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的朋友圈被滴滴快车的2017年度总结刷屏，我也跟风玩了一下。2017年，我全年打快车一共176次，总里程952公里，平均下来每趟里程5.4公里。巧合的是，我在北京的日常活动范围大致集中在东起东四环西到东二环、北起亮马桥南到大北窑之间的一个圆圈内，这个圆的直径恰好也是5.4公里左右。
在这176次出行中，有70次是在深夜。夜间出行次数多，不是因为加班，也不是去夜店，而是因为我喜欢深夜在街头到处散步溜达，直到走累了才打开滴滴叫个车回家。
我是一个资深的夜行爱好者。白天的城市是无序的，我甚至觉得它有点丑陋，到处是拥挤的车流，耳边满是嘈杂的市声。而到了深夜，这一切都消失了，喧嚣退去，街道开始变得空旷而安静，所有被白天的热闹所遮掩的细节一一开始浮现，仿佛增添了很多诗意。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妙感受，就像是法国作家路易·阿拉贡说的，“夜晚让城市里所有的建筑楼阁都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人的状态就更不一样了。白天的人们个个都是真正的社会动物，脸上带着他们的社会角色和职业身份所分配给他们的面具和神色。路上的每一个行人，不管是行色匆匆还是步履蹒跚，他们的脚步都是有特定节奏的，因为他们必定都有要去做的事，都有一个要到达的地方，有人奔向远大前程，有人奔向琐碎日常。
到了深夜，路上多的是像我一样漫无目的闲逛的夜行者，因为没有必须要完成的任务，紧绷的神经放松了，内心平静下来，和建筑一样暂时忘记了自己的社会身份，更加贴近生命本身的鲜活状态，连带着整个城市的气质也变得柔软起来。而且，作为观察者和感受者，深夜也是一个人感知力最敏锐、头脑最清醒的时候。
不管在哪个城市，我都尝试在深夜走到街头，去感受和白天完全不一样的质感，所以我的手机里有很多在各个城市的深夜拍下的照片。
从国贸三期的楼顶往下看，这样的景象特别容易挑动人的心绪。想起有人说，北京哪里有什么夜晚，站高了看出去全是野心。
可是如果你站得再低一点，把镜头拉得再近一点，比如像这样站在工体北路的人行天桥上，你能看得清一辆辆飞驰而过的车辆，甚至看得清车窗里一晃而过的人影，大概你的心里就会多生出一些温柔的情愫。
北京太大，太虚无，一个人在里面，太渺茫，太微不足道。到处是宽阔无边的巨大马路，不管沿着哪条路，往哪个方向，你都到不了尽头。三环外面是四环，四环外面是五环，需要之外还有需要，欲望之外还有欲望。
南方的城市到了深夜，即使街上空无一人，你也仍然能感受到白天留下来的人间烟火气。北京不一样，白天靠着人群聚集起来的热闹一到晚上就消逝得无影无踪。可是这样的空旷冷清，在深夜反而产生了独特的美感。
上周我在台北，和当地的朋友感慨说，台北几乎每一条街上都开满了店，不管走到哪里，我就没看到过两旁没开着店的路。不光台北，很多南方城市都是如此。热闹是好事，但有时也会让人觉得无处可躲。相比之下，北京有很多街道的两旁没有任何店面，走上一两公里看到的还是只有行道树和路灯。放在夜的背景里，这样的幽静成就了一种诗意。
我曾经写过很多次，纽约是全世界最适合步行的城市之一，曼哈顿的城市规划理念是向行人倾斜的。南北向是竖的大道，人山人海；东西向是横的小街，安静舒服。晚上在街边散步，走多少条街也不会累，想休息会儿就随便找户人家在台阶上坐下来。宇宙中心的极致繁华尽在咫尺，不过是一个街角之外，但却遥远得像是另一个世界。纽约的许多种风情里，我最喜欢这样在别的大都市很少见到的古朴美好。
有一个晚上我在街头看到这一对牵着手过斑马线的情侣。白天这样的情侣一定会泯灭在汹涌的人潮里，大概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们的存在。可是在深夜寂静的街头，他们骄傲地走着，像是走在一部伍迪·艾伦的爱情电影里，那一刻仿佛全世界都是他们的观众。
下城的金融区又是另一番风景。这里全是摩天大楼林立的狭窄小街，有些街上甚至还铺着石子，有点欧洲老城的味道。每次过没有红绿灯的路口，看到有车我就习惯性地停下来，忘了北美是车让人，等车子停了半分钟还没走，我才意识到他是在等我过马路，于是我就尴尬地东张西望一下，装作是在找路然后转身去另一个方向。
不同城市的夜各有不同的气质。这是西雅图的深夜。
这是威尼斯的深夜。
这是旧金山的深夜。
前两天我征集留言，也有很多人讲了他们城市的深夜。
比如香港：
@小豬Heather
我喜欢，凌晨一点香港的薄扶林道，没有车，没有了学生的，以前读书时想不开不开心的时候，走在薄扶林道，抬头见到好像柠檬片一样的月光，就觉得好治愈。
比如内蒙赤峰：
@瓶胆
我在小城赤峰，一座美丽的城市，在这里我遇到了重要的她。晚间习惯溜达的我，认识她以后，路线就变成围绕着她家了。当你满怀着美好的憧憬在晚间溜达时，城市的夜色是最美的，因为一个人的美好，你会觉得你见到的什么都那么美好。晚间跳广场舞的人们，围成一圈敲鼓的人们，独自坐在某处台阶上发呆的人们，一起坐在某处私语的恋人，孩子在前面跑，夫妇在后面慢慢的挽着手跟随的一家人，当然还有我，沿着那些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街道，在到处都让你想起一些关于她的记忆的地方。
比如洛杉矶：
@早🧠
和最好的朋友们关于洛杉矶的最好回忆几乎都属于深夜，不管是醉醺醺的大马路上还是漆黑一片的马里布海滩。没有在这里生活过的人觉得洛杉矶就是阳光灿烂好莱坞棕榈树，可它到了夜里才显出褪下阳光滤镜之后迷人的混乱。目光空洞的流浪汉，安静拍打沙滩的海浪，流连酒吧穿着暴露的年轻人，散发明亮温柔光芒的街边墨西哥小摊，可以开到 90 迈的高速公路，高楼大厦闪闪发光却空如鬼城的 downtown，又有魅力又让人感到孤独的。
比如上海：
@Daisy小寒
上海街头，深夜里的便利店，远远地就发出暖暖的光，里面有时会坐着疲倦的异乡人，低头吃着泡面便当，或者趴在桌上睡着了。类似这样的时刻，我就会觉得这座城市是充满温情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