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七姐
王富国这个名字,我们村里人都没有叫过,只是在最后葬礼的时候,大家才知道他的名字。
我们都叫他“傻子”,他的娘叫他“二小儿”,急眼的时候喊“二傻子”。如果他活着应该30多了,有时候我觉得他没死,还在我老家村头的草垛下面穿着破棉袄晒暖。但是他确实死了,可能和我有脱不掉的关系。
小时候,觉得村里的傻子特别多。经常能在村头看到穿着脏衣裳,头发蓬松夹着杂草,嘴里流着哈喇子,还不停呜哩哇啦想说话的傻子。
上学后,学校专门为村里的傻子们专门开了个弱智班,有六七个学生,王富国就在这个班上课。他跟其他傻子一样穿得邋里邋遢,从来一副没娘管的样子。
傻子有娘,爹又聋又哑很早就病死了。不过他娘双腿都折了,只能跪着走路。傻子娘就在我们学校门口卖瓜子、锅巴之类的零食。按辈分傻子娘应该叫我娘老二奶奶,我的辈分比她还大,每次买瓜子我都不知道叫啥,只能喊一声“哎”,反倒她先热情的招呼我“小姑要啥?”,才六七岁就被人叫姑,可想而知那时候的我有多尴尬。
弱智班的学生个子都挺高,应该都超过了读小学的年龄,但是由于智商不够,就总在这个班里待着。我们低年级学生从不敢靠近那间教室,因为有时候傻子们会冲出来追我们这些孩子玩儿,胆小的姑娘一被追就吓得连哭加喊的跑,跑不急了还摔个狗吃屎。
王富国这个傻子跟其他傻子不一样,他从不追小孩,也不流哈喇子,但是他总爱盯着人看。你看他,他就看你,而且会一直看到人发毛。有一回,他椅在墙角看我,突然还笑了一下,吓得我扭头就跑。
傻子在那个班待了4年,最后也没毕业,不是源于他的死,也不是学不会,只是到了最后,我们才知道……
小时候,因为王富国在傻子班,就理所应当地认为他是傻子,村里人包括孩子也都是这样喊的。
村子里的家长都说傻子会打人要离得远一点,我们谁也不敢主动跟他说话。但是,他认识我们每个人。
他经常一个人坐在草垛子边上看我们玩各种游戏,虽然没比我们大几岁,但就是没人跟他玩。即便这样,他也有极强的参与感,坐在离游戏场地老远的地方看,兴起之时,他“嗯嗯啊啊”的比我们叫的还起劲儿。
有一次,我去傻子娘那儿买瓜子,正好他也在。傻子用手指指一把果丹皮,“嗯嗯嗯”的跟我说话。我心里一阵害怕,不敢正眼看他,一遍遍地想“傻子会打人”的话。就在我发愣的时候,他又指指果丹皮,这次“嗯嗯嗯嗯”的声音更急,我还是没明白。这回我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睛瞪得溜圆,眼圈都红了,唾沫星子也喷出来了,我吓得瞬间“哇哇”大哭。
傻子娘见我哭了,一把把他推个趔趄 “你个二傻子,咋跟你姑奶奶说话呢,小姑别哭了,他就是想跟你说果丹皮好吃。”傻子娘一边搂住我的肩膀,一边往我兜里塞糖。
其实,傻子不着急的时候并不坏,兜里揣的零食还会主动分给小朋友们吃。调皮的男孩子更是不害怕他,甚至还贪婪地教唆他偷拿家里的东西分给大家吃。有一回,我们在打麦场玩儿,傻子又在草垛子那看。玩儿累的时候,一个大男孩就指着装水的罐头瓶子,连比划加说的要求他从家里拿一罐水果罐头。原本是开玩笑的,没料到,过了会儿他还真抱个橘子罐头跑过来了。
后来,这事儿被傻子娘知道了,把傻子打了一顿,还挨个找我们家长告状。虽然,这是一次以被打为代价的示好,但是最后由于我们也被臭骂甚至挨打,傻子没有如愿和我们一起玩儿,反而更加被我们欺负,他还是只能远远的在草垛子那儿看着。
那天还没出正月,我和小伙伴们都把过年私藏起来的炮仗拿出来点,傻子还是一如既往地站在草垛后面远远的看着。一个叫二胖小男孩突然提议要把点燃的炮仗扔进村后的枯井里,看看能弄出多大动静。不知天高地厚的我们商量完便往枯井走去,傻子也在后面跟着。
二胖的胆子最大,自然是由他来点炮仗。他站在井口边,一手拿着炮仗正回头接其他小伙伴手里的火柴时,脚下一滑径直跌到了井里。虽然二胖尽可量踮起脚伸长胳膊,但无论我们怎么把手伸进井里,依旧距离二胖还有好大一截,怎么也碰不到他。
正在我们急得团团转的时候,傻子冲了过来,小心翼翼地跳进井里。然后他蹲得极低,“哈哈”怪叫着拍着肩膀,似乎是让二胖骑上来。二胖真的有些胖,在二胖骑上去后,傻子费了好些劲儿才颤颤巍巍的站起来,然后众人才合力把二胖从井里拽出来。
刚出井口的二胖棉裤也破了,隐隐还有血迹渗出来,他似乎才反过劲儿来,吓得哇哇大哭。小伙伴们七手八脚的把二胖送回了家,所有人都忘了那个傻子没比我们高多少的傻子还在井里。
第二天的时候傻子才被发现,那时他已经在冻僵在井里……后来的事,傻子娘哭闹了好几个月,最后都被时间磨过了……
那是上世纪90年代初,每个村里都有几个傻子的时代。
那是一个,到了冬天,总有一些老人要发丧的时代。
那是一个,死了一个傻子,替人料理了后世,赔几百块钱就会被原谅的时代。
傻子死了,料理后世的要给傻子立碑,不知道啥名字,问了村里好多人都不知道,直到问到傻子娘嘴里才知道,他叫王富国。
27年过去了,我从来没忘过这个名字。前几日,娘因患耳疾从老家来京看病,无意中发现一些数据:每年我国有3万新生儿患有先天听力障碍,而90%都可以治愈,但如果错过最佳治疗时期,有可能永远失聪,而很多偏远山区的农村家庭还并不知道孩子会有这种情况,完全没想过还可以治愈。
我突然想起了那个王富国。我问娘,记不记得那个王富国,是不是可能只是听力障碍?并不是傻子。“还真有可能,听说他父亲也是聋哑人,这也可能受遗传影响吧!”
我查了资料,因为没有听力,语言能力丧失,认知能力也会低于常人。“傻子”如果及时治疗也许就能成为我们的朋友。而最近公益节,中华思源工程扶贫基金会“爱的分贝”联手神州优车集团共同发起的“让20万听障儿童听到爱”公益活动,为无声的世界鸣笛。
这是我第一次想参加一下的公益活动。是因为王富国,也是因为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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