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瓦尔·赫拉利的新著《未来简史》我已经读完了。昨天，我在《得到》提交了一份读后感，围绕书籍本身来谈感受。现在，在我的微信公众号里，我想再换一个角度再谈谈我的感想。这一次不在局限于《未来简史》一本书，而是以尤瓦尔·赫拉利的《人类简史》和《未来简史》作为一个整体加以讨论。所以，可能写得会比较散漫无边。不过好在马上要周末了，你就当做是和我面对面坐在沙发上聊天吧。
通常我们认为的历史，大多说的是人类社会的变迁。想一想中学课本好了，都是按照几条相同的线索来讲述历史：权力的更迭、经济制度的变革、政治制度的变革、军事行动的记录、文化和科技的成果，最多加上一点和周边国家的关系。我们已经习惯了这种叙述历史的方式，所以，看到尤瓦尔·赫拉利写的历史，会觉得很新鲜，甚至觉得他的历史书不那么像历史。
为什么？因为尤瓦尔·赫拉利的书籍里，讨论的核心不是社会，不是国家，也不是文明，而是人。他写了两本书：《人类简史》和《未来简史》。没有讨论王朝更迭、东西方文明冲突、政治思想变迁，而是自始至终在讨论人类的变化。人类怎样在星球上崛起，又是怎样建立起的文明，人类如何看待自身，等等等等。初看之下，会觉得比较诧异。但是仔细想一下，会觉得他这么做挺有道理。
历史，毕竟是人的历史。所有的历史事件，都是人类思想和行为产生的后果。所以说，人类本身才应该是历史的主体。我们今天越来越意识到这一点，原因是人类的文明已经发展到了这样的一个程度：困扰人类数十个世纪的饥荒、战争和瘟疫，已经成为了过去。世界上依然有贫困人口，但是大规模饥荒已经极少发生，而且，人们不会再把饥荒归结于自然灾害，而是归结为人为错误；距离上一次世界大战已经过去了70多年，大国之间因为各自拥有核毁灭的能力，反而达成了漫长的和平；黑死病或者西班牙流感那样席卷全球的瘟疫再也没有发生过，非典和伊波拉病毒纵然爆发，但人类的医学和科技可以把它们在很短的时间加以控制，造成的死亡人数甚至不如一个小国一年交通事故造成的死亡数量多。
人类为之努力数十个世纪的三大问题已经得到解决。然后呢？为了解决这些问题，人类累积了空前的科学和技术能力，储备了数量惊人的人才，然后呢？他们接着去攻克癌症、艾滋病？这看起来只是个时间问题。再然后呢？按照尤瓦尔·赫拉利的想法，接下来就是研究永生问题了。这不仅仅是个想法，一系列科技巨头已经在永生领域内投入重金，而且在赌科技大爆发已经临近，永生问题有可能在这一代人之内得到解决。
永生是一扇金色的大门，推开那扇门，人就变成神。同时，也就开启了人类的黄昏。
谈到永生，自然会谈到人类以何种形态永生？基于基因工程的器官不断替换？还是半人半机械化改造后的永续存在？还是让意识完全脱离肉体进入永恒，从碳基生命彻底演化为硅基生命？永生与其说是解决了生命的问题，倒不如说是提出了更多关于人的问题---既然说到了永生，那么是谁永生？人之所以为人，人究竟是什么？意识是什么？自我又是什么？灵魂是否存在？
这些问题在过去看起来是无解的。但是，当人们在改造外部世界取得重大成功之后，把目光转向自身开始研究人类自己，许多问题已经有了答案。比如说：人之所以成为人，是因为有所谓“自由意志”。因为有自由意志，人可以做选择。这个选择不是因为命运的控制，或者是神的旨意，又或者是国家民族的意志，而全在于他自己。但是，最近的科学研究指出，人类并没有所谓“自由意志”。在试验中，当人做出选择之前，仪器就已经观测到脑部的神经电路爆发出来的火花---你觉得你是完全自主地做出了选择，那不过是大脑里生物电流回路早已经做下的决定，而它选择A或者B，并不需要通过你的意识控制。
类似这样对人类自身的认知越多，对人类的看法也就越发变得异化。这不是第一次发生这样的事情，在历史上，人类最早认为自己是万物之灵，蒙受了造物主的特别恩宠。进化论打破了这种自我感觉良好，指出我们只是进化的偶然结果。人类最早认为地球是世界中心，日心说打破了这种世界绕着自己转的迷思。最后，太空望远镜又破除了太阳系位于宇宙中心的迷思，太阳系无非是位于银河系长臂里的小星系，而银河系也不过是宇宙的远郊，而且正在朝边缘飞奔而去。
这一次，在分子结构上研究人类，会发现情感和感觉是可以通过大脑皮层刺激制造出来的。所谓的自我，完全无法找到实体，它只是一系列神经脉冲引发的种种感觉和情绪，而且完全可以人工干预和控制。在另外一方面，人类引以为傲的智能部分，已经在计算机领域内得到了更大的发展。如果不会幻想制造出一台拥有意识的机器，那么完全无意识而有智能的机器，做得完全可以比人类更好。阿尔法狗干脆利落地击败了人类职业棋手，但它不会有骄傲或者快乐的感受，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于是，我们很自然地可以推知：科技可以改造一部分人，优化他们的DNA，从一开始就抹去罹患癌症和任何遗传病的可能。通过刺激大脑皮层，让他们变得更加聪明，反应更加迅速，态度更加冷静。同时，也能让他们感受到更强烈的愉悦和欢喜，远离负面情绪的侵蚀。最后，加上科技力量使得他们达到永生，在他们和机器之间形成了新的联盟。那么，他们就是毫无疑问的神，而且他们和机器的联盟会永久性地统治其余的人类。
当人们对自身的研究达到这个程度的时候，人类就通过科技进步构成了对自身新的理解：人类之所以能称霸整个星球，原因是人类的力量虽然孱弱，但是人类的大脑拥有地球所有生物最强的运算能力。人类作为一种族群，最先实现了种群内部的沟通协作，利用语言、文字完成极为复杂的协同活动。在远古的时候猎杀猛犸象和剑齿虎，在古代兴建起巨大的金字塔和长城，在现代则能够探索七大洲五大洋直至深空。如果比喻一下的话，人类就是一群碳基计算机，彼此联网，释放了群体的算力，最终取得了这个星球的统治权。
那么，和硅基计算机组成的计算阵列相比，人类的算力就不算是什么了。而且，计算机排除了人类肉体和情绪的影响，发展出了纯粹的智力能力。这就暗示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计算机替人做出的选择更为合理。奥巴马是个废物，让人失望和不满。但是四年任期结束的时候，他凭借出色的演讲和表演能力，以及抛出几项取悦选民的政策，就可以再次赢得选举。原因是人类作为一种生物，先天的缺陷就在于无法客观地给与奥巴马的四年执政打出一个客观的平均分，然后根据这个平均分决定是否要继续选他。人们总是会受到距离自己最近的情绪的影响，把情绪高点作为平均值应用于整个四年。
于是民主制消失了。你的计算机比你更懂你自己，更懂得你的真实需要是什么，更不受外界影响更少受到情绪干扰。所以，计算机能做出比你更好的决定，必然指向有一天电脑替你做决定。起先，计算机帮你算加法，你已经放弃了复查的习惯。然后计算机帮你开车，避免了所有人为错误。最后，计算机接管你的所有生活。计算机并不知道“统治”这个字眼究竟为何物，也没有“谋求”权力的意识，但是，服从于设计者“更好地服务于人类”的诫命，计算机最终会获得这个星球的统治权。
回顾人类的崛起，无非是具有微弱计算能力的碳基计算机彼此充分交换信息，从而形成了协同行动。本质上来讲，人类是自身携带的DNA信息的表达，人类的所有活动，进化的方向，都是在促进信息和数据的快速流动，于是有了文明发展和科技进步。等到硅基计算机的算力全面超越人类的时候，人类本身也就失去了存在的价值。因为在响彻宇宙的数据洪流大合唱里，那里并没有人类的位置，机器可以比我们做得更好，也可以比人类走得更远。如果把整个宇宙视为数据的表达的话，在这块无边无际的背景板上，也并不会有今天的人类的位置。
这就是人类的黄昏，这就是《未来简史》要告诉我们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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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图摄影：Arnaud Mesureu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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槽边往事和菜头 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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