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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欣赏|皮埃尔•莱克塞尔【意大利】:阿朗松之夜

世界文学WorldLiterature  · 公众号  ·  · 2017-10-15 01:18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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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埃尔·莱克塞尔 (Pierre Lexert) 1923 年生于巴黎,但故乡是意大利的瓦尔多特。莱克塞尔的创作多样化,写诗、小说、评论和专栏文章。 1992 年获法语诗歌银茉莉花奖; 1996 年获法兰西学士院颁发的“光大法兰西语言文学”大奖。评论界认为莱克塞尔是一个比较怪的作家,他虽用法语写作,却体现了浓厚的意大利故乡气息。

《阿朗松之夜》译自他的短篇小说集《迷途及其他短篇小说》 (1977)

阿朗松之夜



致居伊·巴洛西埃

怀念安托万·佩莱蒂

车厢的门突然打开,一个身穿华达呢制服的人和一个穿宪兵制服的人镶嵌进门框中,宪兵发出恫吓的命令:

“检查证件,太太们,先生们,请出示身份证!”

马克皱皱眉头。“真是赶巧了,”他心想,“谁想得到,外省铁路线上碰上检查证件,而我的钱包偏偏又丢失了,哪里找身份证去?”他只好老老实实地递过去遗失声明。

宪兵对同车厢旅客们的证件只略扫了一眼——可是,令他越来越吃惊的是,他的声明立刻引起了特殊的注意,两个检查者会心地相互看一眼,同时退回到过道上,窃窃私语了片刻,接着那个身穿便衣的人粗鲁地叫他:

“马克·维耶兰,对吗?请带上您的衣物,跟我们走一趟。”

“这是怎么说……”

“我们会对您解释的,请赶快,时间紧迫。”

没有讨论的余地。马克只好照办,跟他们走。或者,更准确地说,跟在多半是警察的人后面走,宪兵断后。惊讶的旅客们都在打量他,喃喃低语。走廊尽头,下车到月台上,在那儿形成了一个小队。又是一阵窃窃私语。他们围着他,不顾他的抗议,带着他走出火车站,然后登上漆黑的汽车,立刻就将他载走了。

“活该我倒霉,”他气愤地说,“首先,昨天,我的证件、笔记本及一部分钱丢失了。今天,罢工的铁路员工总算同意为我们开一趟去巴黎的火车,但晚点三小时——现在,火车肯定开出了,但我却下来了。这是从何说起?”

说到这儿,一阵模糊不安的感觉袭上他心头……

这当儿,汽车停下来。来到宪兵队。这匿名的地方,周围是冰冷的目光,甚至是敌视的目光。他被带进一间空荡荡的办公室,坐在里面。几分钟过去了。那身着便衣的人由一位宪兵队长陪同走进屋里。他们在他对面坐下,脸上没有表情,首先提问:

“您是昨天早晨到达这里的吧?那么说,您是在阿朗松过夜的?您能说说您是在什么地方过夜的吗?”

他目瞪口呆,加上一点儿犯罪的模糊感觉,不免有些尴尬,但是他异常愠怒地向他们指出,如果他的私生活使他们如此感兴趣的话,他们是否应该向他提供哪怕是一丝一毫的理由。

“既然您坚持,”警员反驳说,“我们不是给您提供一丝一毫的理由,而是一大堆理由。您有不折不扣的谋杀罪嫌疑。”

*

当然,他并不是非要这个学业证明以完备他的档案材料,以至于四十年后,在前一天乘早班车来到阿朗松。(他的汽车留在巴黎,在蒙帕纳斯火车站附近——由邻近地铁站的“主保人”埃德加·基内①照管——以便在旅途上能看看书或海阔天空地遐想。)

实际上,他本可以给学校写一封信就能收到那份学历证明,但是——这是不是他六十岁将至的效应?——他苦受相思病的煎熬,一心想再见到阿朗松,在纳粹大军压境、同胞们逃难的前夕,他曾在这儿安然度过他的第十七个年头——这“修辞班”的一年面临危险却无忧无虑,这一年成为他情感波动及他和另外两个同学之间友谊的重要年份。

说真的,他对忘记的往事更加感兴趣,对记得的少数事情反而不感兴趣:比方说空荡荡的军械广场——他和两个同学居住的德艾先生家那幢静谧住宅的大门就面对着广场;露台的石阶梯及阶梯两旁的紫藤;一楼客厅的钢琴及吊灯;顶楼的三间小屋,冬季,水壶里用于梳洗的水都会结冰——与这幢房屋侧面或后面平行的校舍总是板着一副肃穆的面孔……因此,他是为了“追寻那个时代逝去的时光”,于昨天离开了阴郁的巴黎。刚过去的二十四小时中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他想得起所有的细节,如同记录在影片中一样。

从火车车厢向外张望,先是巴黎大区的景色,然后是诺曼底的景色,它们并没有始终吸引住他的目光。因此,马克首先要想想这次贸然行动能给他带来些什么,如此而已。最好还是享受寻根探源的新鲜劲儿,而不要去找不自在。于是,他开始翻看他搜集的几期《疯言疯语》杂志,被诱人的大腿带到半路的目光,又被一件胸衣的领口吸引住了,他诌了几句应景的诗,终于津津有味地阅读起维亚拉特②的专栏文章来。当他漫步在阿朗松的柏油马路上时,火车站小饭馆的时钟指着十一点钟。

他无精打采地向中学走去,提交他的申请书,申请书上附了他的名片,一位和蔼可亲的女校长热情地接待了他。他倒想充当这位校长的保护人,可是她——不知是害羞,怕人说三道四,抑或是真抽不开身——谢绝了请她吃饭的邀请。

已经过了中午,他一边哼着歌曲,一边寻找一家像样儿的餐馆,不免回忆起当年他这个身无分文的少年学子;想起他们这伙学生有时候聚会在咖啡馆门前,一天晚上,那位骑兵教官不可一世地走进了这家咖啡馆,那位爱绷着面孔取笑人的布里维,一见军官进来,急忙起身从咖啡馆顶里面向他戏剧性地躬身施礼。

菜点齐了,他要了开胃红酒,边等菜边品酒。也许是没有伴儿,加上这天顾客稀少,上菜很快,他三下五除二用完餐,结了账。他走出饭馆,琢磨时间尚早,不便去拜访德艾家现在的主人——假定此屋有人长期居住——看见一家理发店在营业,便走进去“修理一番门面”。

理发店里已经有一位比他先到的顾客,镜子里反射出那位先生的相貌不怎么和善。小伙计在那里照应他;腾出了手的老板则请刚进来的顾客宽宽外衣,并让他落座。他舒舒服服地落座在一把扶手椅上,理发师在他的脑袋周围忙活起来,一边客气地、有一搭没一搭地找话说。

理发倒没花几个钱,他从外衣口袋里掏出乱塞进去的钱付了账。外边,变化莫测的天空露出瞬息即逝的光芒。他朝军械广场走去。

房屋的大门紧闭,但是门铃响着,他推断房屋是有人居住的。而且二楼的一扇窗户微微开着。门铃远远的回声刚刚停止,就听见有人蹑手蹑脚走近的脚步声。沉重的门开启声后,绿色的背景上显现出一个妇人的优美身影。这位妇人带有疑问地打量他后只说了一句话:“先生?”

他向她致意,朝她微笑,并解释道:

“我叫马克·维耶兰。请原谅我打扰您,我原是修辞班的学生,在最后一次战争初期,曾住在这儿德艾先生和太太府上有半年之久。我和另外两个伙伴住在一起,他们和我一样也是巴黎人。这是我第一次回阿朗松,我只想打听一下我的房主及这房屋的情况……”

“嗯,”她说,“我就是德艾家的孙女,埃莱娜·德康。”

“嗨,”他惊叫道,“原来是您呀!那时,您大概只有十到十一岁吧;我承认我记得您母亲的相貌……那时,星期日您过来吃午饭。”

“是的……是我,我记得你们是三个好朋友,我几乎认不出您了,我应当说……您愿意进来呆一会儿么?今天下午,我没有课。”

他就进屋了;觉得屋里的陈设依稀熟悉,比他想象的略微小一点儿。可是除了院子和露台略有些变化,他所熟悉的环境没有丝毫改变。诚然,室内陈设面目一新,布置得高雅脱俗,令人赏心悦目。

他得知她已经寡居七载——她的丈夫在一次汽车拉力赛中丧命——她在中学教法语。(早上,他很可能和她见面但不相识)……他看出她五十岁出头,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但是,那一双热情、锐利、闪耀着智慧的大眼睛,美目盼兮,令人销魂。

马克讲述他是如何和安托万、居伊经历那次逃难,从阿朗松骑自行车经由蒙托旁返回巴黎的。她很有分寸地打听他过去、现在的生活,他的亲朋好友。他向她简单描述他喧闹、多变的生活,他承认有一个可爱的家庭,谈到以潜力及天赋为前提的责任及计划。他感觉良好。

下午五点钟左右,她请客人吃点心,说吃饱肚子好赶火车。她也坐在沙发上,在另一头,转身冲着他,一条腿搁在另一条腿上面,这样就露出大腿根。他蓦然发现这两条腿多么光滑、匀称,当她俯身给他斟酒时,他瞥见她胸脯深处的那一对乳白色的乳房,感到魂不守舍。

他们谈话间,发现彼此爱好文艺、志趣相投——确切地说,是不同一般的相投——同样重视恩惠,而不是反复咀嚼挫折,同样对伪装不屑一顾。简言之,他们两人谈得如此投机,以至于又过去一个钟头——像是偷窃来的——他处于两难之间,不得不告辞,又渴望留下来,实在委决不下。

也许还有周旋的余地,会出现无法估计的情况,在他们两人之间形成一种神秘的、无法遏制的感应。因为,就在他心情沮丧、即将起身告辞之际,反而是埃莱娜·德康建议说:

“您是不是要打个电话,通知家里人您比预计的时间晚一点儿到达?”

马克立刻看见一线曙光,他急忙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谢谢!确实用不着;这几天,我是完全自由的。再说……”

“再说?”她鼓励他说。

他凝神思索,然后恳切、庄重地说:

“请听我说——我决不敢强求,但是如果您不认为我冒昧,如果您今晚没有安排,我真希望继续这次意想不到的……会见,——我想请您去吃便饭。至于今天晚上,我想附近不难找到一家旅馆过夜吧?”

“如果就是为这个,”她说,“这事再简单不过了;如果您不反对的话,您甚至可以在您早先住过的阁楼上住一宿,这房间装修过,洗手间有自来水和淋浴。至于去吃便饭嘛,干吗不在家里吃呢?我有现成的食品,除非您要求太高……”

“我最大的奢求就是皆大欢喜,”他承认说,“我高兴地接受,不过也让我为这次小小的聚会象征性地尽我的一份心意;我只需要一刻钟,一会儿见。”

接着,他就快步朝市中心最好的食品店走去,选购了鲟鱼子,一瓶香槟酒,在收银台付款时吃惊地发现他的钱包丢失了。幸好,他过去算账经常出错,所以养成把钱分开来放的习惯。因此,他不但付了钱,还预定了一束蓝蝴蝶花,他先去办完证件挂失后,再来取花。

“如果这就是您所谓的一刻钟,”埃莱娜提醒他说,“明天怕赶不上火车呢。”

“这是一个小小的失误,”他诙谐地说,但没有把他迟到的原因告诉她。

他立即将他遭遇的烦恼置诸脑后,毫无保留地投身到现实的幸福中。埃莱娜趁他外出时已摆放好了餐具,做好了各项准备。西斜的夕阳给起居室投放一抹传奇的色彩;瓷器及玻璃器皿将这霞光映照在雪白的圆桌布上,桌布的皱褶一直拖到地上。客厅里,一首日本帝国乐曲发出低沉、拉长的二合元音。

他们只略吃了一点儿,什么都不想,只想彼此靠近。断断续续的微风从落地窗吹进来,将花吹得倾倒在长长的花梗上。他出神地对她朗读加西亚·洛尔卡③的《奸妇》中两句最美的诗句,是让·普雷沃④翻译的:

蓝蝴蝶花挥舞着它们的刀,

向夜的微风刺去。

接着他们沉默地对视。他终于打破了沉寂:

“说到刀,”他接着说……他叙述道,在德艾先生家接待客人的一个晚上,他们三个人在阁楼上的房间里是怎样比试剑术的,他们跺脚把一楼的吊灯搞掉下来了。“我希望这盏灯会坚固一些,”他补充说。

她询问道:

“今天夜里,您还想和您的那些影子比试剑术吗?”

他若有所思地回答道:

“要是在今天早上,我一定乐于像从前一样和它们相聚,同它们比试剑法——来日方长。但是,今晚我不想了。我们的……爱情牧歌……对我来说是至关重要的——如果我做得了主,我们的爱情牧歌很快就会抹去过去的幻影……”

这时,她起身朝放置水果盘的小桌子伸出胳膊,用另一只手的手背快速地轻轻抚摸他的脸颊,仿佛也要恭维他。

他伸出胳膊就将她拉到他身边。她并不躲避。他起身,慢慢地、温柔地搂住她,接着将她从桌旁拉开,把她拉到暗影中。

他欲火中烧(他想,受神经支配),他不得不尽力克制住自己,让他们的序曲得到充分开展,不至于扰乱就要来临的幸福时光。但是,当他们两人心照不宣地并排走进埃莱娜的房间时,他才知道,有些男欢女爱是赛过神仙的。

深夜,他应埃莱娜的请求,去他从前的阁楼。“明天,你就会明白是什么原因了,”她向他喃喃低语道,并撒娇地再次委身于他。

他觉得自己整个身子立刻轻飘飘地沉入到无底的睡眠之中,伴有喧哗声,低沉的萨拉班德舞曲,惊恐的窃窃私语……

……当他听见闹钟声,从迟钝中惊醒时,房里静寂无声。开始,他没太在意,可是,穿好衣服梳洗完毕后,他琢磨起来。埃莱娜说的最后一句话涌上他心头;他猜测,眼前的寂静无声和她说的话有关。

因此,当他发现小桌上放着为他准备好的早点,以及信封上写着“给马克”的一封信时,他倒并不十分惊奇。信封里的信是这样写的:

马克:

怎么称呼呢:我的爱,我的朋友,我的欲望,我的情人?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魔鬼可能会招我们,我们可别招魔鬼。我们升得高高的,再重重地摔下来?我们像一对老夫妻似的,在光天化日之下平凡地见面,又立刻在台阶上互道珍重,相互作不确定的许诺,相互诉说易碎的计划?

激动地等候,等候,等候奇迹再次出现?最终只能告诉自己,这只不过是一个美丽的误会?不。

今天早上,不要设法和我见面。

我要将昨夜的回忆像神圣的珍宝那样永远珍藏在心中。我得了你的种子,它会在我身上辐射开来。啊你——

我会多么爱你哟!

埃莱娜

*

马克终于向两个警员简略地报告了所有这些——除了他和埃莱娜的亲密关系及她留给他的信——并未因此了解到更多情况。他自然觉得可以做结论:

再说,虽然我有些顾虑,但是德康太太的证词一定能证实我说的话是真的,因此,我实在看不出……”

“当您知道今天早晨发现德康太太在家里被杀害时,”警官打断他的话,“也许您能看得更清楚。怎么样?若非我们得到真实情况——‘现实生活中的麻烦’——您编的谎话倒像是真的了。您得承认:要不是铁路员工罢工,这会儿您已经在巴黎了。要不是德康太太的女佣——她在九点钟左右发现尸体——也在中学食堂工作的话,谁会想到认定您的身份?因为是中学校长得到通知后,立刻将犯罪地点和昨天为您开具的学业证明上的地址联系起来的。您看,我相信您向我们隐瞒了什么;您的一大部分证词是真的,但是当您想向德康太太提出过分要求时,您的情况就转化了。您的处境不妙呀,维耶兰先生,眼下的情况就是这样。最好,不要加重案情……”

马克吓傻了,只顾喃喃低语,摇着脑袋:“这不可能……不可能……我比谁都清楚,不是我,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两个警察:

“抱歉!虽然在你们看来我有很多疑点,我坚持我是无辜的。既然我无罪,你们就别指望我认罪。是的,现在还有一个谜团——我准备帮助你们;尽管我为此感到愤慨,并不能因为我索取证明就成为罪犯,你们就公正执法了。很可能在你们只关注我的时候,你们耽搁了宝贵的时间。现在,我没有别的话可说了。”

“请便,”警察起身说,警官也站起来了。警官招呼他的一个下属,低声命令他将马克拘留看押。

马克担惊受怕,加上没吃午饭肚子饿了,胃部痉挛起来。不过,刚刚有人给他拿来了一份三明治及一小瓶啤酒。他脑子里有一大堆懊恼的想法,三明治总也咽不下去,心里琢磨什么时候,经历什么样的曲折,如何才能离开这鬼地方——也不知道是否能出得去……他简直不敢想象。

其时,夜里的天空阴云密布。雨淅淅沥沥下起来,在玻璃窗上划出一道道肮脏的条痕,将这段时间浸沉在充满不祥之兆的灰色单色画中。他心情极度沮丧,他避免看手表,好似生活在远离尘嚣的时间夹缝之中。

这时候,有声音传过来,在说他的名字。他依稀看见警察的身影,他试着猜测不清晰的命令,他重新被一个看守带到他接受过审问的房间里。房里有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穿的衣服好像是借来的,目光躲躲闪闪,回避他的目光。此人的手腕交叉放在两腿之间,隐约露出一副紧铐的手铐。他们困惑不解地相互打量,直到督察走进来——警察们叫他特兰斯·贝尔热——他让马克看一个钱包。

“这是我的钱包,”马克喊了出来。

“看来是如此,”特兰斯·贝尔热认可道。他拿下巴指了指坐在那里的男人:“这就是偷你钱包的小偷。他的脸让你想起了什么吗?”

他的脸……他的头发是刚刚剪过的……理发店!就是那个在他之前理发的顾客……马克突然想了起来。一切变得那么清楚:是的,对那人来说,事情很简单,从衣帽钩上拿走自己外衣的当儿,顺手从旁边那件马克的衣服的兜里掏走钱包。

“另一个搜查小组在火车上抓住他的,”警察解释说。“他显然没有想到我们在寻找一个叫维耶兰的人。是两个维耶兰,多出来一个;我们很快发现他换贴了一张照片,非法制造假身份证,显然,他还不仅仅是盗窃了一个钱包……”

不知道是督察注视的目光,还是那人眼睛中的惊恐神色,促使马克发问道:

“你们能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事已至此,”警察一边翻看一张单子,一边回答,“为什么不呢?我们在他身上找到的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小东西,体积不大,但价值不菲。喏,一只老怀表,白金及黄金的;一个玉制香粉盒;一个玳瑁角香烟盒;一块未加工的乳白石,一对钻石耳环,一个镀金的银药盒,以及一个品酒用的小银杯。”

马克倏地回想起埃莱娜客厅角落里的漂亮橱窗;她仔细陈列的收藏品,其中有几件是她祖辈遗留下来的——他心里生出一个信念,同时伴随着对这无赖的无比憎恨。

“我能看一眼吗?这对我很重要,”他坚持说,“我敢打赌……”

“我们已经核对过了,”特兰斯·贝尔热打断他说,带着一丝微笑。“一点儿不假。灰尘被抹去,空橱柜证实了这一切。您的前景变得明朗起来。”

接下来只不过是例行公事。事实俱在,小偷——这流窜作案的杀人犯——不得不招供。

他要打电话,便去几个咖啡馆消磨时间,又去电影院看了晚场电影,又在一家咖啡馆一直等到打烊。这之后,他在城里闲逛,沿着军械广场周边向前走,迎面出现一队警察。他急忙朝第一个大门走去——埃莱娜家的大门——他发现大门是开着的。也许,这天夜里她很激动,忘记了插门闩。落地窗也没插插销。机不可失。小偷绕着房屋走了一圈,月光下清清楚楚,经过深思熟虑,小偷决定窃走橱窗里陈设的物品。

这当儿,埃莱娜写好了给马克的信,下楼将信放在小桌上。不可避免的事情发生了。

她发现闯入的人并未携带武器,便大声呼救。肯定想叫马克。罪犯试图让她闭嘴;她一定是顽强地挣扎来着,他用手掌击打,打歪了,他交代说。

接下来,他看到四周毫无动静,离开之前,将尸体拖到毗邻的储藏室,以拖延发现的时间。

马克在四十八小时后,参加完了葬礼,才返回巴黎。他在一旁等着坟边的人走光了,才哽咽着,眼睛里噙着泪水,在坟头献了一束蓝蝴蝶花。

他勉强念出:

我的蓝蝴蝶花挥舞它们的剑

向你的夜的阴影刺去……


①埃德加·基内本是法国历史学家 (1803-1875) ,这里指以他的姓名命名的一个地铁站。埃德加·基内站就在蒙帕纳斯火车和地铁换乘站附近。

②亚·维亚拉特 (1901-1971) ,法国作家。

③加西亚·洛尔卡 (1899-1936) ,西班牙诗人、剧作家。

④让·普雷沃 (1901-1944) .法国作家。


原载于《世界文学》2006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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