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异生物启示录

利维坦按：看过雷切尔·卡森《寂静的春天》一书的人想必都对滴滴涕（DDT）记忆犹新。这种在上世纪40年代到70年代被广泛使用的杀虫剂，不仅能够有效地保护农作物，还可以令疟蚊、苍蝇和虱子得到有效的控制，并使疟疾、伤寒和霍乱等疾病的发病率急剧下降。

滴滴涕对于人类来说算是低毒性的，但对于鸟类和鱼类而言就完全不同了。滴滴涕在环境中很难分解，而且可以储藏在动物的脂肪内，以至于当时在南极企鹅的血液中都检测到了滴滴涕。鸟类体内含有滴滴涕会导致产软壳蛋而不能孵化，所以，在上世纪70年代之后，很多国家开始禁止使用滴滴涕。当然，这只是人类造成对环境影响的一个例子而已。不过，碰到了类似扁形虫的，那就是寄生和宿主的漫长历史了。

文/Marissa Fessenden

译/眠眠

校对/兔子的凌波微步

原文/www.smithsonianmag.com/arts-culture/deformed-frogs-and-fish-scientist-artist-explores-ecological-disaster-and-hope-180960711/?no-ist

DFB 45，阿瑞斯（Arès），布兰登·巴伦吉，2008。与斯坦利·K·塞森斯（Stanley K. Sessions）博士合作完成的扫描照片，展示了清晰化和染色化后的加利福尼亚州Aptos市发现的多腿太平洋树蛙（Pacific Tree frog）。 标题则由诗人库伊·德莱尔（Kuy Delair）合作完成。

早在上世纪90年代中期，从佛蒙特州到密歇根州，再到加利福尼亚，横亘整个美国西部和北部的人民发现，一些奇怪的现象发生在当地的池塘里。水边栖息着的青蛙们的四肢数量不正常地增多了。它们的后肢增生出了三到四根弯曲着的腿。而另外一些青蛙的四肢看上去像被截肢了一般失踪了。

“这吓到我了，” 明尼苏达州污染控制局（the Minnesota Pollution Control Agency）的研究员朱迪·海尔根（Judy Helgen）1996年向《纽约时报》谈到了这一神秘的变异现象，“这令我的后背感受到了透骨的寒意。”

由于担心这种变异的原因接下来可能会影响到人类，研究员们前往当地进行调查。在为期10年的调查中，他们发现了许多变异的罪魁祸首是一种微小的寄生扁虫，一种叫做扁形虫（Ribeiroia ondatrae）的吸虫（译者注：吸虫是寄生虫的一种，扁形动物门吸虫纲动物的总称）。

扁形虫（Ribeiroia ondatrae）

这种吸虫倾向于在青蛙开始发育四肢的时期感染它们。它们钻进蝌蚪们的肢芽，并在其中生成一种可以阻止四肢发育细胞互相影响的囊肿。这导致的后果是原本只应该发育一条腿的位置，不正常地长着很多条腿。

一只变异的多腿太平洋树蛙

更悲惨的是，当变异过于严重时，年幼的青蛙可能会因为无法正常行动而死亡。

虽然很多人只是从中见到了噩梦的恐怖元素，布兰登·巴伦吉（Brandon Ballengée）却看到了一个让人们关注环境问题的机会。

冥河（Styx），布兰登·巴伦吉，1996-2012。雕塑化的灯箱装置，内含13枚防腐化、清晰化以及染色化的加利福尼亚州Aptos市发现的变异太平洋树蛙标本。与斯坦利·K·塞森斯博士合作完成。

拉纳·席尔瓦提卡（Rana Sylvatica），形成后的12小时内的树蛙卵，来自“早期生命（Early Life）”系列，2000年1月。

DFBB1，混乱（Khaos），布兰登·巴伦吉，2009-2010。与理查德·桑特（Richard Sunter）博士合作完成的扫描照片，展示了清晰化和染色化后的，英格兰约克郡（Yorkshire）发现的缺腿蟾蜍。标题则由诗人库伊·德莱尔（Kuy Delair）合作完成。

“时钟浮动着的虚无生机里出生的酸（Around the clock floats the Void Vivid of the birth acid）”，来自“地狱的季节（A Season in Hell）”系列；死亡的出生哭喊，2010年12月，布兰登·巴伦吉。标题引用自库伊·德莱尔的一首诗。与斯坦利·K·塞森斯博士合作完成。

“春夜里的冬之呼唤中的垂直落体（Vertical Fall in the Winter call in the spring nocturnal）”，来自“地狱的季节（A Season in Hell）”系列；死亡的出生哭喊，2010年12月，布兰登·巴伦吉。标题引用自库伊·德莱尔的一首诗。与斯坦利·K·塞森斯博士合作完成。

“我身兼艺术家和科学家，”他说， “两者都依赖于创造性的努力来理解我们周遭的世界。当我们试图研究事物运转的规律时，我们每天都会透过科学的镜头来观察这个世界。但我们同时也通过感性的那一面吸收知识。”

巴伦吉既是一名艺术家，也是一名生物学家和环境活动家。他深入研究了鱼类和两栖类动物变异的原因，通过这种科学现象所获得的灵感，则体现在他艺术作品的画面上。

如今，怀俄明大学艺术博物馆（the University of Wyoming Art Museum）进行了一场巴伦吉的作品展，展出了他在过去20年里所创作的，那些精美绝伦而又令人毛骨悚然的艺术作品。超过100件的展品囊括了包括鱼类、两栖动物、鸟类和昆虫为主题的印刷品、照片以及装置。

黑或白色的背景下，青蛙的骨骼呈现出丰富多彩的粉色和红色，活力的蓝色，以及暗沉的橙色。它们数量异常的腿部和其他畸变显现得一目了然。巴伦吉将这些图像变成了艺术品，但标本则更为研究员们所熟悉。为了研究两栖动物和鱼类的骨骼畸形，科学家们使用化学溶剂清洗生物的尸体，使肉体变得晶莹剔透。在此之后，他们再给骨骼染上不同的颜色。

“伊阿珀托斯（Iapetus）”（正面），来自“钛（Ti-tanes）”，2012-2013年，布兰登·巴伦吉。杜拉特兰斯（Duratrans）在双面灯箱上打印了它。展示了置于煤炭上的，清晰化和染色化后的九椎棘背鱼（nine-pine stickleback）

“伊阿珀托斯（Iapetus）”（背面），来自“钛（Ti-tanes）”，2012-2013年，布兰登·巴伦吉。

同样的基本过程，可以将洋红鱼（magenta fish）的骨架，变为一个由内部灯箱照明的发光体。但并非所有巴伦吉所制作的动物作品都是透明的。另外一个系列就包括很多五颜六色的，浸没于自然色调之中，并未进行人工着色的鸽子图片。它们都是由查尔斯·达尔文个人藏品中的鸽子皮毛所构造的数字拼贴画。还有一些其他的系列包括发育中的青蛙卵、鸡的胚胎以及一些古旧历史书中的页面，然而其中已灭绝物种的图片都被剪掉了。

“我在琢磨该如何通过动物的角度来看待环境，并了解这些生命体所传达给我们的信息，”巴伦吉说道，“但是我试图通过这样一个方式让人们能够感受到它，而不是生硬地将那些信息拍在他们的脸上。”

身为一名博士生的巴伦吉，还研究了两栖动物肢体缺失的神秘现象。如今，他是路易斯安那州立大学（Louisiana State University）的一名博士后研究员，在那里，他与LSU自然科学博物馆的鱼类策展人普罗桑塔·查卡拉巴蒂（Prosanta Chakrabarty）合作。他们目前的项目，涉及到提升民众对于BP公司墨西哥湾石油泄漏事故所致后果的隐患意识。

他们联手创作了一个有关墨西哥湾生物多样性调查的旅行展览，其中包括那些死于原油泄漏的鱼类的图像。巴伦吉邀请了学校社团以及社区成员来协助调查团队，通过让他们参观这场旅行展览，以获得他们对于原油泄漏事故以及灾后恢复的自我反思。

DFA 147 ，法厄同（Phaethon），布兰登·巴伦吉，2013。这张作品取材自美国加州阿普托斯的太平洋树蛙，采用特殊的鸢尾花染料，印于阿诗水彩纸上。

这些不同学科的结合，自然而然地体现在巴伦吉身上。从生活在中部俄亥俄州和东部田纳西州的孩提时代起，他就经常出门捕捉两栖动物，鱼和昆虫。“我总是把这些生物安置于一个水缸或水族箱中，并观察研究它们的习性，”他说道，“但我也常常对着它们写生。这两者于我而言都是不可或缺的，至今仍是如此。”

巴伦吉向史密斯学会网站谈到了他的工作，以及怀俄明大学的展览。

奥雄的眼泪（ Tears of Ochún）。2012秋天取材自墨西哥湾的一只幽灵虾（译者注：又称为玻璃虾，鬼虾），小长臂虾属。

你的艺术作品是如何影响研究的？

即便获得硕士学位之后，我依然对于制作艺术作品富有热情。我将研究这些衰微物种的经验，以及在自然界中发现这些变异青蛙所带来的影响，融入到艺术作品当中。将人们带入这些领域的同时，我也一直进行相关领域的研究工作。

我将其称为生态反应（ecoactions）。可以认为这是一种民众科学或是参与性的生物学。它令人们参与其中并获得兴趣，而我也从中进行研究。关于这些湿地或是生长其间的物种，人们都了解些什么？我经常性地身兼旅行家和研究员的双重身份，常常要前往一个从未去过的地区待上一到两年。

但到后来，更多人也发现了这些变异青蛙。这是个非常复杂的情况，也许人们发现的变异青蛙中，多达70%都永久性地变异了。这是一场悲剧。因为当小青蛙发育到要离开水中的阶段，却没有长出后肢，它们就会死去。我通过将它们作为艺术素材或是制作艺术品的方式感染人们，并让他们进行反思。

你是如何调和作品中悲剧性和感染力的？

我会尝试在整个作品中贯穿一些美学策略，这样在其中的每个部分都会透出感染力，而不是彻头彻尾的恐惧和悲伤。在使用色彩和材料时，可以进行多种选择。

“海湾的鬼魂”系列作品

例如，在我现在正创作的这个叫做“海湾的鬼魂”（Ghosts of the Gulf）系列中，有一种叫做giclée的印刷品（一种通过喷墨打印机制作的数字印刷品），是用水彩墨水绘制在手工制作的日本米纸（handmade Japanese rice paper）上的。这样做的结果，就会让鱼的颜色有一种非常脆弱和短暂的感觉。它们展现了那些在原油泄漏后死去的小鱼的景象。从科学的角度而言，我通过收集这些鱼类并将它们染色来寻找一些发育中的缺陷。虽然最终我们并未找到，但它们如此美丽，我仍然可以绘制它们并制成艺术品。

我希望它们拥有足够美丽的纹理，样式和颜色，以此吸引人们的视线，接下来他们就会提出各种各样的问题。

既要向人们表达一些美的感受，同时又要对他们讲述其背后的悲情故事，不啻为一种左右两难的困境。我试图给予作品足够多的韧性，从而调和它矛盾的两面。希望人们看到或感受到这场展览时，他们不会只是感受到伤感，而是感觉到有兴趣参与进来。

但我确实崇尚于获得全部的情感体验。

新展览中的哪些部分体现了有关韧性的主题？

其中有一个称为“希望”的部分，采用了来自怀俄明大学脊椎动物博物馆（the University of Wyoming Vertebrate Museum）的猛禽翅膀。他们允许我使用这十三对猛禽翅膀作为展品元素。猛禽之翼从墙上破壁而出，搭建成一座拱门的形状。

自从滴滴涕（DDT，一种农药）被禁用后，猛禽的数量在大体上开始恢复。我认为这是一个富有希望的故事，起始于和雷切尔·卡森（Rachel Carson）和她的作品《寂静的春天》（Silent Spring）。虽然开始时，只有少数一些人努力争取禁用这种危害鸟类的农药。但正是由于他们，滴滴涕终于被禁止，现在我们看到了可喜的成果。

此外，展览的另一个主题有关于怀俄明蟾蜍（the Wyoming Toad）的繁殖。它们的故事堪称梦幻。曾几何时，它们被认为在世间仅存不超过10只，因此有人收集了其中8只。正是通过这8只蟾蜍不断繁殖，到了1990年，人们将25万只怀俄明蟾蜍放归野外。只手可数的人，就将一个物种从灭绝边缘拯救了回来。

DFA 156: 珀耳塞福涅（Persephonē）

DFA 117：GALATEE

DFA 201: 阿波罗（Apollo）

DFB 39: 普里阿普斯（Priapus）

身为环保活动家对你有何意义？

我十分感兴趣于“活动家（activist）”这个词的字面意思：“激励（to activate）”。不妨想象一下吧，或许你能“激励”人们像对待一切组成他们社区的成员那样，善待所有的小虫，所有的小青蛙，所有的小生灵，并审视整个环境。如果人们可以用这样的方式对待生态系统的话，我认为，这真的会改变他们的观点、行为以及生活习惯。

我真的很喜欢通过某些理念来改变社会。这样人们就可以相互激励、相互引导，获得更美好、更能持续发展的生活方式。

“废土：布兰登·巴伦吉自1996年至2016年的调查成果展览（Waste Land: A Survey of Works by Brandon Ballengée, 1996-2016）”，在怀俄明州拉拉米市（Laramie）的怀俄明大学艺术博物馆展出至12月17日。更多有关巴伦吉作品及科学研究的图片，可在其个人网站上找到。

DP 13.2 “普通秃头汤博乐鸟（Common Bald-Headed Tumbler）”，2003-2009，布兰登·巴伦吉。

“安息吧，灰绿色的金刚鹦鹉：在古斯塔夫·穆泽尔死后（RIP Glaucous Macaw:After Gustav Mutzel）”，1978-2014，布兰登·巴伦吉。

DP 5，“雅各宾（Jacobine）”，2003-2009，布兰登·巴伦吉。

“安息吧，洛基山蝗虫：在L·崔瓦洛死后（RIP Rocky Mountain Locust：After L. Trouvelot）”，1880-2015，布兰登·巴伦吉。

布兰登·巴伦吉

更多作品，请移步至艺术家个人网站：

brandonballengee.com

“利维坦”（微信号liweitan2014），神经基础研究、脑科学、哲学……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反清新，反心灵鸡汤，反一般二逼文艺，反基础，反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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