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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敬Ueli Steck:滑坠前一刻他到底在想什么?| 造就

造就  · 公众号  · 科技自媒体  · 2017-05-01 22:01

正文

Ueli Steck


本文作者是中国超马越野跑者、电影制片人关雅荻,谨以此向全球最顶尖的登山家Ueli Steck致敬。


在微博上刷出Ueli Steck的死讯,第一眼看上去就像一个玩笑。

 

两周前,好友子君在前往珠峰大本营路上偶遇刚结束训练的Ueli,两人的合影笑得特别灿烂。但现在眼前的文字却变成了“从努子壁滑坠至二号营地,身体摔成几块”

 

2017年春天珠峰登山季最引人注目的,就是Ueli Steck之前在自己官网发布的“珠峰西脊线+洛子”两峰连穿的无氧速攀计划。

 

珠峰西脊是一条相当恐怖的高难路线,自60年代有人完成首攀后,迄今再无人踏足过那条线。

 

这个攀登计划挑战了哪怕是最狂野大胆的探险家的想象力:“珠峰西脊+洛子”、“轻装速攀”、“无氧”

 

无论从哪一个角度看,这都是一个超级疯狂的计划。感觉Ueli像是要穷尽一切可能,跟他的夏尔巴搭档Tenji一起,把攀登的未来直接拉到你我眼前,让所有人再一次见证伟大的奇迹,感受到穿越时空般的神奇。

 

我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报道说攀登老搭档Tenji目前正饱受冻伤困扰,无法按原计划跟Ueli一起出发。最后没人知道Ueli Steck如何做出了这个决定——他一个人出发了

 


在这个或许是全世界最疯狂的攀登计划上,Ueli自己又添上了最浓重的一笔:Solo独自无保护

 

我同样无法判断solo会直接给这次攀登增加多大的意外发生几率。因为作为一个登山小白的我来说,我其实完全无法想象Ueli Steck脑中的攀登世界。

 

这次攀登对他到底意味着什么?

 

在他滑坠的那一刻,他在想什么?

 

可能没有人会知道了。

 

在攀登珠峰的路上滑坠,摔到粉身碎骨。Ueli Steck用这种最激烈、最具有象征意义的方式离开了这个世界。

 


如果说我能够有一点点可能感受到攀登者那一刻的感受,应该就是去年十月底的某一天。


那天我在一名专业领队和一名夏尔巴的带领下,三人速攀了喜马拉雅山脉的阿玛达布朗峰。这是一座海拔6800多米的技术性山峰,我们三人大胆地从C1直接冲顶,然后迅速下撤。

 

在下撤到CP3路上,我坐在雪坡上,看着眼前让人灵魂出鞘般的群山美景,突然有那么一刻,我好像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人为了登山运动前仆后继,为什么那么多人不断冒险,挑战自己的极限。


 阿玛达布朗峰


我静静看着逐渐落下去的太阳,有那么一刻,我觉得好像我就是永远停留在那儿,生命就此终止,我突然觉得可以坦然接受,并无恐惧。

 

我突然意识到,或许这一辈子我也无法回答“我为什么而活”,但至少在阿玛达布朗峰的山坡上曾有那么一刻,我清晰地记得曾有过“我可以为了什么而平静地接受死亡”的感受。

 

当然最后,我们三人入夜前下撤到安全高度,在临时帐篷里凑合睡了一夜,等天亮后慢慢下撤到大本营。

 

人到底为了什么而活?

 

对我,就是为了不断让自己的精神感受力和意识去到足够远的地方。无论我们肉体身在何处,人的精神世界的征途是苍穹浩瀚,是星辰大海,没有边界。

 

所以,或许,人活着的目的就是一个不断追求和寻找最终可以让自己平静面对死亡和终结的过程。

以下是关雅荻在20169月所做的演讲。谨以此文向所有在生命的边缘探索极限的挑战者致敬。



2012年5月,我参加了第一场的跑步比赛,10公里。


但是在之后的短短几年时间内,我从10公里,20公里,全程马拉松(42.195),50公里,100公里,100英里,250公里,300公里,350公里……我不知道这个距离还能加到什么时候,我就这样喜欢上了越野跑,上了一条“贼船“。



我的奔跑之路

 

我不知道大家对“热爱”这两个字怎么理解,我的理解就是“自己挖坑自己跳”。在这几年的比赛当中,我总是有几个印象特别深的画面。


第一个是在2013年,我第一次出国比赛,在冰岛参加一个250公里全自负重的多日赛,照片上是第三天冲刺冲线的那一刻。

 


第四天凄风冷雨,大概只有零度。我跑着跑着,突然看到前面有一个土坡,地面变成黑色,并且变得松软起来。但在那个土坡的顶上立了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因为当时眼睛是模糊的,好像是一个人在那,像小黑点一样移动。


我当时以为自己是恍惚了,难道是有幻觉了吗?

 

我加紧几步跑上去,翻过那个坡站在顶上,顿时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住了:那是一望无际的黑色的沙滩(因为冰岛都是火山灰),然后在海里有一个人全身穿着胶衣,正在冲帆板。那时的水温非常低,我在想这是一种怎样的勇气。

 

我在那一刻感觉像置身于外星球,自己在跑步,眼前只有几道脚印,但是在我前方是一片海,有人在那冲帆板,显得特别超现实。

 


下一个画面,大家看到这张照片(注意细节),这是我在今年5月份的珠峰马拉松上用手机抓拍的。


这是来自新加坡的一位跑者,他叫Shariff,但是他有另外一个名字,我们叫他“弯刀战士“。他从小因为一场病,失去了自己的左腿,但这不能阻止他享受运动的乐趣。


他从小就向往珠穆朗玛峰,他说借着这场比赛能够在山脚瞻仰一下,因为比赛起点就是海拔5340米的珠峰大本营。世界上可能还从来没有这样一场比赛,它居然最大的难度是你如何把自己搬运到起点。


这张就是我们在丁波切,海拔4000米左右,我抓拍他正望着雪山想象的场景。他走得非常慢,虽然每天落在最后面,但他要坚持到终点。我在想这是一种怎样的勇气。

 

但现实是很残酷的,在开赛前临发枪只有十几个小时的傍晚,他因为从来没来过这么高寒的地方,假肢的连接处实在太冷,诱发了他的失温症,被紧急救援的直升飞机送回加德满都。可能有时候勇气单单只是勇气,还是不够。

 


最后一个画面,霸气侧漏的这张,还是我。在今年刚刚过去的几个月前,从八月底到九月初,我背靠背地完成了UTMB+4KVDA,总计大约520公里,累计爬升35000多米。这样连续作战的两场比赛,我在中间只休息了四天。

 

UTMB是环勃朗峰100英里的比赛,是全世界超跑爱好者心目当中殿堂级赛事。我完成过两次,今年是第二次。


但是今年的难度在于,4天后还有一个难度更大、赛道更加困难的4KVDA比赛,需要围着意大利北部的奥斯塔山谷跑一圈,翻越40多座山脉,关门时间155小时。



在我完成一个100英里之后,只能休息4天,脚上的水泡全都没好,我又要踏上征程。最后我能不能完成呢?


当我到达终点时,双脚贴满了胶布,撕掉之后,可以看到两个脚底板和脚外侧全都是水泡,大概有20多个。当时一堆法国、意大利的老外都围过来看,我在想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真的是连我自己都想象不到。


超马越野跑到底是一种怎样的运动?



你们现在一定有疑问,认为我这个人肯定是神经病。我在和身边朋友聊天的时候,他们会对超马越野跑有几个误区:

 

第一,你以为这一定是个很危险的运动,实际上我告诉你,它还挺安全,至少我相信没有人听说过,跑超马把自己跑死的。

 

第二,你在视频里看到几千人从小镇出发冲出起点线,以为这一定是一种热闹喧嚣的运动。实际上我告诉你,绝大部分它是一个关于独处和孤独的运动。

 

而更重要的,我说完成170公里的四天后再来一个350公里,你以为这是有关体能的一项运动,实际上我告诉你,它是关乎精神层面的运动。


为什么这么说?

 


比如,学会面对痛苦。大家已经看到了,至少4KVDA,我脚底下最普通的痛苦就是水泡,因为你无法完全避免,摩擦起水泡只是一个时间长短的问题,距离越长概率越大。

 

敢于拥抱孤独。我觉得我们在通往认识真正自我的过程当中,懂得如何与孤独相伴相处是一条必经之路,特别是每次比赛,从白天到黑夜,再从黑夜到白天。


冲进无尽的黑暗是需要勇气的,一直经过了整个黑夜,等待黎明的到来。当清晨的第一束阳光照射到身体时,我总是感觉到有一种精神力在内心滋长。我觉得好像经历了一个轮回,这种感觉非常奇妙,是用一次又一次的孤独换来的。

 

最后,理性面对风险。我们经常说这句话,是因为你总会退赛,我也不是每场比赛都能完赛。


那么当时我就在犹豫,每当有退赛的念头,我就会想,到底是因为不小心摔跤了,身体被击倒了,我必须退赛;还是说其实我依然有力量,只不过说我的精神和意志被超高难度的赛道吓怕了,击垮了。


你不知道两者之间的细微区别是什么,这个是要我们去琢磨,才能做出一个本质的判断。

 


我参加了全世界三四十场最高难度的超级马拉松越野跑,其实与其说它是一个关于体力的运动,不如说它是一个完全关于精神力的运动。

 

我被问到的第二多的问题,就是说你跑了这么多的比赛,在跑的过程中你都想什么呀?我说,我不能去想比赛之外的任何事情。


我现在速度怎么样,身体如何,空气闻起来是什么味道,风声听起来怎样的,赛道是上坡还是下坡,我应该用什么样的跑姿,技术、动作、补给怎么样,距离关门时间还差多少,下一个补给站距离还有多远,能否按照计划时间去完成……


总之有将近100件事情在你脑子里同时飞转,一切都是关于你的思想和精神能否正常地运转,而不仅仅只是体力,体力只是一个基础。所以我说它其实是关于精神力的运动。


我什么要跑超马?



从2014年开始,我参加UTWT(Ultra Trail World Tour)超马巡回赛。本来2014年只有10场比赛入围;到今年变成12场,增加了2场;2017年变成了22场。今年到目前为止,在12场比赛里,我已经跑了11场。


我想完成一个大满贯,在这11场里完成了8场,还有3场退赛。我希望把它不只当做一场场比赛,对我来说更是一段段旅程。


我喜欢一次又一次经历这样不同的旅程,很重要的原因是我喜欢这样一群爱好超马的人。我每次看到他们,总觉得他们身上有一种在我日常生活当中,在北京、上海这些大城市感受不到的一种东西,我很难说这是什么。

 

有一次我问合作的纪录片导演,我说这些走来走去的人,他们为什么那么有魅力。


导演想了半天说出两个字:“眼神。”你看他们的眼神,具备清澈而又穿透的力量,释放着光芒,那是生命力的眼神。

 


有一双眼我始终忘不了,这个人叫Marco Olmo,几乎可以说他是我在越野跑领域唯一的偶像。一次很偶然的机会,我买到一张关于他的纪录片光盘,封面写了一句话,把我吓到了:“我跑步是为了复仇,我跑步是为了夺回我生活当中失去的一切。”

 

我不懂,就在网上搜他的材料,看完了我就傻了。


他本来只是一个普通的意大利卡车司机,30多岁才开始参加跑步比赛,开始是在国内取得一些成绩,然后40多岁开始出国比赛。他被我们所铭记,是因为他在57岁高龄的2006年,夺得了UTMB环勃朗峰100英里的冠军。但更重要的是,他在第二年蝉联了冠军,成为了这项比赛历史上的传奇。组委会决定把比赛号码的1号永远保留给他。

 

他今年67岁,依然在跑,而且他每年都会去参加Marathon des Sables(撒哈拉地狱马拉松),过去20年他没有一场缺席。总人数1000多人里面,他永远跑到前20位,非常稳定。



所以当我2015年知道自己要参加这个比赛时,我就知道一定会遇到他。


我觉得很幸福,特别是在赛道上终于和他相交而过的时候。我在比赛出发之前还跟他合了影。

 


然后更加幸福的一刻是在今年8月份,在UTMB之前,我终于抓住他跟他聊了聊天,又跟他合了影。我现在特别理解有偶像是一件多么好的事情,崇拜一个人,让你追随他的足迹,被他影响着。


所以说我自己同时被他感召的另外一个原因,就是我好像在他身上看到自己30年后的一些痕迹,老了也挺好的,挺酷的。

 

但同时我又想到30年前,我还是一个刚上小学的小男孩的时候,跟着父亲每天早晨6点在青岛跑七八公里。



而让我一直走上这条路的其实是一段视频,《兰迪波许教授的最后一课》。我在2010年看到那段视频,感到非常震撼,因为它就讲了一个主题:真正去实现你的童年梦想。

 

因为只有在做你真正和童年梦想相关的事情的时候,你才会发自内心的热爱。你不会去计较得失。对我来说,跟童年梦想相关的事,核心有两件——电影和运动。兰迪波许教授罹患癌症,在他去世之前,跟他的学生最后做了一次演讲。

 


所以因为跑步,因为Marco Olmo,因为兰迪波许教授的最后一课,我发现一切都不是偶然的,一切之间都有些许内在的关联,不然很难解释,为什么我会在电影和跑步上花这么多时间和精力,而且没有任何人去推动我,鞭策我。

 

我觉得这就是内心的一种热爱,这是在整个过程当中,随着自我精神对运动的理解的不断深入,自己有了新的感受。


有意思的是,我有一天又从我很古老的铅笔盒里翻出了这张纸,给它拍了张照片。



这是我在初一的时候(那时应该是一九九几年)。我当时作为一个十几岁的小男孩,把脑子里能想到的自己想做的事情都写下来。每过10年回过头看一下,发现七七八八的都完成了。


我目前还没有登上珠峰,其实我觉得早晚会登上,真的,那个事情并不难,至少我已经去了珠峰脚下。我还想学做衣服,实际上我拥有了一个越野跑的原创服装品牌,也相对实现了。

 

所以我想告诉大家这些,我们应该是通过生活,通过运动,真正可以不断地激发自己。


跑出勇气,找到自己



回到最开始的主题,我们为什么要跑出勇气,到底我们寻找到怎样的勇气才适合自己?


我觉得最重要的可能是,跑出勇气,就应该帮助我们去直面生活当中的挫折与困难;跑出勇气,还要不断提醒我们记得儿时的梦想。

 

我在一条广告里看到这样一句话:“我觉得人生不是一场马拉松。”


我特别认同,并不是说人生“是”一场马拉松,我认为说错了。我们不应该在一条路上狂奔。



所以我觉得,跑出勇气应该是指引着自己去寻找只适合自己的那条幸福之路,而不应该人云亦云,大家奔着一个目标。我们每个人内心都有自己的目标。

 

最重要的是,跑出勇气其实是在认知迭代的大浪潮下,我们应该通过提升自己的身体机能,加强自己的精神力,然后才能去迎接挑战,面对生活当中的各种未知。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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