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下风光——鞋子的故事，它如何改变了我们？》是一部关于鞋子的时尚发展史，也是一部关于女性主义的进化史。经出版社授权，我们节选了一部分内容，以飨读者。
1954
年
9
月
15
日，纽约。
刚过午夜一点钟。在第五十二大道和莱克星顿大街处，玛丽莲·梦露毫不疲累。
片场的灯光照得黑夜如同白昼，户外的气氛象通了电一样，几千影迷在围观现场拍摄。
福克斯电影公司的公关部门告知公众，电影版《七年之痒》中的一个重要镜头将在纽约街道上实景拍摄，当时《七年之痒》已经是百老汇的热门剧目。
那个晚上，当世界巨星到达曼哈顿的地铁站入口时，不断累积的狂热气氛终于到达顶点。玛丽莲·梦露的角色只被称为“那姑娘”，她要站在地铁的通风口铁栅上，等待列车通过时带起的风从下面吹起她的裙子。
玛丽莲知道无数的人在围观，所以她在最后一分钟穿上了第二条内裤，套在第一条上面，以确保剧本中安排的不经意的走光不至于变成彻底的透视。
玛丽莲不是个保守的人，她无所顾忌，从穿皮肤一样紧的裙子到拍裸照，都不在话下。她一生竭力要摆脱的是那种小孩气，即在一大堆老朋友面前假装勇敢，直到自己被拥戴为
孩子王
，率领大家偷偷翻过篱笆，溜进邻居家的后院的那种孩子气。
休·海夫纳一年前出版了业余水平的梦露旧照，于是全世界都看到了一丝不挂的玛丽莲。
（
1953
年，休·海夫纳将玛丽莲·梦露的照片放在了第一期
《花花公子》
杂志上，并用了她在
1949
年做模特拍摄的裸照作为内插页的“玩伴女郎”。）
然而，她并不想为当晚的围观群众看到了或没看到什么而烦恼，她特别在意的是，有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媒体人请了她的丈夫，乔，来纽约城，亲眼目睹他
28
岁、富有传奇色彩的金发女郎妻子能掀起多大的狂澜。
和乔·迪马乔结婚
9
个月了，玛丽莲忧心忡忡，他们的追求很是不同。
迪马乔把自己的终身托付给了女演员，但很快他就明白了自己是个旧式的意大利男人，只想让妻子为他做饭，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熨烫好他的扬基队球衣。
梦露试着承担所有甚至更多妻子的职责，但打心底里不得不承认，照料乔完全不能像做自己的事业那么令她意气风发。
她渴望来自公众的肯定，那是种排山倒海般、不可名状的被大众爱恋、
膜拜
的感觉，是随便一个男人都梦想着运气足够好，能取代乔·迪马乔，哪怕只有几分钟。
这是玛丽莲第二次做妻子。在尝过将她领向婚姻圣坛的激动以后，在作出“我愿意”的婚姻承诺之后，生活再次留给她几分期许。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呢？她发现做妻子是那样富于挑战性，以致于她穿着摇摇晃晃的高跟凉鞋也能在地铁通风口的铁栅上站稳，但每天早上在同一个男人身边醒来，竟觉得日复一日的生活如此乏善可陈？
现在，导演比利·怀尔德要开机了，玛丽莲须得作出专业表现。
联袂出演的明星汤姆·伊威尔陪伴她走到街上，玛丽莲能听到人群正在喧嚣。更重要的是，她可以感觉这种澎湃，仿佛一杯冰透的伏特加在身体深处被点燃，沿着她的脊柱蹿跃，渗入她的血管。她丰满的红唇绽出微笑，真是再美好不过了。
下面的地铁吹来了第一阵风，她不再介意裙子是否被吹过了头顶。面目模糊的倾慕者的呼喊和尖叫汇成巨大的响声，让玛丽莲无比兴奋，哪怕它们淹没了台词。她不再介意自己要说如此愚蠢的台词，这些台词曾让她怀疑自己不过是被雇来演一个脑子不够数的女孩。
这些镜头必须在封闭的摄影棚重拍，所有去过纽约的人都知道地铁吹出来的风根本不是凉爽或清新的，而是热烘烘的，像从地狱里吹出来的一样，这一切无关紧要；她眼角瞟到她的丈夫，乔，因为她风头十足的表演而狂怒，只要摄影机在转动，这也无关紧要。今夜她是银幕女神玛丽莲·梦露，你用了她做主角，你就得到了某种幻想。
玛丽莲·梦露穿着吊带式露背白裙，裙裾翻飞，绽放着笑容站在地铁通风口上的形象，已经成为好莱坞历史上的经典一幕。
那个重复多次拍摄的大尺度镜头并没有在
《七年之痒》
中出现，因为美国电影协会禁止那晚上拍摄的任何一个玛丽莲的裙子掀过膝盖的镜头出现在银幕上，但剧照却大量印制出来。
福克斯公司的制作人意识到他们抓住了宣传影片的特别机会，赶在
1955
年
6
月
1
日的首映礼之前，在纽约的州立洛剧院外挂上了一幅
50
英尺（约
15.24
米）高的大海报。
海报上，玛丽莲白金色的秀发无可挑剔，白裙将她的身体勾勒得曲线玲珑，脸上既洋溢着无邪的欢容，又满是几近淫荡的欢愉。她全身的造型中，画龙点睛的是一双白色的露后跟细高跟凉鞋——典型的“来上我”鞋子，由明星鞋匠萨尔瓦多·菲拉格慕设计。
自从萨尔瓦多的坡跟鞋获得巨大成功以来，他的国际性事业一直在增长。萨尔瓦多仍继续保有对女人双脚的兴趣，自信只凭检查客户的脚趾和足弓的形状就能充分了解她。他相信自己能研读女人的脚，就像有的人可以通过察看手相或洞察眼睛得到信息。
他把女人分成三类：灰姑娘，维纳斯和女贵族。
灰姑娘当然有着最小巧的脚，也最女性化，渴求爱情，因为爱情是她们幸福的唯一源泉；维纳斯动人但复杂，在她们精心修饰的外表下掩藏着不被理解的单纯女儿心；女贵族穿大号的鞋子，可能敏感，有时情绪化，但也富有同情心。
一天，在好莱坞，一个年轻女人走进了萨尔瓦多的店。萨尔瓦多察看了她的双脚后，问她是不是艺术家。她回答自己只不过是个秘书，但萨尔瓦多言之凿凿，说她注定会做更重要的事，总有一天她将名声大噪。这个女人后来叫安妮塔·卢斯，成为剧作家和
《绅士爱美人》
的原作者。
玛丽莲一直关注菲拉格慕，注意到他为很多时髦女演员如丽塔·海华思、爱娃·加德纳，还有吉恩·蒂尔尼做过鞋子。
二人一旦遇上，便迅速激发出对彼此的敬慕，结成友谊关系，使得萨尔瓦多为这明星做了超过
40
双各具特色的菲拉格慕鞋子。他们为《绅士爱美人》设计出了诱人的鞋子。
“我不知道谁发明了高跟鞋，”玛丽莲·梦露曾经很满意地说，“但所有女人都该大大感激那个人。”
对梦露来说，高跟鞋对她整体的美貌身形贡献良多，按一份小报的虚构，她独有的翩翩步态至少应部分归功于高跟鞋。
1953
年首映的黑色电影《飞瀑怒潮》，在影片中梦露扮演的角色向尼亚加拉瀑布溜达了
116
步，被称为“电影史上最长的漫步”，镜头拍的是她的背影。她穿着修身的黑色半裙，尖跟鞋的鞋带十字交叉绑在脚踝。
她疾步走着，一小步一小步迈向地平线时，臀部摇曳生姿。
这个镜头让观众焦躁不安，小报专栏作家牵强附会要说清楚这位明星的步姿何以如此肉欲十足，充满颠倒众生的韵律。
尖跟鞋让她的臀部扭动起来，早年帮她走上演艺道路的人佐证说，梦露经过反复练习才造就出如此袅娜的走路姿势。尽管梦露本人坚持说，“只在婴儿时期学过步，以后没有专门练习过走路”，但有个作家认定她的步姿并不纯出天然，一定用了小花招。
他说，梦露有意把一只鞋的跟做得比另一只高一点，营造出了走路时身姿风摆杨柳的迷人效果。
其实并没有证据，因为没人从她的衣柜中找到过鞋跟不一样高的高跟鞋，但经常有人引用这个推测，以期对她步步生莲的步姿作出解释，为何如此神秘又说不清道不明？观众渴望发现其中的秘密。
梦露的个人形象非常鲜明，观众完全将她的银幕角色和她本人混为一谈了。在干干净净、品行完美的
20
世纪
50
年代，这个金发性感炸弹中的极品如此受欢迎，暗示着平静表面下涌动着集体的对性不加遮掩的渴望。
玛丽莲·梦露当然是美丽的，但讽剌的是，她的家庭生活却因为她的另一个自我而岌岌可危。
在《七年之痒》地铁站外拍摄的那一晚，围观人群终于散去，比利·怀尔德最后一次喊“停！”之后，玛丽莲靠近她的丈夫乔。乔冷冷地，直到回到他们曼哈顿酒店的房间，始终不和她说一句话。
关起门，拴上保险链，乔的狂怒爆发了：她怎么可以对着镜头那样搔首弄姿？她把对自己、对自己身体、对他的尊重置于何处？很快他们就离婚了，有流言说迪马乔那晚动手打了她。
玛丽莲的伤痛撕心裂肺。她是活生生的男人的招贴画女郎幻想，但正如电影演的那样，男人想要一个漂亮温顺的家庭主妇的愿望终归占了上风。
经济持续增长，旧时的性别政治卷土重来。男性被视为理性的，相反女性则被认为天生就缺乏理性。女性承受了更多的压力，要被社会打磨调教，要充当丈夫新得到的财富和成功的象征。在任何情况下，她都要让自己的美看起来不曾费了吹灰之力。
“一个淑女永远不会承认她的脚在痛，”在
《绅士爱美人》
中，玛丽莲说。高跟鞋对
20
世纪
50
年代的普通女人不再承载性意味，也不具有政治意义，而是她柔弱性的表达，以及女性气质在身体上的延伸。
《足下风光——鞋子的故事，它如何改变了我们？》
（美）雷切尔·博格斯泰著
李孟苏
陈晓帆译
重庆大学出版社
2017
年
11
月版
本文较原文有删节。
该书已全面上市，读者可以在亚马逊、京东、当当等网店和各地实体书店购买，也可以在重庆大学出版社网店购买。请戳https://weidian.com/item.html?itemID=2216281456&wfr=wxBuyerShar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