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出生的华人Vera移民新西兰近30年。她经营的咖啡馆成了奥克兰“网红店”,她更是成了人们口中“新西兰咖啡打得最好喝的中国人”。
移民生活的
成功与喜悦、煎熬与失望,背后是一家人在异国他乡打拼、立足、融入的艰辛。
最近,奥克兰北岸一家开了10年的知名咖啡馆关张了。
当天不少老顾客都专程来到这家店,最后一次点餐、喝一杯手打咖啡,以这种方式告别陪伴了他们多年的咖啡馆。
2011年,这家名为Verrans Espresso & Food的咖啡馆,入选了
“奥克兰最好的50家咖啡馆
”,让其名声大噪。
说实话,这家咖啡店的位置并不在客流量很高的景区或闹市,但却总能吸引不少人专门前来,
为的就是喝一杯老板娘亲手打的咖啡。
在许多老主顾眼里,华人老板娘Vera是他们认识的
“新西兰咖啡打得最好喝的中国人”
。
26年前,作为大学毕业的高知分子,不仅能享受国家分配,还能吃一辈子“铁饭碗”的Vera,却
选择带着2岁的儿子移民新西兰
。
来到新西兰她打过各种零工,当过服务员,甚至最艰难时还和老公一起领过救济金……
20多年的努力与奋斗,她成为了新西兰知名咖啡馆的女当家,也见证了不同时期中国移民的酸甜苦辣。
如今,Vera亲手关闭了咖啡店,而她的移民故事,却让许多人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22岁那一年,从广州中医学院毕业的Vera被分配到了制药厂工作。一个月51块的工资,加上各种住房补助及奖金,让Vera吃穿不愁,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
“一家人过得很中产”
。
1990年恰逢一波出国潮,Vera发现身边80%的大学生都削尖了脑袋往外跑,因为信息闭塞,Vera并不清楚国外到底什么样,但她觉得应该跟着大部队出去看看。
Vera的老公先到了新西兰在语言学校读书,
因为有大学生的教育背景,加上在国内有10年的机械维修经验,Vera的老公一年后就拿到了新西兰的居留权。
1993年,Vera通过“家庭团聚移民”,带着2岁的儿子一起来到了新西兰。
从奥克兰机场到市区的路上,放眼望去只有大片的田野,以及随处可见的牛和羊。
奥克兰中心区域更是小得可怜,连一座高楼大厦都没有:
“新西兰那么土吗?
就像我老家的农村一样!
”
Vera内心无比失落。
更让她无所适从的是身份上的转变,在国内是“人上人”的优越感,瞬间消失得无隐无踪。
可是出来了想要再回去可是太难了,作为毕业后就包分配的大学生,Vera知道自己从辞职那一刻起,就没有了退路。
“回不去了!”Vera这样对自己说,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硬着头皮往前走……
Vera说自己和老公算得上是
“第一批移民新西兰的中国大学生”
,但是哪怕在国内过着中产的生活,到了新西兰后也彻底变成了穷学生。
Vera也一样,她每天早上9点把儿子送到幼儿园后,就要急匆匆地赶到一家香港人开的茶餐厅做服务员。
配图来源:unsplash
用餐高峰期,Vera推着重重的点心车,一刻不停地在餐厅里穿行。
对于一个大学毕业生到餐厅打工,工作多么辛苦,她心里没有怨言。
Vera想得很乐观:
这不过是为了谋生和糊口,下午2点半还能下班,她可以赶在3点半前去幼儿园接小孩。
可是Vera不能忍受的是,茶餐厅的香港老板经常会用粗鲁的语言骂人,经常对她说:
“你们大陆人,又穷又落后!
”
儿子5岁那一年,不愿意再忍受老板辱骂的Vera下了一个决心:
这辈子,再也不给人打工了!
像所有移民海外的华人一样,Vera决定自己开餐馆做老板。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老公又重新成了一名学生,就读西厨学校成了那里唯一的华人学生,每周一到周五上课,周末两天就到餐馆打工挣钱。
而Vera则开始了在语言学校的学习,她开始意识到,
要在新西兰真正立足和融入,英语必须学好,同时还要学好这个国家的文化。
重新开始学习的这段时间,也成了他们移民后最难的一段日子。
除了在餐馆打兼职工,他们都没有正式工作,一家人最艰难时只能靠领政府的救济金过日子。
那时候刚好女儿也已经出生,
根据家庭收入,一家四口每周大概能领到300纽币
(约合人民币1500元)
的救济金。
之后的两年里,一家人就靠着这笔钱,勉强度日。虽然生活过得捉襟见肘,Vera却依然想方设法把老公周末在餐馆打工的工资存了起来。
2000年,在新西兰北岛城市Whangarei,Vera和老公花了5万纽币,从当地人手中买下了一家Lunch Bar,主要售卖三明治等简餐。
每天凌晨5点就要开工,但Vera和老公却毫无怨言,他们终于如愿以偿地自己做老板了,尽管这一切都充满了挑战。
Vera打趣地说,自己和老公在国内时所学的专业注定只是“技术宅”,两人甚至是十指不沾阳春雪,很少做饭的人
。所以,谁也没有想到,两人出国后竟然会做起餐饮业,还是做西餐。
Lunch Bar开了6年,小店的生意一直挺好,这期间一家人还攒钱买了在新西兰后的第一套房。
几年后,房子一转手,还小赚了一笔。
之后,Vera和老公又开了一家日本餐馆,工作越发辛苦,每天从早上10点忙到夜里10点,陪孩子的时间越来越少,休息时满脑子也是和餐馆相关的一切。
但也就是从那时开始,Vera接触到了越来越多的新西兰本地人还有各国的移民,她发现不少人都有宗教信仰,而且通过与这些人交流,
她开始意识到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就应该有感恩之心。
“现在想想,我们这代大学生脑袋一发热就出国了,中国培养了那么多大学生,但是我们都没意识到应该感恩。”
来到新西兰后,尽管很忙碌但对于自己孩子的教育,Vera一直很看重。
跟其他做餐馆的华人不同,她很少会让孩子到餐厅帮忙,做厨房里的粗活累活。人手不够,她宁愿多出钱请员工。
Vera始终觉得,孩子们应该有更重要的事情可以做。
开Lunch Bar的时候,虽然每天早晨5点就要开始忙,但Vera依然会坚持每晚给儿子读睡前故事。
一遍又一遍,她不厌其烦地给孩子读中文书。就这样,儿子对中文的兴趣越来越浓,甚至在打游戏时碰到《三国志》的场景,也会主动找母亲讨教。
在Vera眼里,儿子有一颗强大的“中国心”
,这很让她欣慰。
不过让Vera有些无奈的是,小女儿并不像哥哥一样愿意说中文,甚至不止一次地说:
“我不是中国人!
”而哥哥总会反问:
“你不是中国人,那我们的妈妈是什么人?
”
配图来源:unsplash
对此,Vera并不怨女儿,因为日本餐厅的生意太忙,她并没有像对待儿子一样,坚持让女儿每晚读中文书。这也让Vera越发坚定地认可,
“对于孩子的教育,父母付出时间永远是值得的”。
2010年,Vera的大儿子考进了奥克兰大学,为了孩子一家人告别了生活了十年的Whangarei,举家搬回了奥克兰。
原本以为自己和老公已经有了足够的经验,然而,没想到的是就在咖啡馆开业的第一个月,营业额就从接手时的每周8000纽币,降到了6000纽币。
让Vera没想到的是,
咖啡馆生意差竟然是因为自己长着一张“中国脸”。
“中国人开的咖啡馆,食材一定会不新鲜,肯定会偷工减料……”四处询问下来,Vera万万没想到中国人在新西兰人眼中竟然留下这样的印象。
挂在墙上的是Vera的画家朋友为咖啡馆画的画
Vera说不上这是不是种族歧视,但她知道她一定要想办法打破这种固有的偏见。
为了取得本地人的信任,
她请的所有员工都是新西兰人,与此同时,她给这些员工提供免费的午餐,让他们通过“免费试吃”提出意见。
一步步地摸索着前进,咖啡馆回头客越来越多,甚至有人搬了家后也要每天开车回来喝一杯Vera亲手泡的咖啡。
在这过程中,Vera多年坚持对于西方文化的学习也派上了用场。她就像个很好的朋友一样,可以饶有兴趣地和顾客们聊聊家长里短。
客人们甚至很愿意和她聊新西兰的政治,从总理竞选到党派竞争……而Vera也总能提出自己不一样的观点和意见。
就在接手咖啡馆一年后,
新西兰有名的生活杂志Metro就把咖啡馆评为当年奥克兰Top 50最佳咖啡馆之一。
Vera拿到杂志后,把这份权威的榜单贴在了咖啡馆门口。
作为一个外来移民,一个有着不一样面孔的中国人,凭着自己的手艺得到主流社会的认可,Vera知道这份殊荣来之不易。
如今,Vera的儿子已经从大学毕业,有意投身IT行业,而小女儿则在大学选修了双学位,对未来的人生充满了憧憬。
事实上,Vera本是计划5年后再关店退休的,但因为近两年整体经济环境的萧条,附近学校原本经常来吃饭的老师为了省钱自带午餐,越来越少光顾咖啡馆了。
此外,咖啡馆的租金一直在涨,从最初的400纽币一周到如今的800纽币一周,Vera说这无形加大了开店成本,虽然不至于入不敷出,却让她感到支出与所得不对等。
而新西兰最低工资的不断上调,食材价格的不断攀升,也让Vera不得不把最初的9名员工缩减到了4个。
尽管如此,Vera表示,咖啡厅的收入依然赶不上当年开的lunch bar,而更雪上加霜的是,咖啡馆因为年久失修开始漏雨,房东提出需要停业一段时间进行维修,被逼无奈的
Vera索性提前关闭了咖啡馆。
“在餐饮业,按时薪算的话,这两年老板的收入真的连打工的都不如!”
Vera无奈地说。
然而,在Vera心里,每一家自己开过的店,都仿若是人生的一个缩影,见证过她的彷徨无奈、欣喜成就。
而移民新西兰的近30年,也让她以移民身份,见证了新西兰的变迁和发展。
曾经觉得新西兰十分土的Vera,也会感慨城市的发展越来越快,奥克兰市中心也变得气派和摩登。
从到新西兰开餐馆的第一批香港人,到2010年开始以投资移民到新西兰买买买的中国人,以及如今越来越多年轻人通过留学、技术移民的方式留在新西兰……Vera说自己也算见证了不同时期中国移民的万千姿态,
作为“过来人”,她最愿意做的事情之一就是帮助新移民。
与此同时,这30年也让Vera看到了新西兰人对于中国移民态度的转变:
从像看到“洪水猛兽”一样排斥,到慢慢接受,到觉得中国人也挺好……自己从被排斥到被认可的经历,就像是新西兰人对待中国移民的一个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