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愚人节。生活中有太多显而易见的愚蠢在堂而皇之地发生，以至于让这个日子失去了本应有的色彩。比如说：在那么多轮媒体报道，在那么多人愤怒控诉，在那么多当事人公开揭露之后，杨永信还在“治疗”那些所谓有“网瘾”的孩子。在今天之前的许多年里，杨永信早已经因为他臭名昭著的电击疗法，成为网络上的符号性人物。有这样的人物在，这样的人物到今天都安然无恙，你怎么好意思说什么“今天是愚人节”呢？
为什么万里长城都已经崩坏成无数段了，而杨永信却始终不倒呢？我认为主要的原因是没有苦主。必须有个受害人去起诉，向法庭陈述自己遭到了杨永信所谓“治疗”的人身和精神伤害。但是迄今为止，还没有看到任何受害人发起诉讼。想一想，其实这也并不奇怪。送孩子去接受“治疗”的是他们的家长，家长作为孩子的监护人做出了需要送医的判断，杨永信并没有强制孩子们入院。同时，孩子们觉得受到了伤害，但是家长们并不认同，他们认为这是一种“治疗”，杨永信只是配合家长，向他们提供了他们所需要的“医疗服务”。这样看起来，孩子明明是受益方，哪里有什么苦主呢？
这样一来，事情就变得很魔幻了。人人都知道有哪里不对，可又没有什么办法。网上周而复始地讨论，但现实没有任何变化。直到今天早上，我才终于想明白这里面的道理：
问题的关键不是杨永信，而是杨永信背后的家长。
我相信有许多人一早就已经想明白了，只不过因为惧怕挑战孝道这一传统，所以就一直没有吭声。其实，我们想一下就立即能够知道：杨永信不过是个打手，他干的是家长同志们不想干的脏事儿。毕竟，自己亲自把孩子囚禁起来，甚至亲手在孩子脑门上安上电极通电，不大像是父母应该做的事情。有了杨永信就不同了，这些事情都可以交给他去干，别人还额外提供体育锻炼和道德教育呢。
家长和杨永信不单是雇佣关系，而且就是合谋关系。因此，围绕杨永信展开的进攻无效，原因就是家长才是杨永信坚强的后盾。在最近几次在网上针对杨永信的揭露和批评中，就活跃着许多家长的影子，他们在群里组织，集体去批评的帖子下刷面评论，甚至轮流给批评者的所在单位打电话，要求惩处不当言论---在他们看来，批评的声音是在毁了自家孩子的希望。
有了家长作为保护伞，对杨永信的攻击就是永远无效的。监护人有这个权力送孩子去接受“治疗”，执法机关可以对杨永信做的事情无非是审查一下医疗资质，讨论一下电击疗法是否是合法的治疗手段。还能怎么样呢？反正家长是不会提请诉讼的，他们怎么会告一个忠实执行自己意志的打手？孩子怎么提请诉讼呢？状告杨永信，意味着连带自己的父母也得告进去，否则杨永信没有任何责任。
因此，我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起诉家长，对家长发起公诉。这里面的逻辑是非常清晰的：
政府实际上是国民的超级监护人。超级监护人通过立法决定了国民什么时候可以结婚，什么时候可以繁育，能繁育几胎，如何才能离婚，离婚后抚养权归谁，离婚之后多久才能买房，决定了孩子几岁上学，上什么学校，用什么教材，受什么教育，参加什么样的军训......既然如此，说明政府作为超级监护人，监护权在所有监护人之上。因此，政府应该对那些孩子的家长发起公诉，因为他们没有履行好作为家长的职责，把自己的教育疏失归结于精神疾病，恨不能宣称孩子是临时工，拒绝承认是自己的孩子。把人交给杨永信之后就一劳永逸结束了自己对孩子的义务，让一个商业机构充当了父母的角色，用的是管教和惩戒这样的强制方式。
一边是家长的监护权，一边是杨永信的“矫正治疗”，孩子还能往哪里逃？还有谁能保护他们？
政府作为超级监护人，有责任和义务照顾好这些孩子，正如当初规定婚姻、繁育和教学一样，应该主动规范父母的行为。那就应该起诉这些父母，并且给予足够的惩戒。打击和惩戒杨永信是没有用的，只要家长还有一天不受任何惩戒，就会有李永信、张永信出现，因为只要有需求，市场就会满足。正如打击贩卖妇女儿童的罪犯，远不如打击购买妇女儿童的买家所带来的社会效益大一样。
在家长-杨永信所构成的利益联盟之中，真正处于主导和主控地位的不是杨永信，而是家长，这就是杨永信永远不倒的原因。如果不对家长实施惩戒，杨永信们就可以永远“治疗”下去。杨永信的“治疗”是对家长权力的僭越，家长送孩子去杨永信那里，同样是对超级监护人权力的僭越。所以，起诉家长才是终结杨永信的正道，赶紧的！
题图摄影：Steve Buissin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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槽边往事和菜头 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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