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伯雨(1906-1992),原名秉荫,又名贞白,广东澄海人,著名学者、掌故大家。
文︱许礼平
高伯雨先生“写稿出卖”,纯系“揾食”,所以“供货”不分党派,也曾为“第三势力”刊物供稿。高先生曾在《从旧日记谈到民国廿一年的上海》一文透露:“一九四九年十二月在香港偶然和他(丁廷标丁文江之侄)见面。那时候,他已是青年党一个不大不小的干部。他知道我卖文为活,就拉我为他们的第三势力刊物写稿。我先向老丁声明,政治文章不会写,反共文章不肯写,如果是不登大雅之堂的风花雪月,西洋趣味的文字,要定造多少就多少,本厂无任欢迎。”
上世纪五十年代初,美国支持反蒋反共的第三势力,高先生说:“香港的第三势力得美元之力,办了不少刊物,我和这方面没有关系,但也藉老朋友丁廷标照顾,在此中乞其馂余养活了一家人,如是凡五年之久。到一九五九年丁君谢世,而第三势力已是水尾,几个大头头鸡飞狗走,遂成烟消云散之局,至今在敝笥中尚有当年刊出在《中声晚报》的拙译西洋幽默剪报十余页,聊为纪念,也可见友朋聚散的踪迹。(《中声晚报》创刊,初时由该党派史泽之主持,史君卽邀我大量供稿。这个势力收档后,泽之在苏浙中学教书,近年已移居美国。)”(《大成》一八五期,44页,《从旧日记谈到民国廿一年的上海》)
《大成》一八五期
1951、1952年之交,高先生曾应徐亮之邀请,“在一家高举旗帜反共的三日刊小报名叫《人言报》”编副刊。高表明“我对反共并不感兴趣”,徐亮之答应高编的这个副刊,“可以不登反共八股,只谈风花雪月”。徐亮之名梗生,江西进贤人。徐尝语高:“我逃来香港时,身边只有一两黄金,不屑求美国人,也不屑求台湾,求他们,不会有自由的。”(《听雨楼随笔》三,253页,《我和徐亮之》)
《听雨楼随笔》三
高是1950年才认识徐的。徐本身是穷书生,也靠卖文为生,哪来的钱办报刊呢?原来,“这个报的后台老板是程思远,更远的后台老板是隐居北美的李宗仁”。徐亮之原是李宗仁的秘书(当时与程同住九华径楼上楼下),由徐出面主持报务。但此报甚短命,“出版四个月就关门大吉”(《听雨楼随笔》六,224-225页,《反共与借书》)。
高先生为后台老板李宗仁的《人言报》编副刊,也为后台老板是蒋介石的《香港时报》写稿,“伯雨笔名最先用于《香港时报》”,“打从一九四九年六月起,到一九五三年,我经常有稿供它,同时和《大公》《新晚》《周末》等所谓左报一样写,无分彼此,左没有嫌我为右写,不要我的稿,右也如此。大概我卖稿只是做生意,不谈政治,尚无大碍之故”。1952年开始,高为《香港时报》杨彦岐主编的《浅水湾》副刊写专栏“南海随笔”(《听雨楼随笔》六,250-253页,《终于相识的朋友》),兼为左舜生、雷啸岑等人办的《自由人》周刊写《蔃庐随笔》(数期即止)(《听雨楼随笔》六,250-253页,《终于相识的朋友》),复以“高适”笔名为新加坡《星洲日报》写《适庐随笔》等专栏。高先生自己透露:“一九五六年至六二年,我在《华侨日报》有个每天五百字的框框,曼谷的《中原报》、新加坡的《南洋商报》《星洲日报》则自一九五一年始,便有稿约,不必每天都要一篇,但一个月中每一家都登十多二十篇,而《南洋商报》时时多至三十篇左右。”“一九五七年初……那时期,我在《星岛日报》两个副刊……写了很多文史的短稿。”
高先生既写又编,马不停蹄。1959年《循环日报》出版主持人是原来《星岛日报》的社长林霭民,林约高客串编辑一个文史性的双周刊(《大成》八十三期,50页,《陈彬龢与申报及大华半月刊》)。
包天笑
上世纪五十年代至七十年代,高先生的写作量惊人。有一回包天笑问高,每日写稿要写多少字,高答:“多则三四,少亦二三千,不能少过此数。”(《大成》第二期,37页,《记最老的作家:包天笑先生》)常人工作八小时,高先生倍之。那个时候,他每天写稿十六小时。没有时间运动,所以不敢多吃,少吃多餐,后来饭量太小,用炖盅炖饭。有段时间,晚上九时左右,高夫人会飨他以小炖盅咸瘦肉饭。
五六十年代,冷战时期,报刊杂志,有左派右派之分,壁垒分明。高先生的笔耕地盘,左右两派兼而有之。他尝自言:“因为那时候我为左右派报刊写的稿颇多,各派用各派的笔名,河水不犯井水,即如高伯雨也是笔名,后来才‘弄假成眞’的(用‘听雨楼随笔’和‘伯雨’一名,始于一九四九年六月《香港时报》创刊之时)。”(《听雨楼随笔》一,272-273页,《〈紫禁城的黄昏〉的版本》)
高先生论古而不论今。有人问他“为甚么不多谈今时今日的事”,高应以:“今时今日的事不是‘掌故’,未必为读者所乐闻”,还有更重要的是:“在此时此地,月旦人物,批评社会,易招愆尤,甚违古人明哲保身之道,暂时敬谢不敏。”(《听雨楼随笔》一,159页,《听雨楼随笔(初集)自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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