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杂志社的同事介绍我认识了浙江博物馆的石超，起因是他收了我早些年主编的杂志系列，讲青瓷、古琴、昆曲、园林，谈王羲之、张岱，说西湖之外的杭州，他对此有兴趣。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常因以前的杂志而新认识一些朋友。
我们在微信上聊着，他突然说要送我两颗宋代的莲子，我一惊，以为杭州又有突发的考古发现，挖到了南宋皇家花园的莲池，在淤泥的堆积层里寻得一批封存的莲子，它们完好无损，因为数量实在太多，所以流散出来一些。我喜出望外，人在乌鲁木齐，着急着想奔赴杭州。
在等待石超给我一个确切的回复之前，我遐想了凤凰山皇家花园的夏季风景，仿佛看到了宋高宗和吴皇后在荷塘边赏花。相对于获得一两颗南宋皇家园林的莲子，我对获悉一些皇家园林的布局信息更感兴趣。
然而石超的身份背景误导了我，事实并非如此。
那是前年在河南开封邢口镇小河寨挖的莲子，此事还被媒体报道过。因为修高速公路取土，泥土挖到了八九米深，黄土下露出了黑泥，在黑泥层中，发现了莲子。村民纷纷去地里翻挖，当是宝贝，或把挖来的莲子串珠子，还有人因为铲子下去用力太猛，切碎过几粒莲子，里面莲肉白皙，如当年新生的莲子一般，壮胆尝了，说有焦香。当地文化局的人出来表态，古莲子严格来说属于文物，但不属于被保护的珍贵文物。这给村民吃了定心丸，不用交公，也不犯法。发现古莲子的消息传到外界，就有人去收购，报价二三十元一粒，当地人舍不得卖，但终究还是有一些被卖了出来。
之所以推断为宋代，因为在宋神宗熙宁十年间（1077年），黄河有过一次改道。这是有记载的，河水往南流经了杞县境内的高阳、邢口等地，若当时正好有人家种植莲花，恰逢夏秋时节，莲子成熟，此时黄河冲刷淤泥奔腾而来，将这些莲子埋入地下，封存至今。当地的一些地名也能佐证这一事件，除了挖到莲子的地方叫“小河寨”，邢口以前还叫“邢家渡口”，附近还有“河沿村”、“五里河镇”这些地名，听起来会让人以为地处江南水乡。
宋神宗是北宋的皇帝，南宋高宗的爷爷，神宗年间的莲子可比南宋的莲子多了百年，更为古老。石超给我莲子，是希望我将它们播种，听起来很神，莲子寿千年，保存的好，能有一千多年的生命力。从熙宁十年算起，小河寨的这批莲子保存至今也近一千年了。
古莲子有花生米粒大小
随手拿了五毛钱比尺寸，恰好背面是荷花
我在端午前一日收到莲子，虽说时节已是夏天，想要播种稍有些晚，再放一年待明年春天似乎更为合适。但我还是有些急切，决定在端午节这天就播下。放在我手上一年，担心有个万一。石超给我看了他朋友用古莲子种的荷，已经莲叶何田田，那是去年种植的，我的已经晚了一年，算起来还更老，希望去年不是这批古莲子生命力的终点。
我播种过莲子，院子有一缸荷花就是我用莲子播种繁殖的。莲子的壳很硬，播种前需要削掉或撬开一部分外壳。也恰好是这层硬壳，作为一道保护层保证了莲子的生命力，防止水分和空气的内渗和外泄，还形成一个存贮着差不多0.2立方毫米空气的小气室。小河寨村的莲子被深深埋在泥炭层中，长期处在干燥、低温和密闭的环境中，保存的相当好。我收到的莲子，外壳黑褐色，个如花生米大小，比我以前种的莲子小了一圈。
莲子的两头，一头有个小突起，一头有个小凹陷
在凹陷这头磨掉一部分硬壳
浸入水中，水刚好没过莲子
浸水一天后，水色泛黄，有清香
莲子已经鼓涨起来
四天后，其中一粒的芽已有十厘米
另外一粒依旧没动静，去掉一点外壳，有沫沫
决定分成两盆来养，怕另外一个有霉菌
十天后长出根来，苗也越来越长，准备种入土中
把另外一粒外壳剥开，依旧没有发芽，也没有烂
埋入土时，不要将整个莲子都没入土中，留部分在外
水一定要沉淀清澈
（图中水浑浊是因为水遭楼上装修污染，新换水）
因为外壳太硬了，我先把莲子放水里泡一会儿，等泡软一点，用刀削去一点外壳，这是我上一次的播种经验。泡了个把小时，没有丝毫变化，古莲子的外壳太硬了。只好捞出，用砂纸打磨。莲子两头，一头有一个小凸起，另一头有个小凹点，出芽的位置在小凹点的那头。磨到露出浅褐色的莲衣，就不能再磨了，再往里就会伤及里面的莲肉。然后将莲子泡在水里，水深刚好没过莲子。很快水就被莲子的里层吸收，膨胀起来。第二天，磨掉过外壳的这头已被撑开，浸泡的水有些泛黄，也有一点清香。隔天换一次水，第四天，其中一粒嫩绿的芽顶了出来，大舒一口气，莲寿千年不假啊，静待另一粒。
然而，另一粒最终还是没有发芽，莲壳与莲肉之间总是在溢出一些沫沫来，怕影响已发芽的那一株莲苗，我将它们分开培育。问过石超，他朋友培育的时候，几粒莲子的发芽时间也有先后。我仍留有一丝念想，最终还是失败。
一周后，成活的莲苗长出了两三片叶子，叶子也尚未舒展，便换到有淤泥的缸里。植莲，破壳而出易，入泥种植后一不小心前功尽弃。盆栽，缸的直径不小于一尺。淤泥要事先准备，河塘的淤泥最好，园土也行，经过太阳暴晒，挑选干净，再浸水沉淀，舀出脏水再加新水，反复几次，至少一周，清澈见底，才能拿来种植莲苗。将莲苗的莲壳那头轻轻压入土中，留一部分在泥面上，加水不至于没过莲叶，然后随着生长，逐渐提高水面。
待到明年，还得换更大的缸，宋代的荷花，多为食藕的大型品种，并非碗莲，最好在池塘散养，不过现在也不着急想这事。
我一直观察着这两颗莲子的发育进度，以及长为荷苗以后的成长，给它们充足阳光。虽说有成功案例在前，无论是我自己有播种莲子的经验，还是别人已成功播种千年莲子，我依旧充满好奇，这毕竟是近一千年前的种子。若是这批北宋的莲子有代代相传，它们的后代突然与千年前的祖辈相遇，若是它们有情感，这是何等的百感交集。就如你穿越到一千年后，遇到了家族的后人，竟然发现对方的长相与己偏差的离谱，亦或看出了血亲的蛛丝马迹，无语凝噎。
我让它们重见了天日，呼吸到新时代的空气，这的确与一千年前的空气不大一样了吧，也不知它们是否习惯。而且从开封到杭州，一千年前，它们的祖辈就被迫走过一次。
二维码是打赏键，长按一下识别随意打赏
打赏是表达对这个世界的善意
像我这般，温和对待这颗千年的古莲子
｜奉橘三百枚｜
记录亲朋好友间的往来点滴
花草为媒，情真意切
旧书《庭前花未开》、新书《阁下李先生》签名版预售
点击左下角 阅读原文 进入微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