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姬轩亦
写于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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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属地管辖的原则,公元的跨年原本是基督徒和无神论者的专利,泛神论者和原始神灵崇拜的人民庆贺新年需要等到二月初的除夕。而无神论者通常也有尊重血统民俗的观点,故而这样的跨年的喜悦原本是没有必要的。恐慌和嚎叫也应该属于许多日之后的篝火。
但是,世殊时异。随着三个世界沿着三个地理阶梯在华夏世界显著地将人群切开,跨年庆祝愈发成为一线城市人口的选择,一方面,这是与国际接轨的需要,一方面,则是与我们童年时代冷清元旦的一种切割,换句话说,这是另外一种属地管辖——
国际化,资本主义和拜物教管辖着的世界,和幽远的内陆,沉默的山梁,仍然沉溺在前现代的另外一种世界之间的一种自我剖白。
在这种感人肺腑的自我剖白之下,整个世界的跨年感怀扑面而来,注入到你的朋友圈里。你能够看到在这飞速旋转的漩涡边上挣扎的人们,从上到下,都在这一年的最后一天发出感慨,并发誓要在自己感觉到的时光洪流中,留下那么一点点永不消失的东西。
事实上,真正能从无尽的人情事故中留下一点真的人太少。有时候,就连朋友圈里猝不及防的丧颓都似乎是约定好的,就像三十年不是四十年一样,同样内容的讲话可以清楚地通过对比看到其中的本质区别,而这区别也是可以预料的,12月25日的苏联的葬礼的哀叹和不屑是可以预料的,第二日关于一个人的赞美和诅咒是可以预料的,新年伊始,四十周年的讲话和蔡省长的反诘是可以预料的——你甚至能猜出蔡省长的动机和表情,修辞和标点。关于这一点,某著名太监的金句是那样切题:
古者富贵而名摩灭,不可胜记,唯倜傥非常之人称焉。
是的,所以我不打算在新年的开始写点评,盘点和告白,哀叹是显而易见的,泡沫的破灭是显而易见的,暴富神话的终结是显而易见的,回归常识是显而易见的。被常识杀死是显而易见的。这一切在2017年就是显而易见的。
这就像是克苏鲁神话一样,你竭尽全力去思考这个世界变化的原因,最终窥见了中美这两头巨兽的真面目,却发现巨兽并不认识你,也不关心其他人,巨兽只关心另一个巨兽,巨兽只是历史的使徒,那你是谁?你有什么意义?思考到这里,san值就跌破了极值。
克苏鲁神话的发明者出生于上上个经济周期的起点的十九世纪末,看到了老欧洲的衰败,死在了1936年,次年爆发的侵华战争正式点爆了二战,也宣告中美苏三角的形成和老欧洲协调的死亡。你看,理解了他的人生,才能理解他的绝望,周期的巨轮下,苍生无非是蝼蚁而已。比较狡诈的苍生,比如曹操,可能是大食蚁兽,但是,大食蚁兽同样挡不住周期,说不定,还促成了周期。
我想,许多年前的曹操应该最终参透了这一点,当他看到了关羽的头时。
那么,就以曹操的哀叹,作为结束。想要让自己的san值下降一点,还是要老老实实地回归土地和事情的本质:
玄德,玄德
在南下的路上我沉默地想你
想你我的青春,青春的洛阳
洛阳的蹴鞠场上
美衣白马,上苍下黄
雅乐飞扬的山岗
想出城的那一刻,火光熊熊
想你坚毅的神色,和我那一夜的泪光
玄德,我时常想起自己的诗
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
而这就是我们发誓要匡扶的山河
玄德
你匡扶山河的方式与我不同
你永远沉默
而我一直在写诗
这诗一半是我用笔写的
另一半,是我用剑写的
墨汁是仇敌和无辜者的血
因为他们的无辜,你最终背叛了我
玄德,你的背叛是我唯一不会怪你的地方
玄德,离开你之后我生了三个儿子
子桓替我去献祭,去承受汉家的哀怨
子建替我去哀歌,去撑起汉字的江山
子文替我去征西,去完成汉军的狂想
但我毕竟对他们失望
于是我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你和云长身上
我在洛阳等你,等你的审判和云长的刀锋
最终却只等来云长的头,和云长的眼神
云长的眼神饱含悲悯
那一瞬间我突然明白,
直到生命的终点
他还想拯救我
也还想拯救你
我们最终未能得救
黄泉路上,死者的哀嚎蔓延无际
是我杀了他们
这结局我都接受
玄德,玄德
我赢了,我照顾你的一切
你的葬礼,你的诸侯的威仪
你赢了,你雕刻我在史书上的样子
我只允许你做我的传
就算不是你,也要是你的人
玄德,我在想
如果你我都没有胜利
后事该如何交代呢?
帝国的最后一代精英最终留下了什么?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
我怀念着洛阳的军事集会
本初说,帝国的命运
将掌握在我们的手里
公路淡漠地微笑
眼中的轻佻也让我发笑
鲍信紧张地握着我的手,汗水滴在了地上
许攸的眼睛里闪烁着投机者的光芒
在那一瞬间,我已经动了杀机
何颙慷慨激昂,我看到他光荣就义的未来
张邈善良的笑着
呵,他居然善良
吴臣握着刀,看着袁绍的表情
随时准备砍死下一个人
伍琼目眦尽裂,是的
他是汉家的男儿
唯有你,玄德
你在稠人广坐的孤独中看向别处
看不清你的侧脸
那一刻我就确定你是我这辈子要找的人
我的故乡,我的远方
得不到结局的我们只能托孤
我听说你有了新的朋友,叫诸葛亮
而我则注定孤独,我唯一的朋友是你
我以为是我另一个朋友的人
我最终送给他一个空盒
在烈士暮年的哀叹里我看到子桓,
子桓已经帮我选好了继承者
他的父亲是我的伯乐
玄德,命运是如此对仗
你是皇帝,我是暴君
孔明是最好的人
仲达是最坏的人
那一夜三马同槽
我却只是杀了马腾
并把马超送给了你
玄德,只有你知道我的软弱
玄德,我用天下人的血写了我的诗
历史用你我和云长的血写了新的历史
这新的历史是乏味的
因为我们都快死了
和你不同,玄德,我是个诗人
诗人是无冕之王,是世界的先知
我们在世的时候,是世界的君王
我们不在世的未来
中原会有许多魔王
玄德,我一共四次对你讲述着肺腑之言
第一次是在熹平四年的石碑前
第二次是在中平五年的风暴里
第三次是在建安十二年的书信中
第四次就是现在
玄德,我要死了
云长的葬礼是我最后能做的一件事
而你要为他报仇
诗人只能在帝国的末日
用自己和世界的鲜血歌唱,
直到嗓音嘶哑
并速朽在这片他热爱和憎恨的土地上
你要把我抛弃的一切都坚持下去
这是我认你这朋友的唯一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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