小欧跟在他身后。

“这是我们所长。”小欧介绍道。

我和小莲准备站起来,所长摆摆手示意不必,拖了把椅子坐到了我们对面。

“刚才我看了笔录,大致上没什么问题。”他语气和缓,“不过还有一些细节需要和你们落实。以前每次收房租,都是林鹰本人亲自来的吗?”

“对,一直这样。合同上写的三个月一交,鹰姐提前和我们约好时间,登门来收。”小莲答道。

“她每次来的时候,除了收房租,有没有做过别的什么事?”

“别的事?”小莲有些茫然,“有时候会进屋坐坐,和我们闲聊几句,有时候站在门口收了钱,写下收条就走了。”

所长掉转目光看向我。

“是这样的。”我附和道,“就算进屋,她也只是在客厅里坐着,不会到处转悠。有一次想要用卫生间,还特地征求了我俩同意,算是很尊重租客的房东了。”

“所以她有屋子的钥匙,你们也不介意?”

“我刚搬进去住的时候换过门锁。去年六月初,因为下水道经常堵塞,鹰姐出钱找工人把管道更换了一遍。因为需要白天施工,我得上班,就给鹰姐配了把钥匙。后来她没还我,我也没特地要。”小莲解释道。

“三月底我请假回老家办事,六月底才回来,原因您懂的。”我说,“鹰姐很大方,那三个月的房租她直接免了。遇到这样的房东,换成您应该也不会介意钥匙的事。”

所长点点头:“看来你们和林鹰相处的不错,那为什么不干脆让她给个银行卡号,定期把房租转过去?”

“我提过,她说不必,来收房租权当散心了。”小莲忽然紧张起来,“所长,不会是房子有什么问题吧?”

“哦?你觉得会有什么问题?”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所长反问的语气虽然平淡,但目光却变得非常锐利。

“比如说产权,这个房子其实不是鹰姐的。”

“放心,产权是她的。”所长站起身,“现场勘查还没结束。我安排好了招待所,你俩先凑合一宿?”

招待所是铁路局开的,半站路之外。所长半开玩笑地命令小欧负责我和小莲的安全,务必亲自送达,他乐呵呵地敬了个礼,带我们离开了派出所。

小欧准备开车,我建议走着去,小莲也没异议。

凌晨的马路两侧没有行人,除了风声就只有三个人的脚步声,沉默地走了一段后,他开了口。

“明天妇女节,你们不休息?”

“只休半天,还是下午。”我瞅了瞅他,“喂,有没有什么能透露的?”

“没。不是不能说,是我也不知道。分局刑大的人来了不少,屋里挤得满满当当,我连边都没挨上,直接被打发回所里了。”

“刑警大队?”我有些惊诧,“看阵势,鹰姐难道是被人杀害的?”

“还是操心点有用的吧。”小欧白了我一眼,“回头我和我爸打个招呼,帮你们留意一下附近有没有合适的房子。”

“喂,别自作主张。我可还没决定要搬家呢,再说即便要搬家,为啥我俩非得在附近找房子?换个离公司近一点的地方不更好?”

小欧被我噎得说不出话,小莲连忙打圆场:“他开玩笑呢,那就先谢谢欧哥了。”

和陈旧的外观相比,招待所的内部环境还不错,算得上窗明几净。

所长大概是为了节约结费,订了一个大床房,我不由得暗暗叫苦。。

小莲这丫头的睡相本来就不好,早上叫她起床时经常看到被子在地上,人搂着抱枕瑟瑟发抖的神奇场景,今天受了点刺激,于是表现得更加离谱。不单时不时地猛烈抽搐一下,还带着哭腔说些听不清的梦话,搞得我直到天蒙蒙亮都没合眼。

用冷水洗了把脸,我发现镜子里的自己的黑眼圈非常重。小莲建议要不直接请个假吧,我冷哼一声,为了半天假没了全勤奖的亏本生意我才不会干。

到了公司,坚持到中午下班时我已经呵欠连天,出门给小欧打了个电话,得知可以进屋后,我拦了辆出租车,拉着小莲钻了进去。

屋子里死过人不重要,我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再说我和鹰姐无冤无仇,按她的性格就算变成鬼也不至于来折腾我。

进屋后我意外地发现除了地板上多了些鞋印,吊灯上不见了尸体,吊灯下没了那个翻倒的凳子,其余的物件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

我倒在床上,头刚沾到枕头便失去了意识。

这一觉睡得甜美却并不悠长,我被焦糊的味道呛醒的时候,发现窗外的天色刚擦黑。

客厅里传来说话的声音,一个是小莲,另一个是个嘹亮的女声。

“三吊?”小莲惊讶地问。

“没错,这事还得从大清光绪年间说起……”



大清光绪年间,我们这个小区还是座村庄。

有户姓林的人家,因为头脑活络,经营有道,只用了十年不到,就摇身变成了富商。夫妻双双迁入城中居住,羡煞村里的男女老少。

天有不测风云,官府捉拿盗墓贼的时候,牵连到林家涉嫌销赃。虽然男主人坚称自己不知情,且证据不足,但仍被被判流放边塞。

消息传到村里,有人啧啧叹息,有人幸灾乐祸。不料那一日,男主人忽然出现在村里,原来他在路上想起自己还欠村民的债,加起来正好三吊钱。他寻思到了关外苦寒之地怕是难以生还,便买通差役,留下妻子为质,独自前来偿还旧账。

众人纷纷感慨他诚信守诺,待结清后,他去老宅说是要最后看一眼,许久不见出来。大家觉得不对劲,进屋一看,发现他已悬梁自尽,面色安然。


我躺在床上听完故事后,已经恢复了清醒。推门来到烟雾缭绕的客厅,看到原本放在沙发边的茶几被拖到吊灯下边,茶几上摆了个铜香炉,里边插了三支香。茶几下放了个不锈钢盆,里边的纸灰仍有余烬。

一个鬓角斑白的大妈坐在沙发上绘声绘色,小莲在旁边听得两眼发直。

“徐大妈,您别给小莲讲这种故事了。她今晚要是害怕,还得来闹腾我。”我抱怨道。

“哟,你醒了。”徐大妈对我笑了笑,“我可没有故意吓唬她。这是林家祖上的往事,前些年还被改编成大鼓书,名字就叫三吊,你俩居然一点没听说?”

徐大妈是住在楼下的邻居。这栋楼一共五层,每层两户。我们住在顶层,对面是空房,徐大妈住在楼下,对面也是空房。一到三层的房间都有人住,不过都是出租房,且租客常换,能稳定搭上话的唯有我们两家了。

虽然相对熟悉,但平时顶多是见面时打声招呼,不怎么走动。听小莲说上次她登门是去年我在老家的那段时间,因为下水管道堵了才来看个究竟。这次很明显,是因为知道屋子里出了事,激发了老一辈特有的热情,前来了解并且指导工作了。

听徐大妈讲,她是本地人,年轻时远嫁云南。五年前丈夫去世,膝下无儿无女,那边也没什么关系密切的亲戚,于是变卖家产回来在这里买了房,也算是落叶归根了。

“我也算是这里生这里长的,可惜以前的老房子都拆了,什么也没剩下。这栋楼是1974年建的,刚好是我出嫁那年。我对小鹰子多少还有点印象,她爸是机械厂的工人,她当时八岁,见了我就脆生生的叫姐姐。”徐大妈边回忆边感慨,“可惜等我回来时,她已经记不得我了,态度不冷不热。哎,老邻居们都不在了,她爸也去世十多年,就剩她这么一个故人。没曾想,说没就没喽……”

念叨到动情处,徐大妈的眼圈有些发红。伸手擦了擦,发现香已经燃尽,又点了三根插了进去。

“意思到了就行,都快喘不过气了。”我赶紧拉开客厅的窗户。

“我这是为你们好。”徐大妈嗔怪道,“小鹰子这算是横死,不多烧点香烛纸钱祭奠一下,你们以后怕是住不安稳。”

“昨晚警察找您问话了吗?”我问。

“问了!我傍晚在家看电视时睡着了,没听到小鹰子是什么时候来的。最后还是你嗷的一嗓子把我吓醒了。”她指了指小莲,“他们在这屋里折腾了大半宿,脚步声没断过,害得我直到天亮才眯了一觉。”

“那您赶紧回家休息,年纪大了可熬不起夜。”我抓住话头赶紧送客。

徐大妈倒也识趣,站起来走到门前又转过身。

“记着,至少今晚,香火不能断,客厅里的灯也千万别关。”她叮嘱道,“我知道你们年轻人不信这个,但该讲究的还得讲究。有些东西很邪性的。”

“一定一定,我连卫生间的灯都不关。”小莲连忙答应。

“您说的邪性,不会是指因为鹰姐的祖上贩卖过墓里的东西,伤了阴德,结果连累后代不得善终吧?”我似笑非笑地问。

“年纪轻轻怎么还讲封建迷信?”徐大妈瞪了我一眼,“甭管小鹰子是怎么死的,自然有警察和法律给她个说法,跟神鬼压根不沾边。”

我哭笑不得,本想调侃一下,没想到反而被教训了一顿。

“那您这算什么?”我不甘心地指指香炉。

“民俗!”

徐大妈回家后,我便把她的嘱咐抛到了脑后。我出去买了点现成的带回来,和小莲一起吃了,然后早早地躺下休息。

可能是因为下午补了一觉,我睡得很不安稳,甚至还做了个怪梦。

梦中我回到了昨晚出事的时候,拥有了超然的视角。

楼道里,小莲蹦蹦跳跳地走在前边,我慢吞吞地在后边爬楼梯。小莲来到房门前时,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我刚到四楼,飞快地掏出钥匙打开房门。

客厅里,林鹰摇摇晃晃地站在吊灯下的凳子上,双眼无神。一个绳套从吊灯上垂落,毒蛇般的缠在她颀长雪白的勃颈上。

小莲打开灯进了屋子,神情突然变得扭曲恐怖。她弯腰撤走凳子摆成翻倒的模样,注视着林鹰的双眼渐渐突出,舌头也从嘴里伸了出来。

最后,她满脸狞笑地发出了一声惨叫。

等到我冲进客厅后,她迅速变了脸,装出一副瑟瑟发抖的可怜模样,钻进了我的怀里。

就在我也被惊呆时,小莲埋在我臂弯里的脸,再次露出了可怕的狞笑。

我猛地打了个哆嗦醒过来,想要出去喝口水缓缓神,看到小莲依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盯着袅袅生烟的香炉发呆。

我看了眼墙上的表,凌晨两点一刻。

“你怎么还没睡?”

“嗯……这就睡。”

她晃晃悠悠站起来,慢吞吞地回了自己的卧室。

我知道这个梦很扯淡。

梦中的场景只可能出现在推理小说里,而且还要附带一大堆条件:林鹰被麻醉了,小莲有帮凶协助,事情发生在暴风雪山庄,没有警察介入等等。

为了消磨通勤路上的时间,我经常读小说听广播,可能最近悬疑灵异的内容接触的比较多,平常不觉得有什么,遇到事情就容易冒出奇怪的念头。

小莲当然不可能是凶手,她既没有作案的时间,更没有杀人的动机。

小莲的名字叫黄莲,抚州人,比我大两岁。性格比较活泼单纯,同事们都开玩笑说我看起来更像是他的姐姐。

和我不同,她不是在这座城市读的大学,而是毕业后独自来闯荡。

我问过她为什么要来这边,而不是选择离家更近的城市,她没有直接回答,反问我有没有觉得她的名字比较奇怪。

其实还好,无非是和那种很苦的药材谐音而已,比我小学那个叫温毅的同学差远了。

她噗嗤一下笑出声,告诉我她弟弟名字很霸气,叫黄尚。

“不愿意在家当侍女,所以溜出来了?”

“那倒没有,我弟很怕我的。是不想和我爸的朋友和亲才故意跑远点。”她撇撇嘴,“我打算赶紧找个合适的对象,把他们的嘴全堵住。”

我入职那时候,她正在对技术部的小刘展开攻势,主动程度甚至有种性别对换的感觉,却始终得不到她想要的回应。

当整个公司的人都看出她的心思,唯独小刘表现得像个傻子一样时,显然不是对方不开窍,而是不喜欢。

这段注定没结果的感情,以那段被动的长假结束后,小刘辞职跳槽宣布告终。

小莲并没有表现得有多伤心失望,可能她早就预见到了结果。去年六月底我回来不久,她神神秘秘地告诉我,找到了新的男朋友,比小刘优秀得多。

直到现在我也没能亲眼见到这个优质男友的庐山真面目。小莲将上次的失败归咎为众人皆知,决心这次把保密工作进行到底,修成正果才公布于众,在此之前,对方的详细信息一概保密。

我不知道她准备怎么修炼正果,我只知道她从偶尔周末出去约会,发展到偶尔周末出去过夜,发展到偶尔带人回来幽会。

这种断断续续却又持续进展的节奏,让我开始疑心小莲是不是变成了小三。

可是我没问,连委婉的打听都没有。我和她是同事,也是室友,或许还算得上是朋友,但正因为前两种关系的存在,想要维持友情还是少管闲事为妙。

所以当小莲拐弯抹角地问我周六有没有什么安排,她的男朋友想来我们的住处“做客”时,我很干脆地表示,她希望我怎么安排,我就怎么安排。

于是那天我上午九点出了门,先去图书大厦待到中午,下午又采购了一番,按照约定,我四点半可以回去,但我故意磨蹭到五点。

屋里一切如常,除了有点残留的烟味,垃圾桶被清空,小莲的床换了床单外,几乎察觉不到有人来过。

她似乎既期待,又有些担心我会各种追问,结果我若无其事的态度令她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我对任何人都保持着一种尊重:相信对方已经做好了为自己的行为承担结果的准备。在这个基础上,我很乐意成人之美。

“喂,到站了!想什么呢?”

小莲的声音让我回过神,41路车已经进了终点站,车上的乘客也下得差不多了。

“没想什么,有点困。”我说,“你昨晚睡那么晚,不困吗?”

她摇摇头,看上去确实不像疲乏的样子。

我本来不想让同事们知道住处发生的事,可是小莲嘴快,午饭的时候整个公司的人都为她的惊魂记啧啧感慨,不过这也为我俩争取到了一些小小的福利:经理慷慨地表示,最近就不用加班了,如果需要请假,他也尽量批准。

以往都是小莲走在前边先开门,今天她却特地走在我的身后。我明白她的心思,尽管天色半黑半明,进屋后我还是第一时间点亮了灯。

屋子还是那个屋子,如同人类鸡飞狗跳,地球仍旧转动,太阳照常升起一般。

我脱下外衣,走进厨房。

“圆白菜和豆角都有,冰箱里剩了点猪肉和鸡肉。今晚是做着吃还是继续外边买了吃?”我问。

小莲靠在厨房的门口,沉默了一会:“你真的一点不怕吗?”

“有什么好怕的?既然派出所允许咱们回来,证明这里就没什么危险了。”我想到了什么,“你倒提醒了我,咱们放在桌上的房租没影了,回头我得找小欧问问……我懒得再下楼,今晚咱们做着吃吧。”

“你以前是不是见过别人上吊?”

“啥?”我被她冷不丁的一问搞得有些诧异。

“我的意思是……你的反应好像有点太冷静了。”

“你猜对了,我还真见过。”我关上水龙头,转身面对她,“我刚上小学那年,放学时家里没人,肚子疼得厉害,只好去邻居的老奶奶家上厕所。等我从厕所出来,发现她在卧室里上吊了。”

小莲睁大了双眼,满脸不相信。

“没骗你。”我说,“当时我连续做了好几天噩梦才缓过来,货真价实的童年阴影。这种事大概跟疫苗差不多,反应越强烈,效果越稳定。”

“她为什么上吊的?”

“因为和儿子拌嘴,互相撂了几句狠话。儿子赌气走了,她一时冲动寻了短见。”我苦笑道,“把厕所里的我忘了个干干净净。”

“就为这点小事?”

“都说生死事大,可大事经常是小事积累起来的。”我感慨道,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了,你告诉男朋友了么,他怎么说?”

小莲明显愣了一下,脸色有点难看。

“还没有。我累了,先回屋打个盹。”



吃了晚饭,我给小欧打了个电话,问他房租的去向。

“巧了,正想找你说这事。我刚下班,是我去找你还是?”他问。

小莲关着房门,卧室里很安静。我寻思一下,约他在附近的茶座见面。

落座后他看了看水牌,啧了一声:“在这儿喝茶还不如去我爸那喝豆浆。”

“两杯红茶,谢谢。”我告诉招待,等他离开后对小欧笑了笑,“你爸爸的店要是像这里这么清静,老爷子恐怕要整天唉声叹气了。”

“那倒是……对了,说正事,刑大那边检查死者遗物时,在她的衣兜里发现了这笔钱。走完必要的程序,过几天就能返还给你。”

“衣兜里?”

“对啊。”

“有收条没?鹰姐每次收房租都会给我们打收条。”

“哎哟,挺敏锐嘛。”小欧咧开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既然准备寻死了,为什么还会把钱揣进兜里,钱既然收了,为什么没打收条,这种情况是不是意味着他杀的可能。”

“有么?”

“没消息。还是那句话,能告诉你的时候,我肯定第一时间告诉你。”他正色道,“你真打算在那继续住?”

“我今晚就搬去你家?”

“别老怀疑我假公济私。”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觉得有什么不对劲,随时给我打电话。”

“你有事瞒着我?”我盯着他。

“加强安全防范意识准没错,有什么瞒不瞒的。”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放心,我们警察绝对不可能置群众的安危于不顾。”

我噗嗤笑出声:“官腔打得可以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当了领导呢。知道你一直想当刑警,是不是准备借这个机会努努力?”

“那也得看轮不轮得到我……你套话的水平也可以啊,我差点中计。没想到你居然有当特务的潜力。”

“滚。”我笑骂道。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回味小欧的反应,可以肯定林鹰即便是自杀,也不那么单纯,否则不至于到现在也没有给我一个明确的说法。

肯定有内情,会是什么呢?

因为走了神,我不小心碰到了四楼半拐角的菜堆,摞得和楼道窗台一样高的白菜萝卜被我撞出个缺口,沿着楼梯滚下去,我慌里慌张地想要去捡,差点滚了楼梯。

这些东西都是徐大妈买的秋菜,放了一冬天,蔫了她也舍不得扔。她为了摆放这些菜下了不少本钱,特地找红砖加固了窗台下的墙壁,用水泥垫了个底,还在两侧加了栏杆,搞得像个壁炉似的。

幸亏这是栋老楼,楼梯的间隔宽,缓步台的深度也够,不然连转弯的余地都没有。

徐大妈闻声而出,在我准备说对不起的时候,她先开口连声道歉。

“我早就打算把这些菜挪挪窝,这阵子身体不太自在就没动。上次已经被人撞到一次了,这次又撞到了你,伤到没?”

“没事儿……小莲也撞翻过菜?我没听她念叨过。”

“一个男的,好像是她的男朋友。”徐大妈笑得有些暧昧,“他来之前,你不都出门腾地方嘛……哎,这可不是我好管闲事,瞎猜的。邻里邻居时间久了,你俩的脚步声我能听出来。”

我忽然来了好奇心:“这人长什么模样?”

“你没见过?”徐大妈很惊讶。

“没,小莲一直和我保密。”

“我也没见过正脸。他下楼时把菜碰翻了,我听到动静出来的时候,只看到个背影。人家可不像你这样有素质,头也不回地就走。我忙着收拾菜,没顾得上趴窗口去看他的模样。”

我微感失望,帮徐大妈把菜摞好,正准备上楼,却被徐大妈拉住了胳膊。

“到我家坐一会,咱们娘俩唠唠。”她小声说,瞟了下我们的房门,使了个眼色。

徐大妈的家很朴素,也可以说挺寒酸。装修还是上任房主做的,满满的八十年代风格。带天线的老电视,从附近食杂店买的旧冰柜权当冰箱使,至于洗衣机,徐大妈认为手洗更干净,索性不买了。

她以前和我发过牢骚:当年看中了机械厂的一个工程师,不顾家人反对远嫁云南。结婚后没正经上过班,没料到老伴走得那么早,回来买了房后手里剩的钱不多,只能节省着花。

“姑娘家的,能不远嫁尽量别远嫁,受了气连个撑腰的人都没有,老了更是各种麻烦。”徐大妈招呼我在饭桌前坐下,边倒水边开始了老生常谈,“不过我估计说了也白搭,你们年轻人看对了眼,就什么都不顾了。”

“您特地叫我来,不会是专门为了教育我的吧?”

徐大妈有点尴尬的笑了笑:“刚才你问小莲的男朋友什么模样,我确实没看到正面,不过背影有点眼熟,好像是……小鹰子的丈夫。”

“鹰姐的丈夫?!”我失声道,“我一直以为她是单身呢!”

我的反应显然令徐大妈很满意,不用我追问,她便开始了滔滔不绝。

据徐大妈打探来的情报,林鹰的丈夫叫薛鹏,复员后被分配到了本区分局的治安大队当民警。十五年前经人介绍,和林鹰结了婚。婚后不知道是谁的问题,没有孩子,薛大妈五年前买房子搬进来的时候,夫妻二人有时还在这里居住。一年半以前,才彻底搬了出去。

“薛鹏这人江湖气太重,说话有点油腔滑调,我总觉得他不太靠谱。两年前小鹰子发现他出轨了,在屋里和他大吵了一架,之后不久就搬走了。现在离没离婚,我就不知道了。”

我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些意外的消息,徐大妈又冒出句让我头皮发麻的话。

“勾引薛鹏的那个小三,也是在自己的住处上吊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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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忘了,这个故事里没有灵异,只有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