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北京的天气很暖和,十几度。老祖宗的历法还是厉害的,立春之后,人啊物啊,便有了立春的感觉。有了春的感觉,又不得四处去浪,便只能神游。
说道神游,便要说神。当代国人,有信仰的少,拜神的却多。
佛道儒三家,佛是外来的,最晚到。
道和儒的关系,如果从孔子见老子算起,还是道先。如果要正儿八经排列,应该是道儒佛。
道求天人合一,儒讲仁义,佛曰普度众生。
佛教的信众最多,因为可以许个香火钱,去找各司其职的菩萨帮忙。生孩子的找送子观音,考试的找文殊菩萨。对于没有深刻信仰又要寄托的人,最是受用。
儒家没有神,孔子是人,七十二个徒弟,也是人,人求仁。因为是人,又要求仁,便没有多少香火。更多是已经读明白了书的人,在求仁取义,薪火不绝。
至于道,不是穿个道袍,背个八卦,拿个桃木剑那种道。道,是追求生命以外的意义。可以是天道,也可以是朝闻道夕死可矣。
华北平原上的人,爱去五台山。实际上,五台山先是道家道场,佛教传入后,才逐渐有了佛家香火。普通人也去五台山问前程求利好,观庙不分。殊不知,真正的道,是超脱生命的,死都可以,问啥前程问啥利好,谁屑一答?
除了五台山,便是雍和宫。抢头香比北京小汽车摇号难一百倍。可这是藏传佛教的地方,抢到头香的人,大多分不清莲花生和绿度母。
去雍和宫的人,多是求学业功名,那是拜错庙门了,隔壁的国子监孔庙才是,那里才有真正的龙门,真正的先师。
如果效果要更好,便应该去一趟山东。背一块石头或者一捧土上山顶,为泰山增高。毕竟,这是秦皇汉武都认认真真做的事,可以作为传统,丝毫不忌讳他人看法地做。去泰山垒一块石头,祝父母健康高寿,以五岳之首比终南山,道地的寿比南山。
想孩子高考日穿个旗袍去心理暗示,不如顺路去孔庙。给孔孟作长揖,秉承他们对天下读书人的教训,再去参加高考,才是正途。哪怕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只拿走半句,人生也会走向北京的颐和路。
所以,求神拜佛之前,登一次泰山献一捧土或一块石头,让脑袋顶上加个五岳之首赐福的光圈。去一次孔庙,不管是北京孔庙曲阜孔庙还是衢州孔庙,让脑袋顶上加一个孔孟赐福的光圈。总是有益无害的,毕竟这是祖宗认证,祖宗总是庇佑后人的。
然后再去灵隐寺求福求财,去普陀山求一帆风顺,去青城山龙虎山五台山求这求那。那的神佛看了会说,哦,这个人脑袋顶上有两个圈,算是有路条的。
所以,我们出去浪,出去见个观见个庙就要献香火之前,先了解五岳是咱的土地,泰是五岳之首。先了解诸子百家是咱的先人,孔是百家之首。这样,就不容易见个十字架也跪,见个圆顶也跪。
说完了神,说游。
游就是旅游嘛。打开APP,机+酒,下单。安检,起飞落地,打卡拍照P图。对吧?
这不是游,这是油,浪费油。
游,是一个人去一个地方,或者一个时空,看到听到感受到,自己生活里没有的东西。
比如你去泰山顶上看日出,和你去泰山顶上默念“祝海南谁谁高寿”垒上一块石头,是完全不同的体验。那些穿着军大衣看日出的人,和为泰山垒上一块石头的你,完全不是一路人。你泰山顶上垒过了石头,然后你某天到了西藏,看到也有人垒石头,便通了。
祖宗认证后,通了的人,不止是场景通了,文墨也通。不信我们接着掰扯。
北京向西北,华北平原逐渐隆起为燕山。长城顺着燕山山脉修筑,防御草原民族的入侵。在燕山山脉下,有个小镇,叫做古北水镇。挨着出入的关键隘口古北口,却像江南水镇。每到夏季,很多人到这来打卡,晚上看无人机和激光水幕表演,在小广场上蹦迪。即使夜里愿意爬山刃上长城的人,也是对着小镇的光影一通拍照,没有几个人会向黑黝黝的北方去打望。
但要是你会背王昌龄的《出塞》就不一样了,只要站在冷风凛凛的垛口上,吼读三遍,便可以无尽代入。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秦时明月汉时关,短短七个字,就写尽了一千年的长城。从把长城连贯东西的蒙恬开始,写到了盛唐。在中国文学史上,可以位居其右的,只有“六王毕四海一”,少用了一个字,写了秦始皇的一生功业。
王昌龄是盛唐的男人,那个时代的男人,文治武功必须集于一身。但凡一点点地方不够优秀,便会湮没在群星皎灿之下。甚至你愿意考证,都可以得出李白也舞的一手好剑。
帝国的男神们文武双全,比起打马球,更愿意别着笔挂着抢,去开拓边疆。你写一封信给北庭都护府的朋友,寄到A地,信到了,却没有人收。因为北庭都护府,又向北迁了几百里。
帝国没有边界,王旗所到之处既是唐朝。现代影视作品《天地英雄》最贴近这种气质。一个日本的遣唐使,会精炼地在西域边陲说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一个叛将即使不认同当局,依旧忠于自己的祖国。每一个人都认同自己的身份,唐人。
王昌龄便是这个时代的人,他可以用七个字写一千年,可依旧不得志。因为同时代的人,太璀璨了。他不得志,依旧如那个时代的人一般,认同自己是唐人。我们不知道他是否会打马球,但他骑着马,到了边疆。在皎皎明月下手握钢枪,站在长城之上,为帝国戍边。
他的诗说,这月亮啊,就是秦朝时蒙恬看到的月亮。这关隘啊,是汉武帝修的关。
一千年里,不远万里来戍边的人啊,不知几千几万,多少忠骨埋边疆。我也是这千千万之一。
李广啊李广,你那个时代有卫青有霍去病,你难封啊李广,我和你也一样。
我和你也一样李广,所以我守关。我守在这啊,一兵一马也休想过燕山!
李广是蒙恬,王昌龄是李广,守着燕山。
王昌龄后又是一千年,南方倭患。戚继光弃笔从戎,十年荡寇,带出了铁打的戚家军。军功盖世的他,来到了燕山下,修关备战,建了这座古北水镇。
戚继光也一样夜巡过长城,在皎皎明月下背过《出塞》,吼过不教胡马度阴山。戚继光吼着这首诗的时候,他便是王昌龄,便是李广,便是蒙恬。
如果你也会背这首诗,在秦时明月汉时关背这首诗,那么你的游伴便是蒙恬、李广、王昌龄、戚继光。神游2000余年。
这种神游,便是和祖宗们的沟通。大了说叫传承,小说了,便是祖宗教你做人。
即使你在家里坐着,也可以游。
马上春节了,总要写个春联吧?写春节写春联这事,首推当是王安石的《元日》。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