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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骨相尸 | 黑雨伞(上)

脑洞故事板  · 公众号  · 杂志  · 2017-03-30 11:58

正文

图/Yuu




有人说,那些散落桥头、路口的黑雨伞可是万万动不得的,即使大雨倾盆,又或是烈日当空,你都不可取用,因为,每一把黑雨伞下都藏着一个不能说的秘密,甚至会藏着——哦,你不会希望我真的把那个字说出来的。


一个无雨的黑夜,一个普通得难以发现特征的男人,撑着一把黑雨伞,悄无声息地走进了工地。他还主动向工地值夜的老伯点了点头,就像平日来巡视工地的工头一样。可是这一天,并没有工人加班。当老伯恍然醒悟,跟了过去,只发现钻桩区立了一把黑雨伞,而那个撑伞的男人,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不祥之事从第二天开始出现。


“汤总,工地出事了!出大事了!”乾隆地产四楼的一个办公室被一个汗涔涔的男人闯了进来。


“老章!大清早的,慌慌张张干麻?出啥事啦?”


“死……死了人!”


汤总双手支着面前的桌子站了起来,面孔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走了两步又回去桌面抓了一颗药咽了下去。在赶去工地的路上,他一路反复念叨着:“不可能……”


两个月之前,G市最大的地产公司乾隆地产“御宅”第三期项目开始动工。


“今择丙申年乙未月戊戌日之吉时,幸得上天太乙真人当值,在此拜祭天地,祈求天地神人,和睦相处!”当时主祭的就是乾隆地产的汤总,他迷信风水,因为“御宅”第一期动工的时候,乾隆地产也只是G市众多名不经传的地产公司里的一个,他深信是因为自己挑对了日子,所以一切顺风顺水,乾隆地产在短短几年里一跃成为了G市乃至邻近几个地市的明星企业。第二期项目正式开卖不到三个月就售罄,为了趁热打铁,这第三期项目也就赶紧上马了。


谁知道3月16日,动工才刚满半年,这个择了吉日开工的项目还是出了事。



在“那件事”之后,我隔天还是硬着头皮去上班了。从心所欲不逾矩,说的是七十岁的人,而不应该是我,我要原谅自己。


飞行器一尘不染被人放回我的桌面上,静静地候着我。据周东篱说,是鸡爪子村里一个爬树高手窜到树梢上给我取下来的,由于树很高,又长得枝繁叶茂,一个人很难在树上定位,所以当时还动员了一堆村民在树下帮着指点方向,才得以寻着这飞行器,其中在树下帮忙的村民里,又要数那村长最为积极。


“他们没有问这是怎么挂上去的?”


“没有,只管千恩万谢,特别是村长,说差点就铸成大错了。”


“已经铸成大错了”,我依旧嘴上不饶人,我不能让周东篱窥破端倪,“只是你把事情圆了,没让他们摊上大事。”


周东篱没接这茬。


“你,没事吧?”他可能酝酿了好一阵该怎么开口,但还是采取了最直截了当的方式。


“我有什么事啊?你不介意我提下神吧?”我掏出了手机和耳机。


“没事就好,你自便。”


我戴上耳机,连上枪战游戏开始1vs1 对战,一局之后,我便悄悄把游戏关了,我哪里有心思打游戏?其实这只是为了迅速结束谈话而不尴尬罢了,我不想他继续拷问下去了,生怕自己招架不住。


公安局与文联只是一条公路之隔。午饭之后,我把彩田姐姐叫了出来散步。名义上是散步,实际上我请她给我分析阿尔法男的几种类型,说白了,我就是问她,对于某人,我是不是该放弃了。


“别怕,别太把某个人当回事了。也许,这就是你的逆袭的之路。”她若有所思地看着人行道上的地砖,我以为她说的就是我们走的这条路本身。


“别忘了,这也是去火葬场的路。”我的心依旧在拧紧。


“对对对。”彩田姐姐点点头,燃了一根爱喜,我瞥了一眼,这是个带着明显女性特色的香烟牌子,每隔上一小段时间就要换包装,这次还贴了一张“吸烟有害健康”的告示,占去了包装的三分之一,就像一块奇特的疮疤。


这时,一辆奏着丧乐的中巴从路上经过,一眼望去,里面都是穿素的人,白色的纸钱从车窗里飘落下来,有几张还像活物一样淘气地穿过铁栅栏进了文联的大院。


“哎呀,都飘进去了,会不会晦气?”


“谁想到是你们这些跟死人打交道的人,竟这样迷信?而我们这些所谓艺术家,根本就不介意这个。”她跑了几步,我想阻止也来不及了,她从空中捞了一张纸钱下来,狠狠吸了一口香烟把它点着了,又把它扔在地上,看着它犹如一朵在时间镜头里的花快速地枯萎。


“纵使世间有鬼,我却窥不破生死,还能出什么作品,我不怕。”


她不怕,可是我怕了。因为我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这分明是冲着我来了。


“还真是晦气!我走了,有案子。”



我们到了工地不久,120的救护车,还有一些穿着各式各样制服的人也陆续到了,听说有住建的、有安监的、还有技监的……


“我是乾隆地产的总经理汤红球,出了这种事情,也只有劳烦各位了。”一个满面红光的男人一边气喘吁吁的解释,一边抬手插进油光可鉴的头发里,在后脑部位揉了揉,他的眉头也皱了一下,仿佛在忍受着某种痛苦。


他又环视我们:“我一定积极协调各方,让定性结果尽快出来。”他的语调之中隐隐透露出一种与其身份不符的真诚,就像在某个MBA速成班学回来的危机公关。


见到其他部门的人都在忙活,我小声跟周东篱说:“我们来晚了?”


他看了一下手机说:“不是。”


汤总退到了一边,不停地打电话。我隐隐约约听见他说:“是是是,都在现场……等您吩咐。”


先是安监的人说:“现场看不存在安全隐患,我们回去开会研究之后再出函给你们吧。”随后另外的几帮人相继也表示了相同的看法,跟汤总的人打过招呼就走了。


“差不多清场了,我们也去看一下。”周东篱正说着,他的手机响了。


是许局的电话:“你们,回来!”


“可是许局……”


“可是什么,你以为我容易?行了,都给我回来。”


周东篱走了两步,还回头张望了一下。我顺着他的视线方向,也发现了一点不同寻常的东西。


“炸两,我们走。”我把跟炸两从聊得热乎的一姑娘旁边扯开。


我们走的时候,看到汤总的人一边给一些拿着摄像机的人塞信封,一边说:“到时候我们会开记者招待会,把情况公布的,现在还暂时不能谈什么,见谅。”


“现在的媒体龙蛇混杂,特别是自媒体,什么都敢写,老板们都怕了他们。”



回程的路上,我问炸两:“刚才那姑娘是谁?”


“哪个姑娘?”


我翻了个大白眼:“我瞎吗我,那个戴着鸭舌帽,背着双肩包的那个麻花辫姑娘。”


“施工班组班头的女儿,她说她爸刚好不在,就出了这么个事儿,担心他爸要赔很多钱。”


“这种话你也信?”


炸两岔开了话题:“我刚才是在收集情报,跟外围的人都谈了一下,他们说是工地邪了,让警察来一趟,带点皇气过来,就可以驱邪。”


“胡说八道,带点皇气的是97年以前的皇家香港警察,没文化真可怕!至于驱邪?保证不管用。”我嗤之以鼻。


“瞧你这乌鸦嘴,管他有文化没文化,没事就好!”


“呸呸呸!我们这一身正气,肯定比那什么皇气管用得多!”


时间过了两天。


“一点动静都没有。”我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果真财大气粗。”


两天来,虽然我们严阵以待,不过市政府门前清清静静的,一片和谐。


“没动静也好,不光是给我们,也给治安支队的弟兄省了好多事。”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显示着一个让人心悸的电话号码。我一直想要躲避的人,最终还是找上门来了,但觉得还是说清楚为好,所以我走到办公室门外,把手机接了。


“依依,晚上见个面吧,我想你。”


“还是不要见了。”


“为什么?”


为了免除后患我说出了一句很多女人说不出口的话:“逢场作戏而已,你怎么就当真了?还有,我对你的表现并不满意。”


他没有再言语,手机结束了通话。事实上,我根本不记得那天晚上事情是怎样开始和结束的,哪里记得满意不满意,但是我的目的达到了,扪心自问,我也不是不喜欢他,只是我暂时不想见他。


我扭头一看,周东篱正站在我背后,他用一种审度一个不可救药的女人的眼神凝视我:“我并不想干涉你的私生活,但希望你不是在破坏我们的团队。”


我听出了言外之意:“哦,你放心,不是炸两。”


他点点头:“我知道,炸两的口味应该不是这样。”


“说我什么了?”炸两也适时出现,我们没有再说话,各自散了。


我翻开衣领扯出了一根红绳,握紧了那颗曾经贯穿一颗鲜活心脏的坠子。老柯走了以后,我生命里走进了一个人,我一直讳言,哪怕是独自面对自己。就像我与老柯的关系,即使曾是那么纯粹的医生和病人,即使他当时还没出事,我都不愿跟人提及。事无不可对人言?我办不到。


我再也没有为自己找心理医生,因为,作为一名心理医生始终会遵守职业操守与自己的病人保持距离,而我想得到的却不仅是那种关系,我知道自己是在玩火——从对待我身心健康的层面上来说。我不是要刻意跟扮演我的心理医生的那个人要发生些什么,只是当我需要发生些什么的时候,他不会拒绝,要让一切水到渠成。沈渊就是这样的人。他成熟,内敛,绅士,克制,他善于倾听,学识又如名字一样渊博,他是吸引了我的,但是他不热情,甚至很被动。也许跟他上一次失败的婚姻有关。


我问了一下自己:他是不是备胎?


答案:是。只是我对备胎的看法跟一般的女人不一样。在我眼里备胎永远就是备胎,绝不可能有转正的那一天,不是我不同意,而是另外三条轮胎不同意。因为其他三条轮胎与那条偶尔爆胎了的轮胎才是具有共同经历,有着共同磨损程度的组合,只要将爆胎的轮胎补回,我还是会用原来的轮胎,备胎回归后备箱。


对于我来说,备胎不是一种后路,而是一种偶然性应急。这很偶然,但是很重要,是一个不可或缺的存在,我甚至早就把自己的门卡和钥匙配了一份给他,因此他当时很可能是拿着那个门卡佐证,让我的同事把我的手机带上来给我。我没有考究,因为他即使有门卡和钥匙,也没有随便用过,每次都是要我开门,他很君子,不是吗?


那天晚上,其实我就是需要一个轮胎,哪怕是一个备胎,把我的生命扳回正轨。只是,他会怪我吗?



表面上风平浪静,实际上恶涛暗涌,这就是乾隆地产这两天来的情况。


汤总忙得焦头烂额,安排召开股东大会,除了乾隆地产的高层,劳务公司,施工班组的各方代表都来了。


个个脸色都不好看,汤总更是完全没有MBA速成班教给他的应对危机公关的表情。


汤总拉长了脸开门见山:“这事得赶快平了,上头若怪罪下来,以后也别谈什么合作了。”


汤总说罢盯着劳务公司的代表,劳务公司的代表躲开了目光,死死地盯着施工班组的班头,班头低下头盯着自己面前的桌子,涨红了脸,半天憋出了一句:“老实讲,我赔不起……”


劳务公司的代表立即打断了:“你赔不起,意思是叫我赔了?当初的合同是怎么签的?乙方承担一切安全责任!”


班头嗫嚅:“我不是说不想赔,是赔不起,一条人命……我们都知道最少得这个数。”他颤颤巍巍地伸出了一个指头。大家都没吭声,因为这根指头背后的单位是“百万”。


汤总听了班头的话,又盯住了劳务公司的代表,那代表跟汤总苦笑:“我能有什么办法?”代表又向班头质问:“只收了你几千块钱挂靠费,现在要我掏个一百万,以后你也别想接活干了!”


“别吵了!都没钱是吧?那就是要我们赔了?”汤总非常郁闷,因为乾隆地产既是开发商又是承建商,一般情况下班头跟劳务公司没钱也不要紧,还能往承建商身上压一压,这次倒好了,得乾隆地产自掏腰包了。


班头哭丧着脸说:“我尽量凑个数。”


汤总继而恶狠狠地盯着劳务公司的代表:“你也得有所表示!两天之内,把钱都赔出来,不够的,我们先垫着。”


大家没有异议,都散会了。汤总依旧怒不可歇地回到办公室:“一帮兔崽子,都想空手套白狼,把项目给了他们,到头来还得我们来自掏腰包。”


“汤总,您消消气”,项目经理舔着脸说,“该赔还是得赔,万一死者家属拉上三姑六婆闹去市政府门口,把事情闹大了更麻烦。”


“说得也是。”汤总点了点头。


在汤总恩威并施的监督赔偿下,事情处理得很好,死者家属接受了安抚,并没有发生群体性事件。



我睡得很早,门禁对讲机响了。我以为是哪个醉鬼按错了,响了半天,我愣是不肯起床去开。接着我的手机响了——警察的手机要24小时开机——

我糊里糊涂地把手机接了,一句话也没说。


一个声音说:“查岗。”


“查什么岗?”


对方镇静地说:“就是想看看你跟谁睡。”


“神经病。”


我正要挂掉,他又说:“换个便装,出去走走吧,我就在你楼下。”这时,我才听出了是周东篱的声音,我一下子睡意全消,从床上坐了起来。


“都几点了,大哥?”


“有这么早睡吗?才10点半,正能赶上子时。”


我跟在周东篱身后,曾经觉得这个男人只是一步之遥,现在又犹犹豫豫地想起沈渊,也是浑身不对劲。


周东篱的所谓走走,是将车子开到了一家昼夜营业的网咖前。


“你不会吧?现在找我组队打啥?”


他熄了车子,开了车窗,用手指了指西北方向。我才恍然发觉,那里正是“御宅”的第三期项目工地。


“我们在这里做什么?”


“等。”他说。


我从抽屉里找出了张碟子放了进去。找到了《sugar》播单曲循环:“削个,椰子皮,你却TM给个梨……”


“什么鬼。”周东篱嘟囔了一句,就与我坐在黑暗里不再说话。


午夜12点半,我听到了隐隐约约的叮叮铃铃声音。我跟周东篱对望了一眼,他显然也听到了。这是做法事的声音。


“你怎么知道?”


“嘘!”周东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一个身穿道袍的人口中念念有词,他一手拿着法杖,一手拿着法铃,叮,叮,叮——另一个男人拿着合起来的黑雨伞尾随着他,由四个擎着火把的男人簇拥着走向了不远处的桥,约摸一根烟的功夫这六个男人原路返回,手中的伞已经不见。周东篱发动车子绕到桥的另一边去,赫然见到那把黑雨伞。他问我:“你知道这个仪式吗?”


“这个仪式叫‘遣送’,民间传说是‘遣送’一些鬼魂,用一把黑雨伞把鬼魂移过来,移过去。”


他点点头:“‘遣送’多选在子时和寅时,所以只能提早来等了,运气不错,子时就把事情办完了。”


他又补充说:“我查过吉胜。”


我无比惊讶:“我以为你不相信这些。”


“我是不相信,但如果案情附着在这个思路上面,我肯定要去了解这些。”


我想起那天,我们在工地里被拦住了,他张望的正是在钻桩区的工作面悬挂着的一把黑雨伞。


“你大半夜把我叫醒来这里就是为了看这个仪式?”


“我一直不放心,但如果做了这个‘遣送’,说明这个黑雨伞并不是那个汤总故意用来吓唬工人的,是另有原由。”


“也许真的只是个意外。”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我才一出电梯口,就听到支队办公室里有人来访(隔音措施不好),我故意放慢了脚步,也放轻了脚步。


“你们工地那事已经定性为意外事件,这都解决了,你说的那些事,如果是真的,我们警察也是管不了的哇。”


“求求你吧!”那人苦苦地哀求着。


但是主任大姐不为所动,一声不吭。前辈们曾经教过,办不到的事情,千万别轻易许诺,这是对群众负责,也是对自己的信誉负责,所以,我疑心那人对主任大姐说的是灵异事件。


我很小心地经过支队办公室,结果主任在里面喊:“刘依依!把这位大叔带过去做好解释工作。”


艹,我的脚步声出卖了我。一个法医当侦查当内勤不算,这回还要当调解了。


主任已经将大叔送到了门口:“这位是小刘警官,她之前去过你们工地,她对那里的情况绝对比我熟悉。”


于是,大叔的事情就被摊派到我这里了。


“主任,写材料呢?我把他带到我们那去,不影响您。”


“好好好。”


我这才注意到大叔面如死灰,一双眼睛焦虑得失了神,可干涸的嘴唇却让他不时抿紧了舔一下,已经裂出了血口。我让那位大叔坐到了我的座位上,去给他接了杯热水,让他慢慢说。


“太可怕了!”他接过水却说了这么一句,杯子里的水在他的指间频频泛起波纹,他低头喝了一口,放下了杯子。


“小刘警官,我叫蔡晨,那天……”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说,“我是知道他是怎么个死法。”



3月16日,蔡晨与老何同上一个班,与他们同一班的还有俩人,当天他们的主要任务是浇筑混凝土。当他们穿过薄薄的晨曦来到钻桩区的时候,田螺车已经就位,他们几乎同时发现了立在田螺车旁的黑雨伞。


蔡晨是本地人,所以他先是一怔。而老何是外地人,他显然不明白一把突然出现的黑雨伞意味着什么,所以随手就把黑雨伞拿了起来。


“别,老何,快放回原位!”


“凭什么啊?”


“你这样会出事的!”


老何听到这话就不高兴了,把手中的黑雨伞重新立在工地上:“就这破伞,老子就是动了它,又能出什么事?”


“要是我出了事,回头肯定得拉上你!”老何随即又笑嘻嘻地拍了一下蔡晨的肩膀。


蔡晨当时听了这句话,毫无来由的不寒而栗。


“别愣着了,人都齐了,干活吧!”见年纪相对来说小一点的小张和小磊也赶到了,老何又提醒了一下还在发怔的蔡晨。


“蔡哥,给,频道我都调好了。”小张把一台对讲机扔给了蔡晨。


蔡晨拿着沙沙作响的对讲机走到泵送机那里,他问:“准备好了吗?”


小张的声音:“可以,开吧!”


蔡晨打开泵送机之后,也跟混凝土搅拌车司机打了个招呼:“兄弟,下料了!”机器的运转声给了他一种熨帖的感觉,这种情形在很多人身上都有,只有工作了才不会感到焦虑,他沉浸在这种情绪之中。


泵送机离混凝土的作业面有几十米远,混凝土通过钢管输送,在最后一段距离有约3米长的软管,由小张和小磊负责扶着,而老何则负责将震动棒插入混凝土进行逐点振捣。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老何突然松掉了震动棒,掉进了作业面,掉进去的时候,还绊倒了电线,黑雨伞哒哒哒地被勾过来了,掉在工作面之间悠悠地晃荡着。


小张这才回过神来:“不好了!快关掉机器!快关掉机器!立刻!”


蔡晨意识到发生了不好的事情,立即关掉了泵送机朝作业面跑了过去,他一眼看到了那半吊着的黑雨伞,“啪”地打开了。他又一激灵。


小张和小磊早已将软管扔在一旁,在钢管里残留输送的混凝土流了一地。


“老何……在里面!”小张结结巴巴地指了指作业面。蔡晨看过去,混凝土作业面上隐约还能见到老何倒伏的背影,突然一些血像颜料一样涌了上来。


“我去拿梯子。” 蔡晨使劲地推了一旁呆如木鸡的小磊,小磊才回过神来。


“梯子不管用,拿安全绳来!两根!”蔡晨跑去把震动器的电源拔了。


井有二十多米深,蔡晨把一根安全绳栓在自己身上,沿着钢筋笼子爬了下去。他爬到离老何最近的位置,费了半天功夫才把老何够着,然后用另一根安全绳拴住了他。


“把他拉上去,快!”为了免让老何受到二次伤害,蔡晨把身上的安全绳的一端解开了,也扣在老何的身上,使劲爬向工友们的另一个方向,让老何远离钢筋笼子的磕碰。


几经周折,老何终于被拉了上来,他整个脸都被混凝土酱住了,像戴了一层厚厚的面具。小张赶忙用手帮他把鼻子嘴唇抹了一把,老何的嘴里就断断续续地呼出血沫,他的眼白在一张黑脸的映衬下更是显得惨白,他的眼神早已失去了焦点,不知落在何方。他抖动的手,不住地往自己的下腹吃力地动作,他想把滑溜溜的肠子送回被震动棒贯穿的腹部。小张别过了头,蔡晨使劲摇了摇老何的肩膀:“救护车马上就到了,老何!老何!别乱动,挺住!”老何仿佛把这句话听进去了,他的手脚慢慢平息下来,渐渐也没了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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