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阵子，浙江省把中医药列入小学课程，引起相当反响。这部紧急制订的教材尚有不少谬误，令网友大为揪心。
而几天前，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总局紧急叫停了红花注射液和喜炎平注射液两种中药注射液，因其有不良反应。
中药注射剂成分复杂、工艺落后，不良反应频发。自2006年起，鱼腥草注射液、刺五加注射液、茵栀黄注射液、双黄连注射液等多个中药注射剂产品先后发生药物不良反应致死事件。
《凤凰周刊》曾报道，一种严重到能致死的肝病——急性肝衰竭最主要的病因是中草药。愈来愈多的医药学研究发现，一大类传统中草药正在损害国人的肝脏。长期、大剂量的服用——包括中成药和草药，均可能造成致命损害。
号称“历史悠久、博大精深”的中药和中医，到底怎么了？
从学者的研究数据来看，中国人人均寿命的大幅度延长是上世纪二十年代引入现代医学之后的事情，免疫医学、预防医学以及各种抗生素的发明，极大延长了人均寿命，这是不争的事实。那些动辄声称“没有中医，中华民族怎么可能延续”的人，在辩论逻辑上是讲不通的。
我在凤凰周刊的时候招聘记者，有两轮面试题目，第一轮是中医、武术、转基因、周恩来四个问题，第二轮是台湾、香港、西藏、新疆四个问题，基本上百试不爽。
▲图为新中国成立后中国城乡的婴儿死亡率（婴儿死亡率简称IMR）数据纵轴以千分为单位——图片来源于2009年7月《中国儿童生存状况：婴幼儿死亡率变化趋势》
▲1909年、1910年北京灵柩出城因病死亡的数据统计
照例又捅了马蜂窝。大部分朋友是同意的，也有些朋友指责我过于偏激，差点就开撕了。我跟中医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就是不信而已。
我认为“中医”二字，应该是“中国传统医术”的简称。我坚持称其为“医术”而不是“医学”，乃是因为中医是不是一门科学，这还是存疑的，甚至有相当数量的西医从业者坚持认为中医不是科学。中国最早主张废除中医中药的人是俞樾先生（就是埋在西湖边上的那位曲园老人，俞平伯的曾祖），他在1879年即撰《废医论》一文。明治维新时期的日本，在引入现代医学后，果断废除了汉医。
1914年，北洋政府教育总长汪大燮宣布决定废止中医，不用中药。中医界人士在1925年要求将中医纳入教育体制，遭到医学界的集体反对而流产。孙中山、段祺瑞、蒋中正还有很多民国大佬，从不看中医。他们体检看病都是在北京的协和医学院，一所完全拷贝美国霍普金斯医学院的现代医学院，是中国现代医学的摇篮。整个三四十年代，中国几乎所有大学的医学院院长都毕业于协和医学院。
1933年在讨论《中医条例草案》时，行政院长汪兆铭说“中医言阴阳五行，不懂解剖，在科学上实无根据；至国药全无分析，治病效能渺茫”，主张“凡属中医应一律不许开业，全国中药店也应限令歇业。”其实过去一百多年里，中西医之争无日无之。1929年，余云岫提出建议要求全面废止中医，并由第一届中央卫生委员会会议通过了《废止旧医以扫除医事卫生之障碍案》，因遭到全中国中医界强烈反对而未能付诸实施。
1950年代，中华人民共和国卫生部副部长王斌提出，主张让中医学习西医，学习解剖学。这种言论被毛泽东严厉批评，王斌被撤职。1954年，毛泽东说“今后最重要的是首先要西医学习中医，而不是中医学西医。”无独有偶，前一阵也有人主张让退休的西医去学中医。
在反对中医中药的言论中，方舟子的言论最具代表性，他比汪更宽容一些，主张“废医验药”。意思是把中医和中药分开来，中医当然要废掉，中药要经过科学验证，确定其有效成分，才能用于临床。但是按照现代科学的标准，有效成分又太难提取，一碗中药里有几千种成分，提取其中的一种两种几乎都不可能。像屠呦呦的青蒿素，是极其偶然的事件。
相对应的，“西医”这个名称应该正名为“现代医学”，这是已经公认的现代科学，涵盖基础医学、临床医学、检验医学、预防医学、保健医学、康复医学等领域，有成型的科学体系、教育体系、医院体系等。这一套，中国是完全从美国和欧洲学来的。中医西医之争，毋宁说是是传统医术与现代医学之争。
作家十年砍柴曾推荐冯友兰先生《论中西医药》，载《南渡集》（三联书店2007年5月北京第一版）。1940年在西南联大时，冯先生撰此文，把有关中医中药的争论说得明白：普通所谓中医西医之分，其主要处不是中西之分，而是古今之异。中医西医，应该称为旧医新医。
中国有一些概念很莫名其妙，明明是传统医术与现代医学的分别，却用地域上的东西、中外之类的概念去讨论，往往模糊了问题了本质。比如价值观是不分东方西方的，因为人性是不分东西、不分中外的，不能用地域去抹杀普适性。但是，词汇是具备巨大的魔力的，很多东西加上了西方二字，就无形中制造了一种对立和敌视，这是应该警惕的。
有些中国人很容易把时间上的先后关系误以为是因果关系。比如萧敬腾是雨神，他到了哪里哪里就下雨，就是明显的此类逻辑谬误。我们都知道下雨是自然现象，跟萧敬腾没关系。同样，吃了中药之后病情有改善，就可以确定是有效吗？并不能。
如果没有强力的因果证据链，就不能证明中药的疗效。人体有自愈功能，很多病种过几天就会自然痊愈，因为人体有免疫功能，会自我调整。中药也有“安慰剂”的作用。如果不能科学证明是服药治愈的，那就不能认为有效。前一阵不是有个段子嘛，用药酒泡了一条蛇，觉得自己神清气爽精神百倍，但喝完酒发现那是条塑料蛇。
怎么证明中药有效？只有一个途径，就是需要大样本的双盲实验（什么是双盲实验请自行搜索），并且排除了安慰剂和人体自身免疫功能的因素，才可以确认中药的疗效。很可惜，至今没有什么中药做过这样的实验。台湾在2006年针对辛夷散做过双盲实验，证实其对过敏性鼻炎的疗效。正确的态度就是，过了实验的药，就认，没有做过双盲实验的中药，坚决不吃。
有些中医爱好者上来就跟你说“我二大爷如何如何”、“我二舅姥爷如何如何”，甚至现身说法说自己哪回给中医救了一条命等，这都属于无法对话的对话。没有大量的案例及样本分析，任何个例都不具备说服力。请千万别拿这种例子挺中医，因为反对者如果也用这种举例，可以举出几百倍以上的例子说明看完中医治死了人。
贾葭讲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就是，很多人喜欢用自己或者自己知道的个案来否定普遍规律。因为他们假想的真理都是“绝对”的，是非此即彼的，他们觉得只要说出一个中医有效的案例就证明了中医全部有效，这不仅是统计学常识的缺失，更是逻辑与常识的缺失，以个体代表全局是中国式的惯性思维，是这个国家几千年始终缺乏科学精神的体现，也是中医不能成为一种科学的原因，因为人们的认知永远满足于局部，并假想自己已经天人合一，自我即宇宙了。所以，与其说中医是一种科学，倒不如说它是一种哲学更恰当。
有中医拥护者留言：博大精深的几千年，全让你们这些逻辑毁了。没有中医，中华民族还能好好活吗！ 可我想反问：没有中医，西方其他民族就活的不好吗？！
中国还盛行一种情况，就是看中医不治而亡，就说是寿数到了，阎王爷勾魂。等去看了西医不治而亡，就说是西医医死了人。现实中，往往是死马当活马医，最后关头才去找中医。
中医也有些东西实在不能服人。我就见过，中药里治疗嗓子有一种药叫蝉蜕，就是蝉褪下来的壳。因为蝉的鸣叫特别响亮，所以中医认为蝉蜕可以治疗嗓子。这简直就是一种臆想，或者是巫术了。我小时候有一阵贫血，天天吃鸡血。后来也见过老人帕金森症天天给吃鸡爪子的，说是“以形补形”。这都是很愚昧的东西，从因果逻辑上不能成立。
有些中国人真是挺奇怪的，在人皆须面对的生命安全及生死问题上，迷信传统医术，认为古人超越今人，越老的东西越好，比如统治术要臻三代之境，六亿神州尽舜尧之类。这就是完全无视现代科学的发展，无视过去一百多年人类在医学上取得的巨大进步。
大概在2003年，记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过一本刘力红的《思考中医》，是当年的畅销书，掀起了一阵子捧中医中药的热潮。但读完之后，我对中医只有更加怀疑。作者在豆瓣也一直无法回答读者的问题。
▲气功是中国传统医药学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网上看到的，勿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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