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鹳雀楼
王之涣
白日依山尽,
黄河入海流。
欲穷千里目,
更上一层楼。
孤独的诗人王之涣于暮色苍茫之际登楼远眺。左顾,一轮红日已逐渐沉落隐没于远山之中;右盼,黄河向东奔流消失于水天相接的地平线深处。这是诗人登楼远眺所感受到的空间局限。然而此二句的精妙之处在于:在传达了诗人空间局限感受的同时,也体现了诗人敏感的时间意识。白日的沉落意味着一天的时光又将过去,随着一天天的日升日落,生命时光就如奔腾的黄河流水般一去不复回。不仅如此,还传达了第三重意蕴:白日依山而尽之“依”仿佛让人感受到落日依山而栖息,黄河入海则似乎是流水回归家园,从而无形中透露出了感受到时空局限的诗人强烈的乡愁:落日和流水皆有所归,然则余之原乡安在。这种强烈的时空意识和乡愁是自我意识觉醒的盛唐诗人所具有的普遍心理体验,我们在陈子昂和张若虚那里都可以感受到类似的生命意识。
于是主体产生了强烈的突破此时空局限之冲动,更上层楼之举正是此突破冲动之表现。再上层楼之后,获得的是“穷千里目”的空间开拓。这正是盛唐诗人之独特性:在感受到受时空局限之生命有限性之后,却大多并不是沿着时间之维朝向永恒的终极本体超越,而是自空间维度向外扩张,这种外向开拓是一种通过建功立业在现世获得不朽价值的生命实现和超越方式。此种青春豪迈的生命气质正是盛唐之时代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