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每一步都走向比故乡更“高尚”之城,每一次转身离开都想要与故土一拍两散时,我们也开始了返乡之路。故乡,是在你转身离开时,才开始生根发芽的。今年起,我们会邀请那些离开家乡多年,如今再度返回家乡的作家,以专栏的形式,推出一系列【回家记】,这是我们为这个迅速流变、风土感日益稀薄的时代,写下的新地方志和风物志。
最早和大家见面的【回家记】,是何兮写于湘西的一系列短章。她年少离家,在长长的阔别后,携子还乡,她发现昔日眼中狭小沉闷的山城其实是无比丰饶之地。自正月初一至十五,我们将以日更的形式陆续分享给大家。
去往故乡和童年(序)
【二】
【葡萄和广菜】
每年一入夏,外婆就会采来新鲜广菜给我吃。这种野生芋类有着蒲扇样的大叶子,可以吃的是它颀长翠绿的柄,洗净后,温润得就像外婆腕上的翡翠。用盐渍掉涩味,加几颗新鲜辣椒翻炒,就可以上桌。它清爽开胃,嚼起来有野菜的韧劲,特别适合做炎热天气里的下饭菜。
我从未在路边市集或者别家的餐桌见过这种野味。它在外婆的屋顶花园静静生长,成为夏天最好的馈赠。它的旁边,还有一株葡萄。嘴巴里还回味着广菜的香味,葡萄也紧跟着成熟了。外婆总会把颗粒饱满的那些采上一大篮给我们,虽不及市场上卖的那般壮大,只是紫中泛青的小小一粒,却是入口即化的香甜。一边细细剥着葡萄皮,一边啧啧称叹,一个个夏天就这么流逝了。
在南方的细雨中,葡萄树渐渐显出衰老的迹象,它的果实越来越少。有一年,外婆只拿来小小一捧:“选来选去,就这么几颗还看得过去。”
葡萄的缺席并没有妨碍盛夏的快乐。我们大步迈过低地积水,在黄昏的习习凉风中奔跑,哈哈大笑的时候,鲜红的西瓜汁沿着前襟淌下,流到了脚趾。
有好几年,外婆再没有给我们送过葡萄。不知不觉间,她的眼睛已变成葡萄果肉般的浑浊。由于腿脚不便,她独自幽居在小楼的二层。邻居的房子遮蔽了光线,只有朝南的阳台是明亮的。有时候,她站在那里把金首饰扔到屋前的马路上。僻静时,街坊或者路过的行人会低头把它们拾走。
外婆去世后,葡萄仍不时结几粒果子,却已酸涩得没法入口,它渐渐被人遗忘了。
有一年,广菜的香味从记忆深处涌上来,我便跟母亲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