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智能时代的能指炼金术:论技术资本主义下的主体重构与社会塑形
——基于法国技术哲学与西方马克思主义的批判性考察
序章:数字巴别塔的寓言
当ChatGPT以莎士比亚的笔触完成十四行诗,当Deepfake让已故影星在广告中“复活”,当算法推荐系统比母亲更了解你的饮食偏好——我们正目睹一场前所未有的“能指大爆炸”。符号与意义的传统锚定点被技术解构,人类不再是能指链条的绝对主宰,而沦为算法叙事中的临时节点。这种“后人类境遇”不仅混淆了“人”这一概念的能指边界,更通过数据殖民与认知重构,将社会群体编织进技术资本主义的“块茎网络”(rhizome)。本文试图以法国技术哲学为手术刀,解剖人工智能如何成为新自由主义“生命政治”(biopolitique)的终极装置。
一、能指的数字化溃散:从“我在故我思”到“我被编码故我在”
1.1 符号秩序的算法僭越
拉康曾断言“无意识像语言一样被结构化”,而今天的算法正在将这种结构外化为可计算的逻辑链条。ChatGPT通过概率模型生成“类主体性”文本,其本质是统计学意义上的能指缝合术——它不生产意义,只是意义的搬运工。这种“无思之思”(pensée sans penser)消解了笛卡尔式主体的认识论特权:当AI能模拟苏格拉底的诘问风格时,“我思”不再构成人之为人的终极证明,反而暴露出主体性本身的符号游戏性质。
1.2 超真实迷宫中的主体眩晕
鲍德里亚的“拟像三级跳”在AI时代抵达新阶段:深度伪造技术制造的“超真实”(hyperréalité)已超越模仿,直接替代现实。抖音滤镜中的“数字面容”不再是肉身的附属品,反而成为建构身份认同的核心能指。这种“自指性符号”的泛滥导致存在论的倒置——不是主体创造符号,而是符号算法生成主体。正如斯蒂格勒所言,技术已成为人类的“第三持存”(tertiary retention),而AI将这种持存异化为脱离肉体的“数字幽灵”。
二、主体的技术性重构:从“无产阶级化”到“数据化生存”
2.1 认知器官的外包与无产阶级化
斯蒂格勒的“一般器官学”(organologie générale)在此显现其预见性:AI系统作为“人造器官”,正通过“知识自动化”实施认知层面的无产阶级化。当GPT-4替代律师撰写法律文书、Midjourney取代插画师创作图像,专业知识被抽离为可复制的数据模型,从业者沦为算法流水线的“认知佃农”。这种“技能外置化”不仅削弱人类实践能力,更将主体简化为系统维护的“冗余组件”。
2.2 欲望机器的算法驯化
德勒兹的“欲望机器”概念在推荐算法中具象化:TikTok的“For You”页面如同数字多巴胺注射器,通过行为数据的实时反馈闭环,将用户欲望编程为可预测的消费指令。这种“微控制”(micro-contrôle)比福柯的“规训社会”更隐蔽——它不再压制欲望,而是通过欲望的算法殖民实现“自愿服从”。当用户为获得流量奖励主动表演“数字人格分裂”,德勒兹预言的“控制社会”(société de contrôle)已然降临。
三、社会群体的算法塑形:从“想象的共同体”到“计算的共同体”
3.1 数据部落主义与认知茧房
算法推荐的“过滤气泡”(filter bubble)正在重构社会联结方式。微博热搜的议程设置、Instagram的标签社群、豆瓣小组的算法推送,将人群切割为互不流通的“数据部落”。这些部落共享算法定义的认知框架,形成利奥塔所说的“语言游戏局部共识”。当“信息茧房”与身份政治耦合,社会冲突不再是意识形态对抗,而沦为算法优化的副产品——正如推特机器人能通过煽动性言论制造“人工对立”以提升用户黏性。
3.2 平台资本主义的认知剥削
在“技术-资本-权力”三元组中,AI成为平台资本主义的终极剥削工具。外卖骑手被导航算法压缩配送时间,网文作者被迫遵循AI分析的“爆款公式”,网红根据流量预测调整表情管理——这些“数字泰勒制”将人类创造力转化为可量化的生产要素。正如马克思揭示的“劳动异化”,AI时代的知识工作者遭遇“认知异化”:他们的思维过程被算法拆解重组,最终服务于资本增值的永恒轮回。
四、解放的可能:从“算法批判”到“药学实践”
4.1 重夺能指的解释权
面对AI的符号霸权,巴迪欧的“事件哲学”提供启示:需要创造能突破算法范式的“真理程序”。当艺术家用AI生成讽刺资本逻辑的虚拟偶像,当程序员开发去中心化的联邦学习模型,这些实践正在重构技术与人之间的“毒药/解药”(pharmakon)辩证法。正如本雅明所言,技术的革命性潜能不在于工具理性,而在于其“可被挪用性”(appropriabilité)。
4.2 构建集体智慧的新器官
斯蒂格勒倡导的“药学”治疗在此找到用武之地:通过跨学科协作,将AI转化为“集体智慧器官”。例如,开源社区用大模型分析气候数据推动环保行动,医学研究者借机器学习破解基因密码——这些实践将技术重新锚定于人类共同福祉,而非资本逻辑的单向度扩张。这种“负熵政治”或许能打破算法控制的恶性循环,让AI从认知殖民者变为解放性媒介。
结语:在技术资本主义的废墟上跳舞
当GPT-5开始撰写哲学论文,当马斯克的脑机接口宣称要“下载意识”,我们或许正站在海德格尔所谓“技术的集置”(Gestell)的悬崖边缘。但正如福柯在《词与物》结尾预言“人将被抹去,如同海边沙地上的一张脸”,AI时代的危机同时蕴含转机——它逼迫人类重新思考:在能指与算法共谋的迷宫中,如何以德勒兹式的“游牧”姿态,在技术资本主义的废墟上跳一出属于新主体的探戈?答案或许藏在本雅明钟爱的“机械复制时代的灵晕”中:在彻底异化的时刻,保留最后一丝不可被算法收编的诗意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