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至今记得任我行跟令狐冲说的那句话：“江湖，只要有人就会有恩怨，有恩怨，就有江湖。你就是江湖，你怎么退出。”大概人活着就会有各种那种的无奈，你身在其中，想置身事外根本没有那么容易。除却江湖，放在现代生活中也是这个理儿。
——智囊君
文｜青山安澜 授权发布
01
程小东和徐克太狠毒，他们不应该赤裸裸的告诉所有人：
人只有在墓碑上才能刻下——在此退出江湖。
关于东方不败，原著和电影只能分开谈，人物定位、符号象征完全不同，但是都值得一说。
我是小学的时候在外婆家里看到这部电影的，我哥哥租的影碟。
夏天很热，中午就会拉上所有的窗帘，我坐在凉席上，旁边放一瓶冰的雪碧。
那个时候并不懂什么江湖，什么爱恨情仇，只是在师兄弟们将死之前喝酒唱歌的时候，也会应景的来一大口冰饮，觉得似乎有一两分痛快的感觉，那一两分痛快，大抵也就是我的武侠启蒙吧。
我一直就觉得武侠是中国独有的味道，这样的味道只能用酒喝，只能当做骨头一样的嚼。要看，也是在茫茫黄沙中，在江上青烟中看不清楚的。
而东方不败，从他坠下山崖那刻起，我再也没有在港片给我江湖中见到过那样的红了。
02
他为何会喜欢上令狐冲？
为这个问题我想过很久，以至于前前后后把电影翻来覆去看过好多遍。
第一次碰见是令狐冲无意闯入东方不败的发功范围，为了避免伤他，自己坠入湖中，还让宝贝似的酒瓶掉到了他手里。
他细嗅之后拿令狐冲的酒喂了湖中的鱼，反将自己的酒抛给他。
酒鬼饮到好酒，欢喜在湖中翻起跟头，赞一声好，就把酒瓶抛回给他。
于是有了千万影迷心中至为经典的一幕：
03
我想那一刻令狐冲应当就已经喜欢上了东方不败了，即使不深。
不是我有意夸大，而是后来我看到沙曼月下饮酒就明白了一件事情：
当你独自一人见到一个女人仰头喝酒的时候，千万不要多看她。
倘若你看了，竟然还觉得她好看。
那就糟了。
不过那个时候东方不败顶多觉得这人好玩，存了戏弄的心思，于是潜入湖中，千里传音，引他上岸。
最后留下两个酒壶，想来除了戏谑，也存了再见的意思吧。
向问天和令狐冲来打探任我行的消息，他潜入房中的时候，挑一剑烛火，兵戎相见之时，相互看清对方面容，令狐冲急忙撤了剑，他急忙施针打掉本来用于夺令狐冲性命的武器，结果用于刺绣的线齐断了，缠落在两人身上。
而被令狐冲扯断了的那幅刺绣，绣的是龙。
片中早已经预示着东方不败的皇帝梦会丧于令狐冲之手，而本来刺向令狐冲的针，是他自己打掉的。
冥冥中仿佛万事已经注定，只可惜啊我们都不知道结局。
不，应当也还是心里有数的。
只是，就像剧中那只一直在灯罩中扑腾的蛾子，见着火光，怎么也要不死心的凑上去的瞧瞧。
瞧见了又能怎么样呢？
不过白白丢了性命，还是死在东方不败的灯油之下，我知道千言万语抵不过你一句“我愿意”.
只是旁观者不忍心罢了，我这不舍得的心思。
你也拦不住。
04
忍者们要来为猿飞日月报仇，令狐冲将他抱倒在地说“不如趁危险，借这个理由我带你出去”，然后点了一下他的鼻头。
天下男人啊，千万不要轻易点人鼻头，这里头宠爱意味太浓，一不小心就成了轻佻。
可若没有成了轻佻，
那就糟了。
令狐冲抱着东方不败飞过竹林之时，他应当就喜欢上他了，你且看他的眼神。
而他真正爱上令狐冲是在进度条的两分零三秒之后，当令狐冲念出那段：
天下风云出我辈，
一入江湖岁月催。
皇图霸业谈笑中，
不胜人生一场醉。
东方不败对于江湖和天下人从来就是不信任的，我仍然记得他说的那句：
“我为天下人洒血断头，可天下又有几人记得我东方不败，其实负心的应该是天下人。”
当他野心勃勃的想要领兵称帝的时候，内心未必没有大醉一场万事不理，管他们去死的想法。
走的越高，就越是孤家寡人。
月下、美酒、箫声、崖风。
酒喝出三两分畅快，箫声沉着三两分落寞，月光映照出三两分无奈，最后崖风带起的那要命一分天涯同悲的知交之感。
05
可怕的事情在影片的五十四分五十八秒发生了。
那一刻，他握住了令狐冲的手，因为他被懂得了，而他被懂得了，之后的情爱牵挂也就此起了。
直到黑木崖上的一战，大敌当前，他依旧气定神闲的穿针引线。
可见到令狐冲的时候，立马大惊失色。
情之一字，困龙在渊，此话当真不假。
小师妹说：“本来华山弟子与你无关，他们死的太无辜了。”
可是，首先摆剑阵的，难道不是华山弟子吗？
江湖的恩怨，讲不清楚的。
后来他数针齐发，针针可致命，可忆起往事，方寸大乱，慌忙挥手撤回暗器。
于是反被令狐冲一剑穿胸，我永远忘不了他眼神中的错愕、不解、委屈。
导演就是恶毒到要用夸张的血柱来表示不死不休的惨烈，要深深把他流的血扎到你的眼睛里。
最后令狐冲跳下去抱住他的时候，其实已经是打算和他一起死了。
他不停的追问：“告诉我，你是诗诗。”
他是想告诉自己，你是诗诗，那师弟们就不会是你杀的，你是诗诗，我就可以爱你。
可他什么都没说，只深深望一眼就将他推上去。
你做到了，今生他永远忘不了你。
东方不败往下坠落的时候是笑着的，可眼神却是木然。
我忽然想起诗诗对他说“教主，我要永远跟随你”。
他说“不，你不会的。”
我多希望你永远是个不发一言的哑巴，是个真的不会说汉话的扶桑女子。
你永远都不会和他说什么，那你们永远都不会有恩怨。
06
说影片中的东方不败虽然是女人所演，但内心的野心与对权利的把控是没有减退的。
而原著的东方不败，却并不是林青霞般的风华绝代的美人，从前也是一把胡须的汉子，但自宫之后他是当真想做一个闺阁刺绣，不见外人的妇人。
我心中符合原著的，应当是这一版：
文中写他篇幅并不多，可处处透着诡异和扭曲之感，可见金老爷子本身并不喜欢他。
珠帘锦帷、富丽灿烂的绣房之中，竟充满了阴森森的妖氛鬼气。
只听得内室一人说道：“莲弟，你带谁一起来了？”声音尖锐，嗓子却粗，似是男子，又似女子，令人一听之下，不由得寒毛直竖。
此刻他剃光了胡须，脸上竟然施了脂粉，身上那件衣衫式样男不男、女不女，颜色之妖，便穿在盈盈身上，也显得太娇艳、太刺眼了些。
我从前读的时候也是害怕的，看到他巧意依偎，看到他对着杨莲亭的绵绵柔情，按照任盈盈的话来说，“这不是人，是妖怪 ”。
可后来长大了想，就只觉得他可怜。
从前东方不败同样有野心抱负，处心积虑夺来教主之位，又何尝不想有一番作为呢，只可惜，《葵花宝典》让他转了心性，一心想做个女人。
他爱杨莲亭什么？
英俊样貌吗？也许是吧。
杨莲亭和他一样都是从最底层爬上来的，他身上充满了野心和欲望，人在看到同类的时候，总容易惺惺相惜。
更何况杨莲亭也并非一无是处，当任盈盈为了让他出声扰乱东方不败心神拼命折磨他的时候，他也能硬气的忍着不出声，仅这一点，我也高看他几分。
可最重要的是，对东方不败来说杨莲亭大概是唯一把他当做女人看的人吧，越是对他呼来喝去，越是不把他当做一教之主，他内心属于女性的被征服欲就越是能得到满足。
就好像溺水之人死命的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只要能让他不沉下去，什么他都是肯做的。
最后两人被任我行一脚相互撞得头骨碎破，脑浆迸裂。
不知道，也算不算应了那句“肝脑涂地”。
不知道为什么，无论是影片和书，读笑傲江湖的时候我都越来越难以真的觉得畅快。
大概是因为我渐渐明白——谁都一样，坐上那个位子谁都一样。
任我行跟令狐冲说：
“令狐冲，你太不了解江湖。
你的敌人害怕你报仇，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也不会放过你。
如果你的下一代抵受不住练武的诱惑，再拿起剑闯荡江湖，你能阻止得了他们吗？
江湖，只要有人就会有恩怨，有恩怨，就有江湖。
你就是江湖，你怎么退出。”
有如此深刻的体悟，可一旦掌握生杀大权，照样是个暴君。
记得原著中那句“坐在这位子上的，是任我行还是东方不败，却有甚么分别？”
没有分别，只要杀人不用付出代价，人人都会是刽子手。
影片中最令我心酸的反而是向问天和华山弟子的一段对话：
“你们少喝点酒吧，免得耽误了明天的行程。”
“向问天，你还有什么话不方便说吗？”
“没有，我只是想和大家唱笑傲江湖到天亮。”
死亡即将到来之前好像人总会有隐约的感悟。
对于明天就要上牛背山归隐的人来说，最悲惨的不过是你明知明日就可以远盾江湖，可以弃剑不用，就差几个山头，就差几里的路。
但今晚，你没有命唱笑傲江湖到天亮了。
坟墓就是你的归隐处。
江湖不给人退路，令狐冲乘船去扶桑当真就可以远离纷争了吗？
你敢不敢深想一想？
我不敢，我宁愿躲在这江湖最后的温情里去，任盈盈的赠琴相送，向问天的断臂相护，那句“我很羡慕你可以离开，快走，第二批杀手要到了”曾经也让我不知道为何突然心酸眼红。
只可惜，那弹奏笑傲江湖曲的琴始终没有被带走。
从前总觉得江湖或者说人生是“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是“剑跨骑挥鬼雨，白骨如山鸟惊飞。”
后来才发现，
多少豪情壮志都只能换做酒入愁肠的叹息，斟酌良久，最后也只能是说一句：
“夜路难行，你也要先走了。”
尘事如潮人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
*作者：青山安澜，不学习会死星人，行走的好奇心，理性的文科生，传统文化脑残粉。微博：@青山几度安 公众号：竹杳（ID：qingshanzhuya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