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母亲去菜市场,巷口飘来烤山芋的香味。母亲说,在老家该洗山粉了。那就有山粉圆子烧肉吃了,我说。
山粉圆子烧肉,是老家的一道普通菜。食材简单,山芋粉、五花肉,最多再配些葱花、大蒜点缀。也是安庆地区的一道名菜,大小饭店里都有。
食物是疏解乡愁的载体,故乡的食物成为一种味觉的记忆,跟随游人离乡背井,刻在味蕾深处。母亲离开她生活五十多年的土地,来到这座城市已近五年。遇到节气、节日,时常会和我们说起老家的农事和食物。
秋霜重,山芋丰。
挖回家的山芋堆在门口水泥地上。母亲挑挑拣拣,留些煮山芋玉米糊吃,剩下的都洗成山芋粉。
洗山芋粉的过程并不难,但极为繁琐、费时,要经过清洗、打浆、过滤、沉淀、晾晒等五道工序。
挑选个头大、无虫蛀的山芋清洗干净,山芋擦成芋渣,将其倒入十字形的筛粉架里,一边朝里面加注清水,一边有节奏地荡悠筛架,乳白色的芋浆便流到底下的水缸里。
经过一夜的沉淀,第二天早上,舀去缸里的水,缸底便是整块的近乎纯白的淀粉。再加些清水,起漂白作用。如此几日,看颜色差不多了,用刀划成碎块,晒几个日头,用手搓成粉,大功告成。
母亲将晒干的山芋粉装进瓷罐中,备一年之需。作为食材,山芋粉可主可次,做山芋圆子、山芋粉丝,也可当淀粉勾芡用。
山粉洗好了,我们便期盼山粉圆子烧肉。这是贫瘠的童年,少有的美好食物记忆。按林语堂的说法,对故乡的眷恋与忠诚,多半体现为对儿时身体感官欢乐的留恋。记忆中,一年大概能吃两三次,一次是山粉洗好后的那几天,一次就是年夜饭。
某天下午放学回家,老远就闻见肉香,书包还没放下,直奔厨房,掀开锅盖,“咕嘟咕嘟……”山粉圆子和肉在锅里交融,相互吸收对方的精华。赶快把作业先写好,等待晚饭。待父亲劳作回来,一家人围坐吃饭,中间便是热气腾腾的山粉圆子烧肉。
深秋的乡村寒意渐浓,这得趁热吃,凉了山粉圆子就有些硬,口感不好。我们用筷子搛不起圆子,就用一根筷子戳。圆子外面有些烫,一口咬开,里面软滑。父亲看着我们抢吃,笑着咪口酒。暂时忘却了生活的艰辛,或许子女们的成长是他劳动的价值指向。
随着我们的长大,围坐吃饭的次数越来越少,母亲的山粉圆子烧肉一年也就年夜饭吃一次了。
山粉圆子烧肉的做法简单,山芋粉和开水搅拌搓成圆子,五花肉切块下锅烧熟,圆子倒入锅内,翻炒吸油,加适量水,烧至圆子变黑即熟,小火收汤,留些汤汁。肉和圆子颜色都深,起锅时一般撒上葱花、大蒜段,增添生气。
有的也不搓成圆子,而是切成块状。做法虽简单,各家各味。我一直以为母亲烧的最好吃,这也得到了亲朋的认可。春节拜年时,常有亲戚指定母亲烧这个菜。
离开了故乡,离开了土地,母亲不再洗山粉,也很少做山粉圆子烧肉。在这个深秋,母亲和我经由这道菜,在味蕾上回到故乡,聊了半天的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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