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伸阅读
春过蕲南,草木婆娑
光阴从本草里逸出来
草木萧然
草木光阴中的慈悲或信仰
早春的时候,到云南开笔会。
在车上,窗外的柏木,从我眼前闪过,是一抹沉静而略带暗淡的黄。我立马喊住胡兰让她停一下,车子未停稳,我便迫不及待的跳了下来,走近它,果真是柏木,中药里的黄柏。气微,性寒,味极苦,嚼之有黏性。川黄柏。剥取树皮后,除去粗皮,晒干,入药可泻火除蒸,解音疗疮。
黄褐色的皮,布满沟纹,棱纹。我用手去触摸它的那刹那,突然有一种温暖,如水一般,沁入心田。我想写她,疯狂地想,后未果,直到初夏的一天,我到了河南,在明街巷口寻见了奈何草。
巷口卖花的老妇人说:“这是猫爪子花。”我生长在“路人皆懂医,指草皆为药”的医圣故里——蕲春。我一眼就认出这本草中药。长柄,叶宽呈卵形,花萼蓝紫色。多生长于低山山坡草丛中。
有治热毒血痢,温愈寒热。若将共配黄莲、黄柏、秦皮各三两。上四味,以水七升,去蜱。温服一升有治愈热痢的奇效。
我读本草,时珍说她:“日渐单薄的爱,背倍之恋。”
第一次读这一句话。一时间,心中竟忍不住地有些荒凉。河南大学张教授是我的深交,她言:“学术名应为白头翁。”我点头说是,教授给我看花凋零后的奈何草,状如白薇,有柔软细长的须儿,倒真是像八十老翁的满头白发。
“若是有风吹来啊,那满头白发便会凌乱地飞舞起来呢。”张教授语音刚落,一个老无所依的人物形象瞬间跳入我脑海。
苍凉。无奈。白头翁。
民间有白头翁的传说,极凄凉。那是唐代的事儿。当时大诗人杜甫困守金华,生活异常艰苦,往往是“残杯与冷灸,到处潜悲辛”。一日早晨,杜甫喝下一碗两天前的剩粥,很快便呕吐不止,腹部疼痛难忍。可怜他蜗居茅屋,身无分文,根本无法求医问药。这时,一位白发老翁刚好路过他所住的草堂门前,见此番光景,甚是同情,便上前询问。了解病情后,老人对杜甫说:“你稍等片刻,待老夫采药来为你治疗。”过了没多久,白发老翁采来一把长着白色柔毛的野草,将其煎汤让杜甫服下。杜甫服完,腹部疼痛就缓解了许多。按照白发老翁的嘱咐,杜甫又连着服用了三日,结果服后便痊愈了。杜甫非常感激那位白发老翁,便作诗曰“自怜白头无人问,怜人乃为白头翁”,后世怜惜这一代诗圣,也就将这“奈何草”改名为“白头翁”。
晚唐。杜甫。白毛野草。
何等凄凉?
好在,这野草是药。
草药都是低温的,慈悲的,厚重的。所以,我斗胆断想那少陵野老服这野草,定不觉得其卑微,低贱与凄凉。
看着外貌柔弱,心有慈悲的奈何草,猛然想到云南那高大壮实的柏木。
一个苦寒而入血分。
一个气微而猛士。
这奈何草啊,以她弱小低微的身姿,统领川柏木、黄莲、秦皮这三味威实的草药,组成名曰“白头翁汤”在“白头翁”汤中,她为君药,地位相当于君主,川柏木和黄莲两药为臣药,秦皮则为佐使药。
故而,她不可貌相。奈何草她终究是让人感到慰藉的,仿佛以为宽厚忍耐的长者,终于以其博大坚强让人安下心来。
云南的川柏木同样如此。她的大气,风度与内在的美,让人动容。
她也是药,是慈悲的。
她灰黑的树皮,哪怕加工了,也仅仅是外皮黑。内皮,却依然是那一抹黄。那抹黄,不艳丽,不娇嫩,却厚重,显大气,不容忽视,似冬日里沾在那不知名的花儿芊儿上的露珠,低调而顽强地向着天空,伸展着自己生动的翅膀。
这是一种有韧性有品质的生命。那黄柏之村,于春夏之际,枝繁叶茂;在秋冬时节,叶落为眠。在肃静的寒冬里,哪怕全身的树叶都落光,树枝仍然枝枝硬朗,树干也同样昂首挺立,像一个真正的大写的人。
厚实严肃的生命,自然是不会惧怕病毒的。所以,川柏木与奈何草治病毒的圣药。
丁酉深秋,阳光极好。在洋澜湖畔读《本草纲目》,内心一片宁静,饱满的情感在奔腾。
我知道,这是一种强烈的创作感。
我终于落了笔。我将云南的川柏木与河南的奈何草写在了一起。收稿的那一刻,我似看到了这草木在风中微笑,点头。她们同顶一片蓝天,共处一片土地,在各自的领域中,各领风骚。风儿吹来,这一低一高,一白一黄的草木儿,相互致意,相视微笑,傲然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