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断版本,最直接的方法莫过于依据书中显示的出版信息,但《日本国志序》各本子情形复杂。有些标注出版信息,有些不标。不标的,有单行本,也有丛书中的一种。收录在同一种丛书中的,编排位置乃至牌记信息也有不同。具体到装帧、行款和内容,更是形态各异。比如,遇到像“朝廷”“今上”“大清”“列祖”“列宗”“列圣”“上谕”“圣人”“圣祖”“世宗”“高宗”“恩诏”“皇祖”“圣主”“诏”“国家”“本朝”“祖宗”这类词前面需要空格时,有空一字的,有空数字的,也有另起一行的。各本子每叶字数各不相同,全书总字数也不一,文字表述更有诸多差异。为此,要将分散在全国各地的十数种古籍本子的全文内容一一对读、校勘,才可以做出相应判断。凡此种种,也给探究《日本国志序》版本增加了一定难度。
国家图书馆古籍部现藏《日本国志序》本子有10个。国图之外,除上海图书馆古籍部藏本,另有北京大学古籍部藏本和复旦大学古籍部藏本。考察国家图书馆古籍部藏本,取绍郡中西学堂版的陈垣旧藏本为参照底本,也需要再探讨。陈垣旧藏本的独特价值毋庸置疑,不过作为底本,它还算不上是完本。绍郡中西学堂版是《日本国志序》最早的一个版本,也是目前所藏本子中数量最多的一种。该版本为单行本,独立一册,而陈垣先生旧藏本分订成两册。上册自薛福成的“日本国志序”至第十篇“外史氏曰”,即“食货志二”“论户籍篇后”中“唐宋有司,或不能行法,相率隐漏,然加倍,其数亦”句止,以下“不过十千万而止矣。我”句开始,分入第二册。如此随意地将同一篇“外史氏曰”、乃至同一个句子拆开分入两册,应是后来者所为。不仅如此,陈垣旧藏本还缺第28叶整叶,内中涉及“论租税篇后”和“论国计篇后”的相关内容。“论租税篇后”的“其用心可谓独苦。三十”以下,至本篇最后“犹有所憾矣”句,全部缺失。“论国计篇后”自首句“外氏史曰:天生民而立之”,至“又计一岁之出某项费若干,某款费若”,完全缺失,而从“干,亦一一普告”开始了。这一版本全文序号本来连续编写,各志序之间不空行,31篇“外史氏曰”也只有各志第一篇的“外史氏曰”前面添加小标题。“食货志”各卷“外史氏曰”多达7篇,缺失所涉及的这2篇“外史氏曰”,正好在中间无小标题区,稍不留意,很难发现。总而言之,以陈垣旧藏本作为底本来考察国家图书馆所藏各本子,还不是最好的选择。
(一)绍郡中西学堂本和苏州开智书室本
现存《日本国志序》14个本子,有明确版本信息的,只有光绪丁酉年绍郡中西学堂本和光绪二十八年(1902)苏州开智书室本两种。前者存数多,计有国图藏书号75116本(周作人旧藏)、书号70605本、书号6752本(王荫泰赠书)、书号77345本暨陈垣先生旧藏本、书号42315:4本和9178:5本暨“铸学斋丛书”之一种、复旦藏书号520012(2)本和北大藏书号X/081.17/2826a本,总计8个本子。需要说明的是,国图42315:4本和国图9178:5本均为会稽徐氏20册“铸学斋丛书”中的一种,独立成一册。前者编在丛书第4册,后者编在丛书第5册,两套丛书封面颜色不同。可能因为这两个本子封面均未题写书名,检索系统将书名均写作了“日本国志序例”。只是,这两个本子内封上均清晰印有“日本国志序”字样,牌记上又写“光绪丁酉孟夏锓木板存绍郡中西学堂”,两者的字体、行款、字数、内容与其他绍郡中西学堂本一模一样,可以肯定它们属于同一个版本,因此书名也应统一作《日本国志序》。北大X/081.17/2826a本也是“铸学斋丛书”中的一种,也为独立单本,编在丛书第13册。该本子封面上题有“日本国志序”字样,内封无题名,也无牌记信息,但正文的装帧、行款、字数以及内容,与国图“铸学斋丛书”本完全相同,也可以断定是同一版本。检索系统将书名写作“日本国志序例”,其实也应作《日本国志序》。值得注意的是,北大X/081.17/2826a本卷首放了一个非常奇怪的“跋”文,内容是王庚为补勤(陈锦)著《切音蒙引》所写的跋,与《日本国志序》毫不相干,疑为排印之误,这可能也是导致牌记等出版信息遗漏的原因。
现存苏州开智书室刊本有两个,均藏国家图书馆,分别是书号XD1735本(郑振铎旧藏)和书号XD1721本,系统中书名均作“日本国志序”。情形复杂的是其余4个没有牌记信息的本子:国图书号XD1720本(郑振铎旧藏)、国图书号7370:21本、北京大学书号Y/9100/3370.1/21本和上海图书馆藏本。那么,它们的情形分别如何?与上述两种版本又有什么关系?在判断新的版本之前,试以绍郡中西学堂本和苏州开智书室本为例,寻找判断不同版本的重要差别因素。
绍郡中西学堂本和苏州开智书室本之间共同点颇多。如卷首均无目录,所收志序篇目及顺序完全相同:先后收录薛福成序“日本国志序”、黄遵宪自叙“日本国志叙”“凡例”和31篇“外史氏曰”。“外史氏曰”原散见于《日本国志》十二志、四十卷各志卷的卷首、卷中或卷尾,每一志的“外史氏曰”数量不等,无小标题。上述两个《日本国志序》版本也均未在每篇“外史氏曰”前添加标题,而是将每一志的“外史氏曰”看作一个整体,以所在各志的志名为标题,统领各篇。如“国统志叙”标题下2篇,“邻交志叙”标题下2篇,“天文志叙”标题下1篇,以此类推。全书各志序连排不空行,页码编排也连续不间断。不过,两个版本从外观到内容,均有不少明显差别。
就行款而言,绍郡中西学堂本每半叶13行,每行22字,全书共60叶。苏州开智书室本则每半叶12行,每行24字,全书共59叶。两者总字数不同。前者总计31,924字,后者总计31,925字。这看似微不足道的一字之差,所涉及不单单一字问题。不仅如此,文中的文字表述也有不少差异。除异体字和个别显而易见的错字,还有不少一定程度影响文意理解的文字差别。如绍郡本“足己自封”,苏州本作“足以自封”;绍郡本“世臣宿将”,苏州本作“世世宿将”;绍郡本“交邻之果有大益”,苏州本作“交邻之固有大益”;绍郡本“今之出入若庭户矣”,苏州本作“今则出入若庭户矣”;绍郡本“若惟知朝廷因设官以卫民”,苏州本作“朝廷应设官以卫民”;绍郡本“非谓兵之不必学也”,苏州本作“所谓兵之不必学也”;等等。
上述这些差别,各有来源,详参下文所论。这也为判断其余4个本子的版本,提供了至少3个标准:一是行款,如每叶的行数和每行的字数;二是总字数;三是具体的文字表述。
(二)上海图书馆藏本
剩余4个本子均无牌记信息,有些封面和内封均无题名,为此,检索系统中它们的书名和著者都不同了。国图XD1720本题为“日本国志序论”,国图7370:21本和北京大学Y/9100/3370.1/21本题为“日本国志序”,上海图书馆藏本则题为“国朝黄遵宪日本国志序论”。第一、第四个本子的作者作“黄遵宪”,其余2个则作“薛福成”。
可以肯定的是,国图XD1720郑振铎本和上海图书馆本属同一种版本,是有别于绍郡中西学堂本和苏州开智书室本的第三种版本。其封面和内封均不题书名,无牌记信息,但引人注目的是篇首均有一个总目录,给31篇“外史氏曰”一一添加独立的小标题。全书收录黄遵宪自叙和31篇“外史氏曰”,均未收薛福成序和“凡例”。每篇序论独立成篇,独立编排页码,正文每半叶均为10行24字,字体较其他版本大。可以说,这两个本子特征非常明显。这两个本子总目录的首行,写有“国朝黄遵宪日本国志序论目录”字样,上图本检索系统中的书名应源于此。国图本作了取舍,题为“日本国志序论”。其实,它们的书名均应统一作《日本国志序》。此外,该版本字数也与另外两个版本不同,总计31915字。具体到文字表述,除异体字和错别字,与另外两个版本还有不少差异。
错别字有属于明显印刷错误的,也有一定程度影响文意的。如“奉方职者”误作“奉职方者”;“重於外商剥削”误作“重以外商剥削”;“列国务进取。守成贵自保”误作“列国务进守取成贵自保”;“天子各谋其私藏”误作“天下各谋其私藏”;“帷之人思窥之”误作“帷之人思规之”;“聚族而谋之”误作“聚俗而谋之”;“东戎巴邱则西城白帝”误作“东戎巴邱则西域白帝”;“兼爱而无所用爱”误作“兼爱而无所离爱”;“同,重体合类”误作“治,重体合类”;“欲令山谷之水变而为甘泽”误作“欲令出谷之水变而为甘泽”;“稼穑滋登”误作“稼室滋登”;“晦日大祓”误作“每日大祓”;“镇土公祭”误作“镇上公祭”;“秦造酒领百八十种胜以纳贡”误作“秦造领酒百八十种胜以纳贡”;“混糅神佛”误作“混糅神物”;等等。
错别字之外,更有与其他两个版本表述不同者。自叙最后无落款“光绪十三年夏五月黄遵宪公度自叙”。“外史氏曰”部分,“田园遍于天下”改作“田园遍于通国”,“欢虞恬熙,二百余载”改作“欢虞酣嬉,二百余年”,“天下之食租衣税者”改作“举国之食租衣税者”,“德川氏恬熙为治”改作“德川氏修文偃霸”,“固非由畏逼势劫与之立约者也”改作“固非由威逼势劫与之立约者也”,“犹不敢遽施之我”改作“犹不敢遽施诸我”,“吾恐各国外部且不料领事之纵恣如是也”改作“吾恐各国外部且不料领事之纵恣如此也”,“其八旗在京”改作“在京之八旗”,“臣昔读周礼”改作“余昔读周礼”,“臣意其时以岁终制”改作“窃意其时以岁终制”,“犹不敢不周详审重”改作“犹不敢不周详慎重”,等等。
这一新版本没有牌记标示出版年月。从目录中“国朝”两字看,应出版于晚清,晚于绍郡中西学堂本和苏州开智书室本。可以说,它是一个有别于绍郡中西学堂本和苏州开智书室本的第三种版本。该版本目前仅藏上海图书馆和国家图书馆。上图所藏《日本国志序》也仅此一个,为此权且称这一新的版本为上图本。
(三)“通学斋丛书”本
所剩最后两个本子,国图书号7370:21本和北京大学Y/9100/3370.1/21本,检索系统中作者均作“薛福成”,均收录在“通学斋丛书”中。目前研究认为,该本子“全书行款、牌记、内容等同”绍郡中西学堂版。的确,这两个本子检索系统中书名均为“日本国志序”,所收内容也与绍郡中西学堂版同,均是薛福成序、黄遵宪自叙、“凡例”和31篇“外史氏曰”。全书各志序之间也是连排不空行,小标题添加的方式也与绍郡版和苏州版同。但如果以绍郡本和苏州本之间的各大区别要素衡量,这个“通学斋丛书”本实在不能说与绍郡本是同一种版本。
首先,行款不同。绍郡中西学堂本每半叶13行,每行大小字均为22字,“通学斋丛书”本则每半叶14行,大字每行32字,小字每行42字,遇大小字混杂时,字数更为复杂。更有遇最后一行只有一字需另起一行时,会将这多出的一字尽量编排在前一行中,而出现一行大字33字,这一情形为其他版本所无。
其次,总字数不同。“通学斋丛书”本总字数31920字,与已知各版本均不同。
再次,不仅有异体字和错别字,更有不少文字表述不同,有的已影响文意。如“并列三公”作“并列二公”,“其后三帝皆道长女所出”作“其后二帝皆道长女所出”,“三王不沿乐”作“二王不沿乐”,“盖三千一百三十二座”作“盖二千一百三十二座”。又如,绍郡本“吾恐各国外部且不料领事之纵恣如是也”,“通学斋丛书”本作“吾恐各国外部且不料领事之纵恣如此也”,“通学斋丛书”的表述与上图本和《日本国志》初刻本同。又如绍郡本“非谓兵之不必学也”,“通学斋丛书”本作“所谓兵之不必学也”,“通学斋丛书”本的表述与苏州开智书室本同,而绍郡中西学堂本的表述则与上图本和《日本国志》初刻本同了。“通学斋丛书”本还有多处漏字、衍字,均为其他各版本所无,详参下一节所论。可以说,“通学斋丛书”本有别于其他各版本,应属于第四种新的版本。作者也不是“薛福成”,而是“黄遵宪”。
总而言之,目前所存《日本国志序》共有4种版本,不是3种。分别是,光绪丁酉孟夏绍郡中西学堂版、光绪壬寅年(1902)七月苏州开智书室版、年代不详但可推断为清末的上图本,和民国初年刊行的“通学斋丛书”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