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2025年2月24日
这是馒头说第
819
篇文章
大梦谁先觉，
卧龙欲出山。
博望盼初火，
溯源忆深蓝。
1985年的某一天，许峰雄搞出了一个“新玩意儿”。
这个“新玩意儿叫“Chip test”，是一块芯片——一块他希望可以战胜人类国际象棋棋手的芯片。
其实许峰雄等待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了。
许
峰雄，中国台湾人，1980年毕业于中国台湾大学，1985年进入美国卡内基美隆大学
（Carnegie Mellon University）
攻读博士学位。
在读书期间，许峰雄一直对一件事儿很感兴趣：如何用计算机软件下国际象棋，以及战胜人类棋手。
也就是在许峰雄开始读博士的这一年，他和团队一起设计出了“Chip test”，这个成果帮助他获得了1987年美国计算机协会组织的计算机博弈锦标赛和一笔研究资金。
1988年，在“Chip test”的基础上，许峰雄和团队又研发出了一款升级产品——他把它取名叫“深思
（Deep Thought）
”。
这是一块超越之前弈棋软件的杰作：在“深思”的集成电路板上，配备了200块芯片和两枚处理器，每秒钟能够分析出70万个棋位或“想”出10步棋招。
“深思”初出茅庐就一鸣惊人：它战胜了当时著名的丹麦国际象棋特级大师本特·拉尔森。虽然拉尔森当时已经50岁了，但这并不妨碍“深思”成为了人类历史上第一款战胜国际象棋特级大师的计算机软件。
本特·拉尔森是
曾经15年保持着世界排名前十之位，他19岁获得丹麦全国冠军，21岁获得国际特级大师称号。
不过，那时候统治世界国际象棋棋坛的是苏联人。
本特·拉尔森之所以有名，相当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他
是历史上第一个对苏联国际象棋棋手产生威胁的非苏联棋手。
备受鼓舞的许峰雄团队随即就找到了一位苏联国际象棋特级大师“试手”，结果却惨不忍睹——两战两败，“深思”被那位苏联棋手杀得落花流水。
丝毫没有感到气馁的许峰雄继续开始研发升级款的芯片，而此时他和他的团队也早就被当时的计算机巨人IBM看中，给予了方方面面的大力支持。
时间来到了1995年。
六年磨一剑的许峰雄团队，推出了一台他们全新研发的超级计算机：
配备了IBM的RISC System/6000平行可扩充系统，拥有32个处理器，算力是当年“深思”的一百多倍——每秒钟可以分析1亿步算法。
许峰雄给这台超级计算机起了个名字，结合了当初“深思
（Deep Thought）
”和IBM当时在业界的绰号“蓝色巨人
（Big blue）
”——
叫“深蓝
（Deep blue）
”。
新刃出炉，总是要找人试试刀的。
许峰雄团队立刻就想到了一个人——那个曾经轻松击败“深思”的苏联棋手。
那时候，“苏联”已经变成了“前苏联”，那位俄罗斯棋手的名字，叫加里·卡斯帕罗夫。
事实上，当初许峰雄团队拿着“深思”去找卡斯帕罗夫比试，从某种程度上说，就是一种找死。
加里·卡斯帕罗夫，1963年4月13日出生于阿塞拜疆，6岁开始下棋，10岁成为一级棋手，14岁获苏联青少年冠军而成为国家大师，17岁获世界青年冠军，并晋升为国际特级大师。
1985年，也就是许峰雄团队研发出“深思”的那一年，卡斯帕罗夫在大比分落后的情况下逆转战胜了当时国际象棋的“霸主”卡尔波夫，成为史上最年轻的国际象棋世界冠军——那一年，他才22岁。
之后，国际象棋棋坛就进入了“卡斯帕罗夫时代”，他不仅三次成功卫冕，还长期垄断积分世界排名第一。
或许也正是因为年轻，所以卡斯帕罗夫对于和“深蓝”来一场比赛并不反感——事实上，他在1989年就已经和“深思”下过两盘棋了，轻松取胜。
一方面是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另一方卡斯帕罗夫也认为，这场史无前例的“人机大战”是一件好事。若干年后他这样回忆：
“这是科学探索，生活中总会有美好的事物。……这对我来说是个很好的锻炼，对国际象棋界乃至对人类世界而言也是非常有利的事。”
当然，IBM团队开出的巨额奖金也不应该被忽视：只要卡斯帕罗夫答应参赛并获胜，将获得40万美元的奖金。
于是，双方很快谈妥了比赛时间，地点和方式：
比赛放在美国的费城举行。比赛时只允许卡斯帕罗夫一人进入比赛室， 而“深蓝”计算机则被锁在一个密室内，由专业团队操控和分析，给出下一步的下法，然后传递给许峰雄，做出动作。
没错，坐在卡斯帕罗夫面前的人，就是“深蓝”计算机小组的牵头人许峰雄。
只不过，卡斯帕罗夫就是卡斯帕罗夫，而许峰雄背后，是一整个计算机团队，以及那台每秒能算1亿步的“深蓝”。
1996年2月10日，一场被媒体称为“世纪大战”的人机对战，拉开帷幕。
第一局，卡斯帕罗夫就输了。
那一局，“深蓝”执白先行，采用“西班牙开局”，在中局阶段忽然弃掉了一个兵，迅速打破局面平衡——这步弃子后来被认为是经过精密计算的。
卡斯帕罗夫显然有些低估了“深蓝”的算力，进而出现了罕见的昏招，最终只能在第37步认输。
赛后有媒体惊呼“机器战胜人类的时代终于到来了！”但卡斯帕罗夫情绪倒是比较稳定，他表示：
“我确实低估了机器的战术能力。”
卡斯帕罗并不是在强行挽尊，因为他在第二局就轻松赢了。
那一局，轮到卡斯帕罗夫执白先行，他采用“卡罗-卡恩防御”，故意把棋局引向复杂化——因为通过第一局的比赛，卡斯帕罗夫已经意识到，“深蓝”虽然每秒能算1亿步棋，但它对“大局观”并不敏感，一旦棋局进入混乱，“深蓝”就会出现失误。
果然，这一局就是深蓝在第29步出现了一个“人类绝不会犯的低级失误”，放弃了中心控制权，被卡斯帕罗夫一举抓住机会，在第45步迫使“深蓝”认输。
2月13日的第三局棋，卡斯帕罗夫主动简化局面，在第39步提议和棋，“深蓝”接受了。外界舆论认为，卡斯帕罗夫已经熟悉了和计算机下棋的方法，并且开始扬长避短——不在局部地区做算力比拼，拼“大局观”。
果然，在接下来的三局中，卡斯帕罗展现出了强大的实力和“狡黠”的人类智慧：
第四局，卡斯帕罗夫用“后翼弃兵”开局，抓住“深蓝”无法理解“战略性弃子”的缺陷，迫使对方在第27步出现误判，最终在第50步锁定胜局；
第五局，卡斯帕罗夫还是上来就简化局面，让“深蓝”强大的计算能力无从发挥，最终双方和棋；
第六局，执黑后行的卡斯帕罗夫采用“尼姆佐维奇防御”，制造不对称局面，诱使“深蓝”在第24步又出现了致命误判，最终在第42步拿下胜局。
六局比分为4比2，卡斯帕罗夫胜。
最后一场比赛后，“深蓝”团队集体登台，鼓掌向卡斯帕罗夫表示祝贺——但他们心里很清楚，这一场对决，他们也不是输家。
卡斯帕罗夫赢得比赛后，“深蓝”团队的成员向他表示祝贺
“卡斯帕罗夫捍卫了人类智慧尊严，但机器的进步也令人恐惧。”
而来自专家团队的评估则更让人触动：
“‘深蓝’已经展现出超越人类计算极限的可能性。”
但无论如何，最终结果是卡斯帕罗夫胜了，所以当时的舆论普遍认为：
尽管“深蓝”计算力无比强大，但卡斯帕罗夫证明，人类在复杂局面中的直觉和创造力，依然占据优势。
但问题就在于：
这个优势能保持多久？
1997年5月3日，美国纽约曼哈顿。
又一次万众瞩目的“人机大战”拉开战幕。
对战的双方，几乎是一年前的翻版：
代表人类出战的，是1996年赢下“深蓝”的卡斯帕罗夫；
代表人工智能出战的，依旧是IBM的那个“深蓝”团队。
但之所以说是“几乎”，是因为如今卡斯帕罗夫面对的那台机器，被人戏称为“更深的蓝
（Deeper blue）
”
这是一年前那台“深蓝”的升级版，但是是脱胎换骨升级的那种：
一年前的“深蓝”只有32颗处理器，现在升级版的“深蓝”有256颗处理器；
一年前的“深蓝”可以在1秒内计算1亿步棋，如今升级版的“深蓝”直接翻倍：1秒2亿步；
相比于一年前的“深蓝”，许峰雄的团队为升级版的“深蓝”新增了“开局库”和“残局库”，并且大量减少计算机的无意义计算——换句话说，就是从技术手段上尽可能提升“更深的蓝”的“大局观”。
当然，发生改变的还有比赛奖金：
一年前，卡斯帕罗夫获胜才可以获得40万美元的奖金，但一年后，他哪怕失败也能获得40万美元，如果获胜，将获得70万美元的奖金。
比赛依旧以6局定胜负的传统赛制进行，第一局于1997年5月3日开始。
第一局，卡斯帕罗夫轻松获胜。
这一局，“深蓝”执白先行，和一年前一样，还是采用“西班牙开局”，并且在第28步走出“怪招”，主动弃兵打破平衡，但似乎后面的算力没有跟上，出现了破绽，立刻被经验老道的卡斯帕罗夫抓住漏洞，在第45步迫使“深蓝”认输。
赛后的舆论认为，虽然升级版的“深蓝”比一年前的“深蓝”计算力更强了，但卡斯帕罗夫也变“强”了——他比去年更了解计算机的套路，更知道怎样去应对。
这一局的关键时刻出现在第36步：“深蓝”忽然就放弃了一个车——这是人类棋手极少敢用的手法。
这个变招顿时让卡斯帕罗夫陷入了混乱，他开始花费大量时间计算之后会带来的连锁变化。但“深蓝”的这一步棋明显打乱了他的部署，最终，在第44步，卡斯帕罗夫罕见地认输。
赛后，卡斯帕罗夫说了一句话：
“第36步这手棋，不像是机器能下出来的，像是有灵魂的棋手才下得出。”
第三局，卡斯帕罗夫又回到一年前的手法：一上来就简化局面，不停兑子，最后双方在第48步同意和棋。
三局下来，1.5比1.5，双方战平。
他希望能看到前三局“深蓝”每一步的计算机日志。
因为卡斯帕罗夫觉得，这一台“深蓝”和去年的那台“深蓝”相比，完全是两台机器了。
这不仅仅是因为前三局“深蓝”的一些招数和走法，包括第三局的和局，卡斯帕罗夫明显感觉，“更深的蓝”的残局功夫比去年提升了一个台阶。
卡斯帕罗夫认为：“深蓝”隐藏了真实的实力——所谓的“机器”背后，是有一群真正的人类高手在和他下。他抱怨说：
“这种比赛不公平。我被限制在一个房间内，只允许有一个人，但他们却锁在另一个房间里，里面发生了些什么，没有人知道。”
但“深蓝”团队却拒绝了卡斯帕罗夫这个要求。
事后，有团队成员回忆说：
“拒绝给他看，其实也是一种心理战。”
1997年5月7日，卡斯帕罗夫和“深蓝”的“世纪决战”，进行到了第四局。
这一局，“深蓝”明显加强了攻势，但卡斯帕罗夫不愧被称为“人类最强大脑”，凭借精准的防守准确化解了一次次危机。
战至第56步，和棋。
但此时的卡斯帕罗夫，情绪已经出现了问题。
他在事后回忆：
“我面临的最大问题是，我不知道我的对手脾气如何，性格如何，爱好如何，我没有办法分析，因为他是一台电脑。”
而IBM团队的人也认为卡斯帕罗夫肯定受到了影响：
“在和机器下棋时，他会无法控制自己总是去想一件事：它是怎么做到的？”
5月10日，第五局开始。
执白先行的卡斯帕罗夫原本局面占优，但“深蓝”在第23步忽然走出一步极为冷僻的变招，这个变招导致卡斯帕罗夫陷入了长时间的思考。
到了第49步，时间不够的卡斯帕罗夫在巨大压力下无力继续进攻，最终只能和“深蓝”握手言和。
此时的比分，是2.5比2.5，双方打平。
关键要看第六局了。
但此时的卡斯帕罗夫情绪已经出现了问题，在新闻发布会上公开质疑IBM的团队是用人工干预了“深蓝”——具体来说，就是由机器做出局部计算，而由人类顶尖的国际象棋特级大师负责全局判断，并消灭机器走出昏招的可能。
IBM团队对这种质疑不予置评。
5月11日，第六局开始。
卡斯帕罗夫执黑后走，采用“卡罗-卡恩”防御，但一开局就陷入了被动。不过从局面上来看，卡斯帕罗夫并不算太糟。
下到第十九步的时候，局面还是非常胶着。从场面上看，卡斯帕罗夫似乎落了下风，但外界观战的职业棋手都认为，卡斯帕罗夫完全可以周旋下去，甚至大有翻盘的可能。
但就在这时，卡斯帕罗夫忽然就认输了。
尽管当时盘面上卡斯帕罗夫的形势确实不占优，但外界认为，他主要还是心理上崩溃了。
虽然他依旧质疑IBM团队“作弊”，但拿不出任何证据。
他无法再继续下去了。
《硅基生命战胜碳基生命！》
一场“世纪大战”落幕，带来的余音却绕梁不绝。
首先，IBM方面的表现让外界感到有些不解：他们不仅拒绝了卡斯帕罗夫要求再战一场的提议，并且宣布拆除了“深蓝”机器。
外界对他们的这一行为感到不解：一台耗费公司巨资造出来的机器，在战胜了人类最伟大的国际象棋棋手之后，居然就这样拆掉了？
有人甚至评论：
“既然没打算庆祝，那当初为何要参与？”
但IBM的神秘和低调，并没有影响他们凭借这场“世纪大战”赚得盆满钵满：
在这次比赛前，在人们的印象里，IBM只是一个为办公室提供电脑设备的公司，垄断软件行业和硬件行业的分别是微软和英特尔。但这场人机之战后，外界的看法变了：IBM做硬件和做软件，都很棒！
这导致IBM的股票上涨了15%。
那么作为下棋的另一方，卡斯帕罗夫呢？
他在之后没多久就发表声明：
“我的失败与科技无关，因为电脑的表现完全没有机械的惯性，我不相信有这样优越的电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