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名称: 姚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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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尧的40周岁

姚尧  · 公众号  ·  · 2024-07-11 07:01

正文

四十明朝过,飞腾暮景斜。

——杜甫

今年 7 11 日,是姚尧的 40 周岁生日。按照惯例,写篇文章来跟大家报告过去一年的工作进展和心路历程。

对于四十岁,人们又习惯称之为“不惑之年”。可我总觉得,这是不太妥当的。这个说法,源自于孔子晚年对其人生历程的回顾。《论语·为政》记:“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于是,人们就常将三十岁称为“而立之年”,四十岁称为“不惑之年”,五十岁称为“知天命之年”。可问题在于,这原本是孔子在不同年龄段所达成的修为,我们怎么能往自己身上套呢?那岂非是太狂妄了?

鲁昭公之二十年,而孔子盖年三十矣。齐景公与晏婴来适鲁,景公问孔子曰:“昔秦穆公国小处辟,其霸何也?”对曰:“秦,国虽小,其志大;处虽辟,行中正。身举五羖,爵之大夫,起累绁之中,与语三日,授之以政。以此取之,虽王可也,其霸小矣。”景公说。


——《史记·孔子世家》


孔子生于鲁襄公二十一年,即公元前 552 年。鲁昭公二十年,即公元前 522 年。这一年,孔子正好三十周岁,齐景公与 晏婴访问鲁国。 齐景公问孔子道: “从前秦穆公的国土面积狭小,地理位置偏僻,却能够称霸天下,这是为什么呢? ”孔子答道: “秦国,国土面积虽然小,但志向却很远大。 地理位置虽然偏,但德行却很中正。 秦穆公亲自提拔了百里奚,授予他大夫的爵位。 解除他的枷锁,与他交谈三日,将政事都托付给他。 从这点看,秦穆公即便是称王天下都可以,只是称霸天下还算是小的了。 ”齐景公听后非常高兴。

试想一下,孔子三十岁时,就有强国之君慕名来访,向其请教称霸之道,而孔子的一席话又能令对方心悦诚服,这当然是可以称得上是“立”了。可是我们呢?我们的三十岁,能有多少类似的成就和名望吗?又有多少资格学孔子自称“而立”呢?

孔子年三十五,而季平子与郈昭伯以斗鸡故得罪鲁昭公,昭公率师击平子,平子与孟氏、叔孙氏三家共攻昭公,昭公师败,奔于齐,齐处昭公乾侯。其后顷之,鲁乱。孔子适齐,为高昭子家臣,欲以通乎景公。与齐太师语乐,闻韶音,学之,三月不知肉味,齐人称之。


景公问政孔子,孔子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景公曰:“善哉!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虽有粟,吾岂得而食诸!”他日又复问政于孔子,孔子曰:“政在节财。”景公说,将欲以尼溪田封孔子。晏婴进曰:“夫儒者滑稽而不可轨法;倨傲自顺,不可以为下;崇丧遂哀,破产厚葬,不可以为俗;游说乞贷,不可以为国。自大贤之息,周室既衰,礼乐缺有间。今孔子盛容饰,繁登降之礼,趋详之节,累世不能殚其学,当年不能究其礼。君欲用之以移齐俗,非所以先细民也。”后景公敬见孔子,不问其礼。异日,景公止孔子曰:“奉子以季氏,吾不能。”以季孟之间待之。齐大夫欲害孔子,孔子闻之。景公曰:“吾老矣,弗能用也。”孔子遂行,反乎鲁。


孔子年四十二,鲁昭公卒于乾侯,定公立。


——《史记·孔子世家》

孔子三十五岁这年,鲁国发生内乱。先是季平子因斗鸡得罪了鲁昭公,致使鲁昭公领兵攻打。接着季平子联合孟孙氏和叔孙氏,三家合击鲁昭公。鲁昭公兵败后逃往齐国,被齐景公安置在乾侯(今河北成安东)。不久之后,孔子也前往齐国,做了齐国世卿高昭子的家臣,希望通过高昭子来向齐景公举荐。最初,齐景公对孔子非常礼敬,向其询问为政之道。孔子的回答也很令齐景公满意,齐景公准备为孔子分封土地,但终因晏婴的谏阻而作罢。此后,齐景公在与孔子会面时依然很客气,但不再向他请教礼仪。有一天,齐景公在和孔子谈论留用条件时说:“要让我像鲁国对待季孙氏那样对你,我是做不到的。”于是,就以低于季孙氏而高于孟孙氏的礼遇来对孔子。又有齐国大夫想要加害孔子,孔子也知道了,可齐景公却对孔子说:“我已经老了,不能用你了。”孔子遂离开齐国,返回鲁国。孔子四十二岁这年,鲁昭公就死在了齐国乾侯,鲁定公即位。

由此推之,孔子所谓的“四十不惑”,大抵说的就是他自齐国返回鲁国的这段时期。当此之时,鲁国是由攻击并驱逐鲁昭公的三桓把持朝政,孔子不可能与之合作。齐国君主又已明确表示不能重用孔子,甚至还有大夫意图加害,致使孔子不得不离开齐国。于是,孔子彻底明白了政事之不可强为,返回故土而专心文教。

对于孔子“不惑”之前和之后的反差,史书上没有特别明确的记载,但我们可以通过两处史料作为佐证。第一处史料,是《史记·老子韩非列传》的记载:

孔子适周,将问礼于老子。老子曰:“子所言者,其人与骨皆已朽矣,独其言在耳。且君子得其时则驾,不得其时则蓬累而行。吾闻之,良贾深藏若虚,君子盛德容貌若愚。去子之骄气与多欲,态色与淫志,是皆无益于子之身。吾所以告子,若是而已。”孔子去,谓弟子曰:“鸟,吾知其能飞;鱼,吾知其能游;兽,吾知其能走。走者可以为罔,游者可以为纶,飞者可以为矰。至于龙,吾不能知其乘风云而上天。吾今日见老子,其犹龙邪!”


——《史记·老子韩非列传》


孔子前往周朝的都城向老子请教关于“礼”的问题,老子答道: “您所说的这些东西,当年创制它的人和骸骨都早已腐朽,只是留下这些言论还在而已。 况且君子在时运到来时就出来济世,时运不到就像蓬草一样随风飘行。 我听说,善于经商的人懂得把财货隐藏好,表面上看起来好像什么都没有。 君子的德行高尚盛大,可表面上看起来却好像很愚笨。 抛弃您那骄傲的神气和诸多的欲望,抛弃您那刻意的表情和过大的志向,这些都是对您自身没有益处的。 我所能告诉您的,也就只有这些而已了。 ”孔子离去后,对弟子们说: “鸟,我知道它能飞; 鱼,我知道它能游; 兽,我知道它能跑。 会跑的,可以用网去捕它; 会游的,可以用丝去钓它; 会飞的,可以用箭去射它。 至于龙,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它是驾着风而飞腾升天的。 我今天见到的老子,大概就是龙吧!

关于孔子向老子请教的具体时间,史书上没有明确记载。后世学者因《礼记·曾子问》记:“孔子曰:‘昔者吾从老聃,助葬于巷党,及堩,日有食之。’”又因当时只有鲁昭公二十四年的周历五月一日出现了日食,故可推知孔子求教于老子是在鲁昭公二十四年,孔子时年三十四岁。次年,即鲁昭公二十五年,就发生了鲁昭公因斗鸡事件而与季平子交战的内乱。

第二处史料,是《孟子·万章下》的记载:

“孔子之去齐,接淅而行;去鲁,曰:‘迟迟吾行也。’去父母国之道也。可以速而速,可以久而久,可以处而处,可以仕而仕,孔子也。”


孟子曰:“伯夷,圣之清者也;伊尹,圣之任者也;柳下惠,圣之和者也;孔子圣之时者也。孔子之谓集大成。集大成也者,金声而玉振之也。金声也者,始条理也;玉振之也者,终条理也。始条理者,智之事也;终条理者,圣之事也。智,譬则巧也;圣,譬则力也。由射于百步之外也,其至,尔力也;其中,非尔力也。”


——《孟子·万章下》


孟子说: “孔子离开齐国的时候,还淘着米就匆忙启程了; 离开鲁国的时候,却说: ‘我们慢慢走吧。 ’这就是离开父母之国的态度。 该快时就快,该慢时就慢,该归隐时就归隐,该做官时就做官,这就是孔子。

孟子又说:“伯夷,是圣人中的清高者;伊尹,是圣人中的尽责者;柳下惠,是圣人中的随和者;孔子,是圣人中的识时者。孔子可以称得上是集大成者。所谓‘集大成者’,就像奏乐时以钟声起音、以磬声收尾一样。以钟声起音,是为了乐曲能够有条理的开始;以磬声收尾,是为了乐曲能够有条理的结束。有条理的开始,要靠智慧;有条理的结束,要靠圣明。智慧,好比是技巧;圣明,好比是力量。就像是在百步之外射箭,能够射到,靠的是力量;能够射中,就不只是靠力量了。”

我们现在梳理一下上述史料的时间线。

鲁昭公二十年,孔子三十岁。孔子与来访的齐景公讨论王霸之道,深得齐景公的赏识,孔子以“三十而立”自诩。

鲁昭公二十四年,孔子三十四岁。孔子前往周朝向老子问礼,被老子批评为因循守旧,自以为是,不识时务。

鲁昭公二十五年,孔子三十五岁。鲁国发生内乱,鲁昭公兵败逃亡齐国,孔子亦随后前往齐国。最初,孔子以君臣父子之礼游说齐景公,深得齐景公的赏识,一度打算重用他。

鲁昭公三十年,孔子四十岁。齐景公见孔子时不再问礼,且明确表示不会用他。孔子遂离开齐国,返回鲁国,不再积极从政,以“四十而不惑”自诩。

针对孔子离开齐国、返回鲁国之事,孟子评价其“可以速而速,可以久而久,可以处而处,可以仕而仕”,是“圣之时者”,与老子当初评价的“不识时务”正好相反。

由此可知,孔子的“立”,就是欲以礼教而辅佐明君成就王业。对此,他在三十岁时深受齐景公的赏识,却在三十四岁时遭到老子的痛批,说他不识时务。孔子的“不惑”,就是他在三十五岁之后,欲在齐鲁两国推行礼教而持续受挫,遂在四十岁时返回故土而专心文教。对此,孟子盛赞孔子通达时变,是“圣之时者”。在孟子看来,孔子的不惑,就是“可以速而速,可以久而久,可以处而处,可以仕而仕”。

至于姚尧自己,当然不敢因为孔子自称“四十而不惑”,就也在四十岁时妄称“不惑”。但实事求是地说,也想明白了很多的事情,认清楚了自身的局限。我三十岁时立下的志向,有许多都未能在四十岁时如期达成,这一方面固然是因为才学有限,另一方面亦是因为不合时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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