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底出差京城，与李錦彰先生在法源寺前街小聚，得先生赠新著《当字》一部，品读之际，十分震撼且惊喜！所震撼者，是该书上、下二册，图文并茂，其中精细至极的文字及字、图处理，充分适应“当字”解读的特点，处处体现李先生和编版人员在研究、著述及编版方面付出的巨大努力与用心；所惊喜者，则是向来被视为“天书”“畏途”的“当字”，终于有了一部精深的研究专书。一个令无数学人视为“禁地”，心生畏惧的学术领域，终于有人踏入并结出硕果，实乃学界之福，学术之幸！毫无疑问，这是一部填补空白、“破解天书”的拓荒性著作，必将载入学术史册的。完成这部著作的李錦彰先生，则不啻是一位学术研究的孤勇者。说他是孤勇者，是因为李先生以晋商史料为基础，数十年精心收藏、整理、研究，奉献出了诸如《晋商老帐》《货币的力量》《货币之魂》《诚之思》《晋商珍稀文书整理与研究丛刊》等一系列具有重要意义、切中肯綮、发人深省的学术成果。这些成果贯穿起来，显示了一个并非专业研究人员出身，但却融收藏家、研究者、实践者诸种身份于一体的勇毅的理想主义者致力学术、坚韧不拔的伟岸形象。《当字》的出版，是李锦彰先生不畏艰险，勇攀高峰的又一重要成果，在学术上更具有里程碑意义。愚学识浅薄，但在多年的史料阅读和会计史研究中，多次涉及“当字”及当铺相关材料（当票、当帐等）的识读，更是在晋商《交易须知》和《立账簿头绪》中发现二者在讲述晋商会计账簿组织结构体系时皆以典当行业账簿为例。因此，对于学习当字、识读和研究典当行业账簿史料，一直抱有热切的期望，但却屡屡因为“当字”识读的难题而只能望洋兴叹。李錦彰先生通过长期艰苦的资料积累和研究完成《当字》，无疑是惠及学林的喜事，对我个人而言更是雪中送炭。因此，当看到这本著作，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不揣浅陋写一篇文字，把我对此书、此人、此事的感受和想法诉诸同好，也借此做一种属于我个人的情绪表达，那就是对学术研究中一种难得的精神的呼唤和激励。本文题目便是由此而来。民国二十五年（1936）十月二十日庆德当当票释录（《当字》上册第32页）我之所以称李錦彰先生为“学术孤勇者”，其实是我本人由来已久的观感的表达。我之最早知道李先生，是缘于《晋商老帐》。这本因为关注晋商史料而从网上买来的小书，阅读伊始便极大地吸引了我。该书从晋商原始材料出发，概括提出并讨论了十几个与晋商研究相关的命题。其从第一手材料出发，生动具体、观点鲜明的问题讨论，是之前的晋商研究中所未见。其中每一个主题，又都是值得进一步深入挖掘和研究的重要命题。幸运的是，很快在2018年暑期武乡账簿研修班上，我便见到了神交已久的李錦彰先生。几天的材料识读和研讨中，先生深刻的见解和广博的见识，极大地震撼了我，瞬间便成了他的“迷弟”。后来得先生馈赠《货币的力量》等书，并在多次接触和学术讨论中进一步了解了先生的工作、收藏和研究经历及学术见解，因而更加坚定地认为，在晋商研究方面，李錦彰先生功力深厚、见识超卓，堪为学界表率。而他数十年收集、整理和研究第一手材料，从材料中发现问题、研究问题，更是当前学界亟需的方法取径。更为重要的是，或许因为长期浸淫于各种稀见的材料及晋商文化之中，先生收藏的品类、质量，关注的问题及对各种问题的见解，总是超乎侪辈。在年过六旬，许多人已在含饴弄孙、寄情山水、享受生活的时候，李錦彰先生却自找苦吃，在学术研究的道路上孤独地精进，其精神令人敬佩。多年的交往中，我曾亲身见证了李先生有关龙门帐、会计帐法等多篇论文的研究写作，其用材适当、见解深刻，令人感佩。先生收藏的数量巨大的盐商、典业账簿史料的整理出版，乃至本著《当字》的写作与编版，无一不是劳神劳力的苦差事，先生却能一路坚持且乐此不疲，殊为不易。我知道，是对晋商历史文化牵扯不断的深刻情感，和一种敢为天下先的使命感和责任感在支撑着他，让年届花甲的他有十足的勇气踏入包括“当字”这样一个个令无数人生畏的学术“无人区”并取得傲人的成果。作为一个学术的孤勇者，李錦彰先生总是不断地奋勇精进。这部分为上、下两册，30万言，倾注了大量心血的“当字”研究专书，作为李锦彰先生“中国当字研究及典当文书释读丛刊”三部曲（《当字》《当票》《当账》）的开篇之作，是这位孤勇者的又一学术力作。袁为鹏教授在为本书所作《序》中言及：“当字、当票、当账的识读与辨别工作，许多专业的经济史学者尚且以为畏途。先生不畏艰难，积数十年之功，日积月累，终有所成！先生在广泛搜集、整理前人各式当字谱的基础之上，综合运用古文字学、语言学等多学科知识，对当字的由来、使用、识读及辨认方法进行了全面深入的论述。作者精心编制了大量图片与表格，这些图表均来自真实的文书史料。读者仔细对照图片和作者的录文，就可以较为方便地学习识读与辨别当字。”正如另一篇《序》的作者魏明孔先生所言，“实际上，‘当账’历史悠久，至迟我们从吐鲁番出土文书中能够看到当账的雏形。吐鲁番阿斯塔那墓出土的大量唐代质库账历残片，据李锦彰先生研究后断定，其内容与清代及民国时期的当账内容基本相同。”“困惑学界多年的是，辨认典当业中的‘当字’。当字历来有‘天书’‘鬼画符’之称。李先生知难而进，凭借勇气、坚持、好奇和聪颖以及占有大量的第一手商帮史料，对资料进行比照与研究，综合运用多种研究方法，认真汲取学术界已有的研究成果，从中总结出当字的规律性以及差异之处。李先生长时间花费诸多心血认真厘清典当业中每一个‘当’字符的确切涵义，最后总结出了当字的书写规律，并且对于一些场合当字的特殊书写与用意也逐一进行解读。”
《当字》书名言简意赅，但其内容及意义却十分丰富。全书七章，涉及当字研究、当字库、当字词汇、数目字、句式、当字谱、典当文书识读等诸多内容，是迄今所见有关当字及典当行业史料识读最精深且全面、翔实的研究。作者依托自己在晋商史料收藏整理和研究方面多年耕耘的深厚积淀，综合运用多种方法来破解“当字”难题。该书的全部内容概略可分为四大部分：第一部分，当字研究。释读研究中国传统典当业专用书体“当字”，包括研究材料的选取、研究方法、当字生成机理、数字书写、书体语法、当字溯源、不同时空下当字风格的差异性等专门内容。第二部分，当字知识体系的基本内容，包括当字字库、当字词组、数目字、句式等。第三部分，当字谱。对四种不同区域不同风格的当字谱一一做了原件扫描与对应释文。第四部分，典当文书释读。选择一些典型的典当业账簿及票据文书进行仔细识读。具体包括当账、上利账、回赎账、估衣首饰账、清架本帐在内的具有代表性的账簿，以及包括从乾隆时期至民国时期多种不同典当行的钱贴、当票的识读。魏明孔、袁为鹏二位先生在为该书所作序言中，对中国典当行的历史、意义、以及《当字》一书对于相关学科研究所具有的重要意义，都有细致精到的概括说明。关于这些内容，我相信自己无法写出更好的东西来，多以不揣冒昧，从他们二位的序言中摘录几段，充作对《当字》一书的评价：其一，当字历来有“天书”“鬼画符”之称。李先生知难而进，凭借勇气、坚持、好奇和聪颖以及占有大量的第一手商帮史料，对资料进行比照与研究，综合运用多种研究方法，认真汲取学术界已有的研究成果，从中总结出当字的规律性以及差异之处。李先生长时间花费诸多心血认真厘清典当业中每一个“当”字符的确切涵义，最后总结出了当字的书写规律，并且对于一些场合当字的特殊书写与用意也逐一进行解读。（魏明孔，《序1》）其二，现在学术界对典当业的研究成果可谓汗牛充栋，但是其真正的面纱还没有揭开，这就是当时典当业所使用的神秘符号——当字，能够读懂其内容者可谓凤毛麟角。因此，对典当业的研究，不得不浅尝辄止，这就需要我们从最基本的识字着手，且要有比较深厚的历史知识，才有可能将其研究深入下去，其研究和揭示才能得其要领。当字是一种特殊的文字，特殊的符号，是一门特殊的知识，特殊的学问。（袁为鹏，《序2》）其三，当字是中国传统商人的商业文化和经营智慧的体现与结晶！感谢李先生不辞辛劳，为我们整理、编辑此书，这为后人阅读当商文献，深入研究和体会传统中国的商业提供了一把难得的钥匙。（袁为鹏，《序2》）其四，可以断言，本书作为金融史领域的一项基础性工作，不仅对推进我国金融史、商业史、会计史等相关领域的研究具有重大意义，乃至对语言文字学、文书学、民俗学等领域的基础性研究工作也有一定的参考价值。（袁为鹏，《序2》）民国二十四年（1935）四月德兴当师字号当帐账页（《当字》下册第633页）最后想要赘言的是：一个人的作品，其实可以看作一个人自己的另一种表达或体现。作品如人。凡是用心完成的作品，莫不传达着一个人的志向、冀望，传达他对世间万物的领悟。《当字》一书，是李錦彰先生数十年人生追求在当下阶段的一种外化表现。是一个对晋商研究抱有深刻的感情，对无人敢碰的一个特殊领域的勇敢挑战。所以，《当字》不是一本简单的专业研究著作，而是一个孤勇者面向世界的宣言。每个人可以有自己的想法和路径去阅读此书。我学习本书，则是作为一种向李老师学习的路径。
宋小明
2024年12月7日星期六，草成于江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