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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究竟是男人、女人,还是妖怪?

故事贩卖机  · 公众号  · 杂志  · 2018-07-11 19:05

正文

图源:电影《幽灵公主》




菩提梦

文/孟繁



01


我自山中醒来时,天地万物皆于我眼前一一闪过,恍惚了半日,灵识尚才清明。

待清醒之际,身旁早已围了一圈精怪,绕着我互相推搡,叽叽喳喳好不热闹。我尚未有过躯体,这灵识也才刚刚生出,瞧瞧精怪们,再瞧瞧自己,只觉样样新奇。

我不知该如何举动,索性任由精怪们打量。

怪群里叽叽喳喳不知过了多久,期间,“神”、“妖”、“人”三字说的最多,我正思索这神妖人为何物时,卧在我胸膛的一团绒毛,突然露出一个小脑袋,朝着众妖嚷道:“这是人!他有心跳。”其它妖精瞬时围过来,将我瞧得更加仔细,有个别胆大的,将我摸得也很仔细。最终以我无男人身上那物什,将我定性为“女人”。

于是我这“女人”赤诚一身,随着精怪们上了山顶。它们说,山顶上有一颗万年灵树,可为我排忧解惑,虽我尚且无忧,但惑却于醒来之际便存了。

山顶自低处望高,山峰横亘而出,堪堪惊险。我身姿轻盈,轻而易举便登上了顶峰,精怪们在峰下一丈外,便不再向前,纷纷散去。

我脚踏峰上,才知此峰别有洞天。

此刻正值黄昏,云霞似轻纱悬满天际,随风漫漫。我张开五指想抓住这从耳畔吹过的风,却只是扑空,风从指缝略过,未留下一丝痕迹。我惊疑,为何抓不住?峰沿的老树蜿蜒着枝叶将我托起,沉沉声音自天地间传来:“风,是抓不住的。”

我疑惑更甚,模仿精怪们的兽语,扬声问:“那,何为抓住?”

古木抖抖枝叶,将我躯体盖住,故弄玄虚道:“这你以后自会明白,你先当知道你为谁。”

“我为人。”我心内不知所以然,只好照着精怪们的话说。

“无人甚于你俊秀。”

“那我为妖?”

“无妖甚于你惑人。”

“那我为神?”

“无神甚于你清灵。”

“那我为谁?”

“你无根无性,是天地孕育出的灵秀之气,你可以是这云霞,可以是这风,可以是我的枝,我的叶,可以是这世间万物。你生于三界外,因你本是这三界。”

我似懂非懂,“不知为谁,谁都是我。”

“佛云,万物皆空,你便叫空吧。”古木边说边将天侧的云霞牵引过来,为我织就了一段锦绣华裳,披于我身上。我顿时生出了一股羞赫之心,将衣裳裹紧。

自此,天地间多了一个空,守着这颗万年灵木。


02


不知过了几百年,或是几千年,总归岁月于我是弹指一挥间。

人世历经了数代更替,早已不是小打小闹的聚落纠纷,自人类创建了城与国,便将厮杀与征服上升到了国家之盛衰。

有一日,古木将我叫于跟前,不似以往的谆谆教导,它说:“我要入轮回了,以后便不能再陪你说话。你要是觉得孤独,就下山找个玩伴。” 古木抖了抖枝干,将仅剩的叶都掉光了,最后化成了一堆木柴,便再无声息。

我心头空落落的,眼眶也觉着涩涩的,揉了半晌,也没揉出个所以然。索性,将古木的“尸骨”盖了一座小木屋,在门口题上三个大字“灵木殿”,便欣欣然下山去寻玩伴去了。

山里的精怪早已不知去向,整座山静得吓人,完全不似我出生那日的热闹。我尚不知生老病死,自是不能完全理解万物更替。我寻了一圈又一圈,终于听到远处有了声响。待我奔至响动处,却只留满地的草灰,显然,一场大火刚刚烧完,余热烧得我脸发红,我在草灰里拾到一些断掉的弓箭和一些人的尸体,我记得古木曾说“入土为安”是人间的规矩,反正闲着无事,不如做件好事,积累福德。

我刨了几个大坑,将尸体一具一具扔入坑内。待扔到第十二具尸体的时候,我疑惑不已,不知两个快烧成碳的尸体为何呈相互拥抱状,且这个姿态诡异的让我不舒服。我将其拽开,竟从里面掉出一个孩子,我一惊,不再管入不入土了,将孩子一抱,奔向河边。

孩子约莫人间年龄中的八九岁,生得白白糯糯,华服上的龙纹绣的栩栩如生,瞧得我心生欢喜。他身上没有任何皮外伤,可见那两人是将他保护的极好,只是火势太大,他困在火里,应是被浓烟熏得窒息了。我将他浸在水里,再招来风至他鼻口灌入,便坐在石头上等他醒,不过半刻钟,他“哇”的一声呕出了些许黑物,便清醒了。

我兴奋不已,朝他伸手想抱起他。他一惊,躲闪中拍掉了我的手,怒斥:“你是谁!”接着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我不知所措,只能慌乱解释:“我叫空。”

他渐渐平静下来,盯着我,眼里防备渐无,反倒可惜道:“原是个哑巴。”

我摇头撇嘴,我说的是兽语,人话我未曾听过,自然不会讲。

他突然好似很得意,眼里露出看傻子的笑意。扯着我长及腿的发,故意软着嗓子撒娇道:“我饿了,要吃东西。”我从不吃东西,也没有过饿感,对于他说的,我不知所云。

他看我呆愣愣的站着不动,叹了口气,恢复正常语气,“你住哪里?”

我抬手指了指山顶,他无奈的瞟我一眼,转身便开始往山上走,回头见我愣在原地,挥了挥小手,有点不耐的道:“回家啊。”

他身子小,腿短,走起路来跌跌撞撞,可一说话,又古灵精怪的很。我懵懵懂懂地跟在他身后,半晌才反应过来,我是有玩伴了。


03


不过两日,人话我已学了个七八分,他惊异于我的学习能力,也与我渐熟悉,却始终不愿透露他的姓名,致使我只能按照人世间年龄的称谓叫他“稚童”。

我不懂人间的事,他也很少提。

他换下了那套绣了龙腾的衣服,换上了我用云霞织的衣裳,他惊奇不已,可我却只觉平常。因着他,我学会了烹饪煮食,学会去人间偷各式各样的书册回来供他诵读,诵读完了再还回去。他教我识字,教我音律,教我人间的一切事物。

在稚童十岁那年,我十分喜欢翻阅人间的经书,书中佛云的跟当年古木跟我说的十分相像,只是,我始终没弄懂“何为抓住,何为抓不住”,我曾问过稚童,稚童思索一刻,便拿起了一根木柴,紧抓在手中。随后,又让水流窜过指尖,应着抓不住的意思。我摇头,不该是这意思,哪这么轻易揣摩透。

那时,我的发已及地,站起来时,发丝如同瀑布。我看书时,他便紧挨着我午休,他喜欢睡在我的发上,他一睡便做梦,梦里或哭或笑,我看的一清二楚。

再过两年,稚童生了一场大病,我背着他去人间找大夫。所经之处,皆是血骨,国国相争,民不聊生。我踏过战场时,脚底沾满了血,稚童突得哭了,含糊不清的呓语:“救命……快逃……”

我心内一紧,加快了脚步。奔波了三天三夜,终于找到一个药庄。诊断完后,大夫将我拉至一旁,劝我快快准备丧葬事宜,稚童活不余一年。我不信,生死哪有那么容易,我不就活了千百年了。可人的生死就是这么容易,朝开夕败。

四处求医无果,人世战乱更盛。我只好将稚童再背回了灵秀殿。稚童好似察觉到了自己大限将至,虽身体屈于苦痛,但每日还是强打着精神陪我说话。回来那日,他从衣兜里掏出了一枚小种子,恹恹的说道:“空,这是我从那药柜里拿的,说是菩提种子。我听说,待菩提开花,便能成佛,佛能普度众生。”

我小心翼翼接过,将其种在了古木曾经生根的位置,我日日悉心照料,只求它快快开花。

在此期间,我将灵木殿这个小木屋幻化成了人间的古庙,只是庙里不曾供奉佛。而稚童的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

菩提种子生根那日,我喜得誊了百日心经。与寺內的稚童笑言,若我成佛,定许天下无灾无痛。

稚童不言语,只是一味的痴笑。我细将佛经一册一册安放于稚童身侧,

未了,稚童瘫硬于木床之上。

我未成佛,稚童已死,他生前最爱睡在我的发上,于是我将我的一头青丝尽数剃下,给他做了一个青丝冢。从此,静心修佛。

菩提根长叶那日,我将庭院扫净,无尘无埃。后,坐于寺內庭院清修。

寺前有一老翁,花白胡子,破烂衣裳,佝偻着腰向我讨水喝。我已许久不曾与人讲话,

只取了水,便踏脚欲回院内。

老翁突地怔怔望着我,只叹,“你,我好似认得。这地方,我好似来过。”

我摇首,依旧不与之言说。

正待转身闭门之际,只听这老翁喃喃自语,老糊涂了,这乱世,此等清净之地,我这俗人怎会来过!

说罢,携着木壶,拄着木棍,跌跌撞撞的走了。

我掐算,这老翁,命不久矣。

我将门闭好,乱世之战,生死亡魂,比比皆是,我不是佛,还不能救世人。只是我疑惑,这灵秀之境,凡人如何寻来?再多一掐指,我心异动。这垂髫老翁是那稚童的后世,世事轮回,都不好过。

此等渊源。待我追出去,老翁早已不见踪影。

此千年间,我仍未成佛。

菩提树生得越发茂盛繁密,我又守了几千年,只守着它开花。

人世易变,凡尘又经了几世轮回。我日日清修,时时诵经,偶叹这颠倒浮尘,却不敢离寺半步,我需修佛,继而成佛。


04


一日,我被劫舍了。

那伙强盗破门而入,将我绑在菩提树上。为首的青年,生得剑眉星目,看着我,嘴角噙着笑。我被绑得动弹不得,索性迎着那目光回望回去。

此等渊源,我心底莫名叹了口气。

强盗们在院内聚集的时候,一脸怒气。愤愤扬言要将我烧了泄愤。除了那颗菩提,整个寺庙,乃是我自己幻化出的,本就是虚无,任他们再如何找,都不过一场空。

青年在一片喧闹声中,异常安静,只是看着我,静静看着我,不言一声。

终于有人按捺不住了,上前跟他提议,“老大,这寺庙怪异的很,连点吃食都没有,不知这和尚怎得活下来的,不如一把火将这里烧个痛快。”

此话一出,周围附和声骤起。

我自是不怕人间的火,只是我担忧这树,这棵我守了几千年的菩提,它是人世的种子。

我有点惶然,紧紧盯着青年的眸子,他,我是算不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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