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浙江建德刑大民警电话，叫他去做一下旁证的时候，小林心情很复杂。他说不清自己该不该为朋友小李难过。
就在3个小时前，小李杀人了，杀的是自己的继母和同父异母的弟弟。小林无意中进过凶案现场，可他一点都没察觉。
那天是2016年12月4日。下午3点不到，小李来找他，让他陪着一起回趟家，“我去收拾几件冬天的衣服，弄好了我们出去玩玩。”小林欣然答应，两人打车到了建德市杨村桥镇。小李家在下面村里，走到村口，他让小林在这儿等他几分钟，他去去就来。
半个小时后，见小李还不出来，小林有些烦躁，摸出烟来想抽，抽完了。他给小李打电话，“拿几件衣服这么慢啊？你还有烟没有，给我一根。”小李一顿，“你来我家等吧，烟我有。”
进了屋，小李迎上来，递给小林一根烟，小林发现他脸上有好多血。“刚又跟我后妈吵起来了，打了一架，我没事你放心”，说着，小李镇定自若地走进厕所洗脸，小林没多想，自顾自站在外头抽起烟来。
小李跟他继母的矛盾，经年日久，吵一架、打几下，小林早已见怪不怪。他听小李说过，小李的父母在他小学的时候就离婚了，后来小李父亲再娶，找的是一个美容美发行业的年轻姑娘。这女孩只比小李大3岁，却成了自己“母亲”，小李很受伤，跟她在生活上多有摩擦（他提过，他觉得继母虽然也帮他洗衣服，可总是马马虎虎故意不洗干净，为此他就找她大吵过一架）。父亲再婚后没多久，继母生下一个儿子，见父亲一脸欣喜，小李又暗暗不悦，自此也就有意躲开，在外租了房子，平时很少回家。
小林一根烟抽完，小李的脸也洗干净了，他也点起烟，匆匆抽了半根，拉上小林离了家。两人打上车，小李突然说，自己约了女朋友要去新安江边，小林识趣地半路下了车。
那天晚上6点10分，新安江派出所，小李由他生母陪着走了进来，“我自首，我杀人了。”民警们纷纷围了上去，问他怎么回事，他跟母亲都崩溃大哭，“能不能给我点时间，我要冷静冷静……”
小李不断重复着这句话。面对一个自称杀了人来自首，又什么细节都不说的人，民警们也只好都耐着性子等。这场等待没持续几分钟，110接警平台很快接到了一起报警，一位姓李的男子说，自己刚刚下班到家，发现妻子跟小儿子都被人杀害，而他心里已有了一个怀疑对象：自己的大儿子李某。
这个李某就是眼前的小李。听说父亲发现了情况，李表情惨然，“我就是给他个教训。他以为现在很幸福了？我让他连家都没有。”
这之后，对自己的作案过程，李交代得很细。
“据他说，他这趟回家真的就是为了拿几件换季的衣服。收拾衣服很快，但他一边收拾，继母一边在旁边数落他，说他没出息、不务正业，让他不要再回这个家，他一回来全家人都没好日子过。”李告诉民警，这些话外人听起来可能很刺耳，他却已习以为常，心下“不爽”是肯定的，但还不至于因此爆发。他也是一边拖着行李箱下楼，一边顺口回嘴。“他下到一楼客厅，眼看就要出大门，他弟弟这时候刚好在旁边玩。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今年才8岁，跑来跑去，一个不小心就把他行李箱碰翻了，他本来就在跟继母吵架，这下就把火撒到了孩子头上，狠狠训了弟弟几句。”
李说，弟弟被骂后没有当面回嘴，跑去上厕所了。他本待离开，可从厕所里，他清清楚楚地听到弟弟骂了一声“傻X”。
“他跟我们强调，和继母吵架他不会太放在心上，可是被这个弟弟这么骂上一句，他一瞬间就失去理智了，掏出一把随身带的匕首，冲进厕所，按住弟弟的头，从背后抹了他的脖子，又在他身上连桶数刀。继母听到动静下楼来看，他又冲到楼梯转角这里把她也捅了，同样是连捅数刀……”
民警说，因为这个楼梯转角处装着一面大玻璃窗，李担心被外面的看见，还特地把继母拖进了二楼的厕所里掩藏。
“因为两个死者都在厕所里，李某后面把外面等的朋友叫进来抽烟，朋友也没发现情况。而他本人则是相当淡定，就站在弟弟的尸体旁边洗的脸，还抽了半根烟。”
脱离现场后，李是真的坐出租车去了新安江边，也真的约见了自己的女朋友。他让女友给他带了烟和矿泉水，然后断然跟她提出分手，“忘了我吧”。
不顾女友的再三追问，他撇下她来到了江边一个在建的工地，一口气爬上了10楼。“他说他当时死意已决，还特地给要好的朋友都打了电话告别。”民警说，李最后打电话的是自己的生母，说自己出事了，想见她最后一面。“他妈妈还以为他在外面欠了债想不开了，赶紧赶过来找他，结果等来的却是一句‘我把那个女人还有她儿子都杀了，我也不想活了’，母子两个抱头痛哭。”
或许是感情得到了释放，哭过之后，李突然没有了跳楼的决心。他请求母亲陪他一起去自首。
那天晚上，办案民警也跟小李的父亲李先生做了一番长谈。对大儿子，李先生眼里已经看不出什么怜惜之情。
李先生说，大儿子1992年出生，孩子上到小学的时候，他跟前妻离了婚。本来孩子是判给他的，可因为他承包工程，一年里总有大半时间不在家，没办法只好把孩子托给了外公外婆照顾。这一来，孩子等于还是跟妈妈在一起的时间多。
前妻对儿子的态度，在李先生看来完全就是溺爱。所以再婚后，他觉得自己从大儿子眼里看到的不快也是成正比的。
“据李先生说，虽然陪伴的时间不多，但他对大儿子也是尽心尽力的。大儿子初中毕业就不读书了，跑去河南打过工，被李先生劝回来，在自己工地上给他找了活干，但是他既不喜欢读书也不喜欢工作，整天嫌工资不够花、工地上太辛苦，去年2月开始，干脆不工作了，就靠信用卡套现，几个月里挥霍了20多万。”李先生告诉民警，自己至此对大儿子已经非常失望，“大儿子也来找过他，希望他能帮忙还清信用卡的欠账，他拒绝了。这可能也是父子两个最后的一次沟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